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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誰的東西?”
孟輝喃喃自語,但卻不由自主的將那塊牌子拿了起來,觸手冰涼,似乎自指尖鉆進了心底。
恍惚間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的眼前劃過。
可不等他將那些東西抓住,就聽得‘阿彌陀佛’的聲音響起:
“你果然已經來了,今日竟然沒等我們?”
孟輝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將牌子收入懷中。
回頭就見兩男一女緩步走來,他合十雙手:
“阿彌陀佛。”
算是回禮。
來的是他在村中的好友,兩個男子是一對兄弟,雖然長得一點都不像。
老大叫張大毛,老二叫張二毛。
那姑娘叫翠花。
此時正滿臉悲憫的看著他:
“孟輝,你來的好早。”
翠花臉上的這份悲憫,又好似不單單只是對著他,而是對著目之所見的一切生靈。
孟輝點了點頭:
“我有向佛之心,難于家中安坐。”
“好,孟輝是對的。
“他向佛之心甚堅,乃是我等之楷模。”
張大毛爬上另外一個腳手架,一手拿著錘子,一手握著鑿子,準備開始刻像。
這是他們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張二毛也爬到了自己正在雕刻的佛像邊上的腳手架,一邊挑選工具,一邊說道:
“都說佛門廣大,卻只渡有緣。
“這話當真沒錯,如果沒有緣分,縱然是入了寶山,也會空手而歸。
“前段時間,有人自五濁惡世而來,本應被佛法感化。
“可此人魔性深重,竟然難以渡化,趁著夜間不備,又跑回了那五濁惡世。
“當真可笑。”
“你這是犯了嗔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何必執著?
“正所謂良言難勸該死鬼。
“他跟我佛無緣,縱然再有慈悲心,也是無能為力。”
眾人一邊雕刻佛像,一邊隨口閑談。
若是換了往日,孟輝也必然要跟他們交流‘佛理’,可今日不知道怎么的,腦子好像一時清醒,一時糊涂。
總感覺有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
跟旁人對話的時候,也總是慢了半拍。
翠花見他神色有異,不禁問道:
“孟輝,你怎么樣了?”
孟輝恍惚了一下,然后搖頭:
“我沒事。”
余下幾個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神里的不安。
翠花沉吟開口:
“沒事就好,待會會有天佛寺大·法經文傳世,幫著咱們驅散業力。”
孟輝聞言,這才看了一眼周遭。
就他們隨口閑談的這個時間里,已經有許多許多的村民來到了這里,人們隨意談笑,口口聲聲都是佛法,佛理。
可越是聽,孟輝就越是覺得不對。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好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自己的胸口。
讓他難以喘息不暢,耳朵里也是一陣轟鳴。
他強撐著身形,不讓自己從腳手架上掉下來,可越是不想亂動,腳下越是難以站穩,身形一歪,本能的要去攙扶一下身邊的東西。
可距離他最近的,便是這尊佛像。
下意識的就要去碰,可目之所及,只見這親手雕琢,在過去看了多少遍,都覺得是慈眉善目的佛像,這一刻,竟然透著無數猙獰和邪性。
它背著光,一張臉都在陰影之中。
顯得格外陰沉。
唯有一雙透著戲謔,殘忍的眸子,靜靜的盯著他,仿佛是要擇人而噬的厲鬼。
“啊!!”
孟輝下意識的發出一聲驚呼。
“怎么了?”
“孟輝!?”
身邊的翠花和張家兄弟傳來呼喊,孟輝急忙回頭:
“佛像,佛像它…”
可不等話說完,他就看到了翠花。
翠花是村子里少有的漂亮姑娘,容貌精致,巴掌大的臉蛋,配上一雙大眼睛,眸子里常懷悲憫。
讓人在見到她的時候,心中便會莫名的感覺到安寧和慚愧。
但這一刻,映入孟輝眼中的那張臉,卻成了石頭雕刻的佛面。
佛面慈眉善目,可長在人的臉上,就顯得怪誕恐怖。
孟輝瞳孔猛然收縮,強烈的恐懼讓他的手腳都禁不住開始顫抖。
翠花的臉…怎么會?
他下意識的去尋找張大毛,可一回頭,發現張大毛的臉,竟然也變成了佛面。
只是,他金剛怒目,不覺威嚴,只讓人覺得滿目猙獰。
孟輝下意識的一縮脖子,環顧八方,就見一道道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每一個人,每一張臉,都是佛面。
他們用淡漠,悲憫,憤怒等等各種各樣的眼神看向自己。
“你業力纏身!”
“你被心魔所惑!”
“你需得斬去自身業力。”
“否則,如何證道果位?”
一道道聲音蜂擁著闖入了他的耳朵里,似乎要將他的腦海攪和的天翻地覆。
“不…不…不對,你們不是…你們…”
孟輝指著他們,激蕩的情緒于胸口醞釀。
可想要說出口的話,卻被鐘聲打斷。
鐘聲不知道從何而來…但這是天佛寺的鐘聲。
他們都知道,天佛寺就在這里,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真正的見過天佛寺。
擁有資格進入天佛寺的人,不需要他們去找,天佛寺的僧人會在合適的時候,自行過來將人帶走。
誦經聲也在此時傳來。
好似是撫平了喧囂的風,吹進了人的心頭。
湮滅了一切的雜思妄念。
孟輝的家中,一個正在廚房端著碗吃面的姑娘,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又開始了…
“也不知道今日進展如何,他能不能看到。
“再這么下去,只怕是真的沒救了,我也不能一天天的,一直留在這里,被那群和尚發現,可就麻煩了。”
她說到這里,筷子飛快滑動,一碗面條被她吃的干干凈凈。
完事之后,隨手扔到了水盆里,也不去洗,就這么找了一個蒲團坐下,開始運功打坐。
她的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似乎也是在拼命的抵抗什么。
孟輝打了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是忘記了什么東西。
但看著眼前這被自己雕刻出來的佛像,心中便被莫名的喜悅所取代。
“終有一日,我會證道果位,永世安寧。”
孟輝輕聲呢喃。
就聽翠花說道:
“孟輝,天色晚了,我們一起走啊。”
“好。”
他收拾了一下工具,手在身上輕輕拍了拍,一時之間石粉紛飛。
回去的路上,見到了很多人。
村子里的人都很和善,彼此見面都會宣佛號。
孟輝認為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里,這一切都很正常,平淡。
天佛村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好像世外桃源,平靜,安寧。
人們吃齋念佛,努力的雕刻佛像。
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
沒錯…很正常。
孟輝的腳步不知道什么時候,慢了一拍,因為他忽然在身上摸到了一件東西。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是什么,但是當他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絕對不能讓任何人,見到這個東西!
這個念頭憑空浮現。
并且深入骨髓。
他的心頭忽然一緊,為何會平白無故的冒出念頭?
是業力又開始作祟了?
業力的事情他不敢提,懷里的東西他也不敢拿出來看。
他仍舊在和翠花,大毛二毛聊天。
但不知道為什么,原本他覺得很正常的聊天,忽然好像變得不正常起來。
翠花說:
“明日我還會如同今日一般,努力雕刻佛像,早日踏入天佛寺。”
張大毛說:
“天佛寺內有真佛,斬去業力,于佛光之下可得永世安寧。”
“我會證道羅漢果位,得大造化!”
最后一句是張二毛說的。
原本這個時候應該輪到孟輝開口,他仔細想了一下自己剛才說的是什么來著!?
對了,他說的是:
“斬去前塵俗事,落下三千煩惱,天佛村中積功德,天佛寺內享安寧。”
這是他們四個人的交流…
緊跟著這個時候,翠花再一次開口:
“明日我還會如同今日一般,努力雕刻佛像,早日踏入天佛寺。”
張大毛繼續說:“天佛寺內有真佛…”
孟輝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
他們…他們一直在重復同樣的內容!
包括自己在內,自己也在跟著重復一樣的話?
前所未有的恐懼,一瞬間死死的攥住了他的心口。
可與此同時,他的理智告訴他…一定要表現得和他們一樣,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他察覺到了不對!
所以,當輪到他的時候,他仍舊說出了先前的那番話。
對話進入下一個回合。
回合雖然不同,但是內容卻一模一樣。
不僅僅是他們,孟輝看到,周圍每一個團體,都在進行著同樣的對話。
似乎要將這一切植入記憶深處,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記。
孟輝從未在意過的事情,開始一件一件的浮現。
他發現,那些和善的村民們,臉上的表情都是一般模樣。
沒有情緒起伏,就連翠花的臉上也沒有了所謂的悲憫。
所有人的神色是呆滯的,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非發自本心。
他還發現,這明明是一個村子…這個村子里,有家庭,但是記憶里,卻從未見過下一代。
村子里,沒有小孩。
也沒有老人!
丈夫和妻子從未展現過任何意義上的親密,這一點很合理,他們雖然不是出家人,但似乎以出家人自居。
戒酒戒肉戒色…
可若是如此,為何還要組建家庭?
平日里從未想過的事情,這一刻莫名的一件一件出現在了腦海之中。
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卻不知道該如何從這個漩渦之中掙脫。
尤其是,他的心中還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告訴他。
不可以被人發現他察覺到了不對,否則的話,等待他的下場必然極其凄慘。
孟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一種什么樣的煎熬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家。
和面無表情的翠花,張大毛,張二毛告別之后,他迫不及待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打開房門,快步踏入,又將房門緊緊的關上。
這扇門似乎成為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到了此時,他方才敢大口喘息。
腦門上的冷汗,細細密密的滲出。
忽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入懷,從懷里逃出來了一塊牌子。
云紋雕飾,中間寫著一個‘虛’字。
“哦,竟然帶回來了?”
一個聲音忽然從耳邊傳來,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如黃鸝出谷,很是動聽。
孟輝抬頭,循聲望去,可目之所及,卻空空如也:
“誰?”
這一驚非同小可,整個人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是看不到?”
女子的聲音之中,略帶失望。
孟輝恍惚了一下,忽然他狠狠地在自己的臉上拍了一巴掌:
“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勁…業力,一定是業力作祟!
“這些不對勁的地方,或許不是他們,而是我…不對勁的人,一定是我!”
他蜷縮起來,似乎這樣可以讓他找到些許安全感。
而女子的聲音也并未傳來。
夜色逐漸深沉,周遭全都陷入了寧靜之中。
孟輝慢慢的抬起頭,滿目試探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似乎在觀察是否還有異常?
“找什么呢?”
女子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孟輝嚇得一個激靈,豁然起身,下意識的將手中之物,朝著聲音來處丟去。
噗的一聲,手里的東西打破了窗戶,落到了外面。
女子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詫異:
“你竟然將它扔了?”
“扔了…什么東西?”
孟輝心頭一緊:
“不好,是那塊牌子!!”
他急忙轉身,想要開門去尋找。
可就在此時,女子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有人來了。”
孟輝的腳步一頓,他看不到這個聲音的主人,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她說,有人來了?
是看到了自己扔出去的那塊令牌?
還是說,有人發現,自己業力纏身?所以請來了天佛寺的僧人?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孟輝不想開門,但是他不能不開。
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平靜,緩緩地推開了房門。
抬眸所見,卻是一愣。
外面竟然站著足足四個人。
兩男兩女,兩個女子都很漂亮,一個身材高挑,提著一把寶劍。
一個身形嬌小,面無表情。
在邊上,還有一個手里提著刀的壯碩漢子,眼睛上有一道頗為猙獰的傷疤。
最后站在最前面的,則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年輕人,他背著一個黑色的大木匣子,手里捏著的東西,卻讓孟輝整個人幾乎魂飛魄散。
正是那塊刻著‘虛’字的牌子!
“這是你的東西?”
年輕男子緩緩抬頭,聲音之中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沉穩,讓人一聽之下,心頭莫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