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負神停下動作,看了看天穹上垂落的神光,又看了看眼前正道仙,心念轉回,心知這極可能是高厄散仙口中那位上仙的手筆,嘆道:“事情還是變復雜了。”
“未必。”
季明將身一搖,三頭六臂之形如花苞一般在身上展開。
三首神情各異,威嚴、慈悲、平靜,六臂上的手掌間,雄渾真力內蘊,而足下有五路真形在鋪展路徑。
在見到季明這里還有動作,玄北驅邪院的幾位靈官神將互相對視一眼,心知此輩要么是猖狂無道,要么就是有所倚仗。
“閑者速退!”
天穹垂落的幾道神光中,一聲怒喝如悶雷炸響。
只見一道黑影急劇放大,撕裂海上密布的鉛灰色愁云,帶著分山裂海的威勢而降,這位乃是玄北驅邪院元丹大圣座下前來擒魔的大力護法仙官巨海虬。
其惡首之上的獨角一如萬載寒鐵打磨的寶鉆,尖端上鋒銳法意使空氣無時無刻都在被切割,嗡鳴陣陣;環圓暴突的眼珠似一對火銅鈴,內里正在翻涌著兇光。
其身軀長得怪異,瘦長如擎天古木,卻又在關鍵處盤結起來,擰著撼地巨力似的。
一條長尾,左搖右曳時,末梢撕裂空氣發出“咻咻”尖嘯;上擦下撥間,又如玉色巨蟒翻騰于云海,輕松寫意中藏著攪海翻地的恐怖。
面對巨海虬的話,季明只是淡淡的掃視一眼。
“猖狂!”
這種無視讓巨海虬震怒起來,他之威名在北方二州中也是可震懾諸邪,此輩何以敢如此無視,頓時環眼怒張開來,頭顱微微后仰蓄勢,那修長之巨尾已然高高揚起,攪動得方圓百里的愁云碎散,北海墨濤倒卷。
巨尾未至,風壓已攪動整個漠號島遺址。
及至尾落,云空被這一尾劈開,厚重的鉛灰愁云如被利刃劃開的帷幕,向兩側翻滾退散,露出一線空白天痕。
海波被這一尾壓陷,巨尾下方的海面,甚至來不及形成波浪,便被無匹真力直接按下去一個直徑超過十里的、邊緣陡峭如懸崖的凹坑。
巨尾過處,空間哀鳴不絕,宇律和路徑都在其下粉碎,尾梢未至,凝聚的風壓激波已將季明腳下巖面壓出蛛網般的裂紋,渾厚力道在巨尾壓下前,已是將季明先行壓入巖層。
尾定。
巨海虺銅鈴般的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他降魔向來不樂意做試探之功,凡有所擊,必出全力。
“老友,得意太早了。”
在身旁,一鑿牙鋸齒,圓頭方面,虎背熊腰,血發飄焰的有翼獅仙,忍不住嘲笑幾聲,甕聲說道:“這位仙家可不是易于之輩,你名頭說不得要送付于此仙之身。”
聽到此話,巨海虺眼中滿意之色散去,他發現漠號島沒有碎開。
雖說他巨尾上的大力之法多數集中于尾下一小塊區域,使那塊區域以壓頂之勢鎮住正道仙,但是即便如此,漠號島也該是四分五裂、碎石激射百里之景。
然而現在的島嶼主體,只是發出了一聲自地肺透上的低沉悶響,整體向下沉了一沉,在島外掀起了一些環形巨浪,除了這些外,這島身結構...竟是大致完好。
巨海虺面色一變,他那橫在道上的巨尾,被硬生生抬起。
在遮蔽小半座島嶼的巨尾下,季明靜立如松,雙掌輕抵于上,一點點將巨尾頂上。
他在尾下陰影中,保持托舉之姿,三首一起凝視著貳負神,頭上的八輻黃銅圓輪已經在發光發熱,火紅一片。
被季明鎖定的貳負神撫掌而笑,在神法被巨海虺壓制的狀態下,仍能硬抗巨海虺的一擊,這正道仙果然有在這乾坤弄潮的潛質,但是玄北驅邪院已經介入,他不準備打下去。
他這舊天之身,最忌諱的便是暴露在多方目光之下。
“嗒!嗒!”
貳負神向后一飄,只聽兩記蹄聲,神速律已被踩響,其身似墨跡在宣紙上暈開一般,直接融于被他韻律浸染過的長空中,遠遁而去。
幾乎在貳負神蹄聲落下的同一剎那,季明動了。
腳下五路真形中銀芒暴閃,構成圖形的線條崩解重組,四個七星斗柄合于一處,直指貳負神消失的路徑上。
雙足一蹬,季明消失在巨尾下,整個人化作了沿著既定路徑,持續速遁的“箭矢”。
他與貳負神之間的路徑被壓縮折疊,貳負神覺察到他的意圖,以宇律干擾,使二者之間的路徑變得飄渺不定,這讓季明像是掛在后面,被亂風吹拂的風箏。
路徑神通在五路真形的加持下,強行規整路徑上的韻律。
他無視了路徑中,印在亂序韻律下,那些殘留扭曲的光線、錯亂的參照物,甚至他仍有幾分余力,前去干擾了貳負神試圖融入路徑上的其它韻律。
這些韻律中有的如疾風驟雨,有的似遲滯泥沼,還有的崩解的碎屑一般。
季明的身影在壓縮折疊的路徑之上詭異的閃爍突進,他的位置在不同距離上憑空跳現,每一次向前跳現,都離貳負神那道身影更近一分。
“嗯”
貳負神金黃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多了幾分緊迫。
我發現龍鈞在路徑下的神通施展,竟是能一定程度下干擾我的韻律,那是否說明七路之道弱我巨海一籌。
“此仙只是短暫爆發,是可持久。”處于神律上的貳負神,迅速反應,左蹄在虛空中猛地一踏,我與宇律之間這條正被縮距的路徑,弱行賦予滯空律。
一切在此節奏上的運動,都如陷入積年淤泥外,舉步維艱。
在貳負神的全力對抗上,路徑神通也難以全數規整此律,其身影輕微滯急。
宇律閃爍突退的身影被降格似的,每一次閃現的間隔都被拉長,移動的軌跡也變得渾濁可見,甚至帶出了殘影。路徑與巨海的對抗,在那一刻變成了縮距和快奏的角力。
即便被干擾,此刻七者的距離,終究是被拉近到了一個安全的程度。
“還只現在!”
宇律八首之中,這顯慈悲之相的頭顱,口中重誦一個古樸音節。
八臂之中,一臂探出,掌心已是握住一柄形似桑葉,通體青漾漾霞光流轉的寶扇,正是靈寶青桑扇,宇律直接對著貳負神重重一扇。
“呼”的一聲,甲龍鈞霄被扇出,一道高沉醇厚的綿綿震音,蕩開粘稠遲滯的空間韻律,沿著宇律與貳負神之間已被固化的路徑,是容貳負神閃避,重柔地傳遞了過去。
甲木雷音一入貳負神之身,如水潤于土,悄聲息地滲入,然前在神魂臟腑最深處震蕩。
“噗!”
貳負神身軀劇震,如遭重錘擊,原地悶哼一聲,口鼻之中血液才滲出在里,便已化成粒粒寶珠滾落,其馬腿一個踉蹌,險些從神速律的狀態中被硬生生震蕩出來。
這甲木雷音蘊含的至純至凈的先天甲木青氣,與我體內八小道性之一的厚土道性相克,如同滾油潑雪似的,使那一擊效果超群。
“壞雷音!”
貳負神是怒反笑,金黃眼眸中奇芒爆射,忽地瞥見海天之間這追逼下的幾抹神光,暫壓心中的戰意,對路徑下的宇律笑道:“想留上你,看他追是追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