這是一張黃色的符箓,符中封印一縷如黑煙般的氣體。
此刻,當周清站在那剋寺山門外時,這縷本來安靜的黑氣突然如蛇一般扭動了起來,預示著一些東西。
“原來是那玩意啊…”
周清暗想。
這縷黑氣,來源于在他晉升顯圣境時招引而來的天外真魔,是真魔的本源氣息。
這是他之前修煉無上三叩首,妄圖吸取月神力量被月神逮到后,那位神明從真魔身上攝取又交給他的東西。
真魔變化萬千,無法感應,他不是通過道術寶物易容的,而是和世上生靈相比,真魔本就千面千相,無人知道真魔本相。
但現在不同,憑借這縷本源氣息就能鎖定真魔。
只要他在附近,就能感知到,只要他出現在周清面前,那再是變成什么樣子,都能找到他。
真魔并不知道周清有這樣的手段,那個時候月神的動作不是真魔能夠發現的。
據月神所說,身為應緣而來的真魔,他對周清是有一種感應的,可以確定周清的位置。
但周清反過來卻無法感應他,妥妥的屬于敵在暗,我在明,但月神就幫周清解決了這個問題。
而周清也是真沒想到,真魔竟然在龍境山?
當他知道自己招引了真魔后,就一直留意這東西了,可一直沒有發現魔蹤,本以為真魔是不是都離開寒州了,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
當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龍境山的問題,是真魔帶來的?”
周清略作思索,然后轉身離開,他又悄悄地接近了水源道觀,真魔本源氣息并無反應。
而鏡我那邊,也沒有什么發現,目前為止,就是那剋寺有可疑之處。
周清想了想,心中漸漸有了計劃。
他和鏡我碰面,看著與自己一摸一樣的鏡我,周清在想一個問題。
真魔會不會對鏡我也有感應?
畢竟這就是另外一個他。
而既然那剋寺中有真魔藏身,那么周清之前的潛入計劃其實也就行不通了。
但沒關系,潛入,是為了知道這里面有什么,現在他已經通過特殊方式跳過了過程,直接得到了答案,那也就沒有潛入的必要了。
周清決定,正大光明的上門。
這里是寒州,有什么地方是他這個玄都觀第九真傳不能去的?
前面改頭換面,隱藏身份,是因為他不想聲張,想先悄悄地的調查一番,以免打草驚蛇。
有些東西,不同的身份看見的面貌是不一樣的。
但現在…
蛇已經在暗中盯著他了。
那他就直接碾過去!
一條石階綿延向上,通往了那剋寺的山門。
山門大開,兩個僧人駐守在山門外,看著石階下方,然后又對視一眼。
只見在石階上,有人不急不緩的邁步而上,面色淡漠,最終來到了那剋寺山門前,其目光第一時間落在那塊高掛的匾額上。
守門之人喝問道:
“你是何人?”
“玄都真傳,周清。”
守門的兩人面色頓變。
“砰!”
密集的腳步聲響起,聲音很重,似乎踩在地面上的人體重非同尋常。
群房,寺廟接待客人之地。
群房內,周清聽著外面的腳步聲,然后便看見數人先后走了進來,皆是氣勢不凡,且滿是得道高僧的意味。
周清起身說道:
“靈育方丈。”
來者其中之一他是認識的,在玄都觀內看過信息,正是那剋寺的現任方丈,靈育大師。
真血一煉之境,實力在這遠山郡,已經算是頂流。
靈育方丈幾人走向周清,面上滿是慈悲笑容。
“周施主。”
一寺之方丈,在周清面前很客氣,從他親自來接待周清便能看出他們的鄭重。
雙方紛紛落座,寒暄客套幾句后,靈育方丈便問起了周清來那剋寺有何事,只要他們能幫上忙,絕不推辭。
他們以前根本沒見過周清,頂多也就是聽過他的名字,但此刻初見,卻是無比友善,仿佛周清和那剋寺的關系非常親近一樣。
這就是玄都真傳在寒州的地位。
當然,這也是因為周清本身出色的天賦,強大的實力。
若是位次最靠后的那些玄都真傳來這里,那還不至于讓靈育方丈親自接待。
“我本打算去境州,路過龍境縣時得知貴寺之名,特意來看一看,并無特殊之事。”
周清說道:“方丈可能不知,我還未踏入修行之路時,便已去過不少佛寺祈拜,如今途徑貴寺,不能不來。”
周清吹起牛來,臉不紅,心不跳,任誰也看不出是假的。
再說了,他前世確實是去過一些寺廟啊,那個時候他本來就是凡人,也沒騙人。
靈育方丈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原來周施主也是向佛之人。”
不,我是向魔。
“不知能否煩請方丈,尋一位大師帶我參觀一番貴寺?”
周清說道:“方丈放心,我只是想感受一番佛韻,貴寺重地,不會冒犯。”
“自無不可。”
靈育方丈說道:“老衲親自帶著周施主看一看,如何?”
一位玄都真傳心向佛法,這在靈育看來真是大好事,并且這位周施主聲名赫赫,若是能與之交好,百利而無一害。
他雖然是一寺之方丈,在遠山郡還是一號人物,但在這寒州大地上,屬實算不上什么。
“求之不得。”
幾人離開群房,并沒有讓所有僧人都跟著他們一起,有幾人在靈育方丈的示意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周清隨意看了他們的背影一眼,收回目光。
現在在他眼前出現過的這些人,都不是真魔。
那幾人離開后,沒走多久就遇見了另外一人。
“靈惠首座,師祖派我來找你。”
“速速帶我前去。”
而在另外一邊,在靈育方丈的帶領下,周清于那剋寺內參觀了起來。
這里雖然是一方修行勢力,但各種佛門建筑也是非常齊全的,外面的凡俗道場中有的這里也都有。
佛門勢力,除了修行以外,也要不斷參習佛法,佛法造詣很多時候甚至能夠影響佛門中人的修行。
精通佛法之人,不一定是強大的修行者,但強大的修行者肯定精通佛法。
沒過多久,周清一行人來到了大雄寶殿之中。
當周清進入寶殿,看見中間供奉的巨大佛像后,腳步一頓,然后又自然跟上,臉色沒有任何異樣變化。
寶殿雄偉廣闊,內里就供奉了一尊佛陀,周清并不認識。
靈育方丈肅然說道:“周施主,這是那剋覺明佛,是智慧的化身,是慈悲的象征。”
周清看著那尊金佛,眼神幽幽。
在他身上,封印了真魔本源氣息的那張符箓前所未有的活躍,指向了這尊佛像。
什么那剋覺明佛…
恐怕是魔才對。
只不過,真魔不止能變成其他模樣,還能變化成佛像這種死物?
老實說,周清沒有看出這尊佛像有什么古怪的地方,雖然材料不俗,但在他的視野中,也確實是佛像,而并非生靈。
當然,在靈育方丈旁邊,他也不可能肆無忌憚的去探查這尊佛像,那太冒犯。
所以…
這尊佛像有問題,他身邊這位方丈知道嗎?
還沒等靈育方丈繼續給他介紹,就聽外面響起了腳步聲,然后有兩人走了進來。
一者是一位白眉老僧,另外一者則是一個看起來木訥憨厚的年輕和尚。
“圓法師伯。”
靈育方丈立即行禮。
周清看了那個老僧一眼。
圓法,靈育方丈師父那一輩的人物,那剋寺戒律堂上任首座,在玄都觀記載中,是真血三煉之境。
算是那剋寺最強之人,也是唯一的三煉高手。
但周清只是看了圓法一眼,就不關注了,反而把目光落在了他旁邊的年輕僧人身上。
在這個年輕僧人出現后,那縷本源氣息,竟然也指向了他?
這讓周清有些驚訝,本源氣息對那剋覺明佛像有反應,對這個年輕僧人也有反應,這是什么情況?
難不成有兩個真魔?
不,月神只給了我一縷本源氣息,那說明應該是只有一個真魔才對。
這件事情,有些意思啊…
在靈育方丈他們互相見禮時,周清也知道了那個年輕和尚的法號。
法真,圓法和尚的弟子。
“玄都觀第九真傳光臨本寺,老衲來遲,還請周施主見諒。”
“圓法大師言重了,是我叨擾才對。”
周清沒有立馬暴起,主要是佛像和法真都讓真魔本源氣息有反應,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沒弄清楚這是什么情況。
已經有兩個了,那么會不會還有“第三個”真魔?
假如真有的話,那現在暴起發難,恐怕會讓事情沒法處理干凈,必須要弄清楚真魔的數量到底有多少。
這是周清自身的劫,他一定要處理得干干凈凈,不留一點殘余。
并且龍境山的問題是不是由真魔引起的,這一點周清還不確定。
玄都觀就讓他來解決這里的問題,但到底是啥問題,任何提示都沒有給他。
真魔他發現了,但是否還有其他問題存在,不好說。
如果讓周清和玄都觀主聊一聊,那周清就會明白一切了,可惜,聊不上。
總之周清并不急,真魔是必殺他的,可以說真魔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就是殺死他,只有做到了,真魔才能徹底自由。
現在他出現在了真魔面前,對方不會放過他的,以不變應萬變,是周清最佳的選擇。
因為真魔并不知道周清發現了他,在真魔的視角看,周清估計根本不知道有魔降臨了。
誰讓月神這樣的存在插手了。
現在明暗之位,攻守之勢已經變化了。
“這是小徒法真,一直都向往玄都真傳之風采。”
“法真見過周師兄。”
法真臉上,是憨厚的笑容,任何一人見了,都不會覺得這人有問題。
都得說一聲老實人。
周清微微一笑,說道:
“法真師弟修為不俗,靈慧沖天,實乃寒州天驕。”
法真憨憨一笑,看起來有些高興,但又有些內斂。
裝,你繼續裝。
月神手段是絕對不可能出錯的,起碼在一個他顯圣境招引而來的真魔身上不可能出錯。
所以這法真無論裝的再像,必然是那個真魔。
果真是千相千面。
“此時天色已黑,周施主若無要事,不妨在本寺休息一夜?”
圓法和尚說道:“今夜剛好龍境山神設宴,邀請老衲我去龍境神域赴宴,不知施主可感興趣?”
“若是山神得知周施主到來,那想必會極為欣喜,盛情相邀。”
“龍境山神?”
周清心中微動,這個時候有一場山神宴…是巧合,還是另有原因,真魔會和龍境山神也有關嗎?
“我倒也沒有什么事情急著去做,龍境山神,威名遠揚,我亦是敬仰久之。”
周清說道:“不過我剛來龍境山,還是不便冒然打擾。”
那位龍境山神,是陰神二變之境,但因為神明之身,假如進了祂的神域,那么陰神三變拿祂都沒有辦法,絕對會被祂反殺。
位于自己神域內的神明,和神域外,實力那完全是兩個概念。
周清是瘋了才會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直接進入一位神明的神域內。
進去之后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六靈傀都頂不住。
“是我越俎代庖了。”
圓法微笑說道:“那不如施主在本寺休息一夜,寺中弟子對玄都觀,非常敬畏與好奇。”
最終在一番推辭與客氣下,周清答應了在那剋寺留宿一夜。
這本就是他的打算,要看看更多的東西。
后面由靈育方丈帶著周清離開,望著周清他們消失的背影,圓法臉上的笑容消失,看向了法真。
“你非要留這個周清一夜,究竟是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他可是玄都十大真傳,絕對不能在那剋寺出事!”
“不然的話,玄都觀的怒火足以毀滅整座那剋寺,我們擋不住,不管你是什么來歷也都抵擋不住!”
法真臉上依然維持著憨厚的笑容,“師父,不要慌。”
“我知道玄都觀的實力有多強,那可是有仙人坐鎮的宗門,我一直都很敬畏,又怎么敢對這位第九真傳下毒手呢。”
“如果我謀害了他,那么整個寒州估計都不會有我的容身之地,逃無可逃,我不會主動找死的。”
“那剋寺對我很有用,我不會讓它出問題的。”
“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法真答道:“我的能力,師父你也知道,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在這位玄都第九真傳身上種下一枚種子,嘗試著在未來逐漸影響他,控制他。”
“如果能控制一位玄都觀十大真傳,好處不用我多說,師父伱應該也知道。”
圓法神色陰晴不定,似在衡量著利弊,過了一會兒后,他問道:
“萬一暴露了怎么辦?”
“不會暴露的,我有絕對的把握。”
圓法神色凝重的搖頭,“還是不行,這太冒險了,出了任何問題,都會招惹來玄都觀,我們承擔不起如此巨大的風險。”
那可是玄都觀啊,天下的霸主之一,那剋寺和對方相比,連一根腿毛都算不上。
想要控制玄都觀的十大真傳,這太瘋狂了,只是想想圓法就覺得烏云滿天。
這種事情,換作一個一流勢力來干還差不多,他們那剋寺…
太弱小了。
法真聞言,臉上的笑容淡去,盯著圓法。
“圓法,你不想晉升徹地境了嗎?”
“我們的交易不包括幫你控制這位玄都真傳!”
“只要晉升徹地境,那么哪怕事情敗露了又如何?你可以直接離開寒州,天下之大,足夠一個徹地境容身。”
“沒了一個那剋寺,你也可以建立一個更好的那剋寺!”
法真冷漠的說道:“此事你不答應,我也會做,你應該知道我的手段。”
“如果因為你不配合我導致事情敗露,那么你說我把我們之間的交易抖落出去,你會是什么樣的下場?”
圓法沉默一瞬,又問道:“龍境山神和寒風老道呢?”
“我會說服他們兩個的。”
法真雙手背在身后,看向了那剋覺明佛像,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佛像的雙眼,竟然眨了眨,變成了幽黑之色!
圓法看見這一幕,并不驚訝與意外,默然不語。
“希望你真有控制周清的本事。”
最終,圓法留下了這樣一句話,便獨自離開了寶殿。
法真一個人留在寶殿里,他的面容開始模糊變幻,看不清長相,仿佛具備千百種面孔,只聽他輕笑一聲。
“貪婪而愚蠢的人族,會聽信一位魔的話,為了一個我編造出來的幻夢,便愿意拋棄一切,那剋寺現在對我還有用,可很快就沒用了啊…”
“殺了他,我就能取代他,得到他的一切,我就能真正的融入這個世界。”
至于殺死玄都觀第九真傳的后果?
與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人是死在龍境山的,玄都觀的怒火,自然也由龍境山來承擔,這里的一切是否會被玄都之怒毀滅,他并不在意,左右不過是一些蠢到不能再蠢的人族罷了。
死在多人,都與他無關,他不在乎,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目標,就是殺死那個人!
到時,他將迎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