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一一大虞朝開國時的都城。
莊嚴肅穆的皇陵靜靜嘉立。
大虞朝太祖長眠于此。
一場莊重祭天告祖儀式正在舉行。祭祀大殿宏偉壯觀,香菸畏畏升騰,繚繞其中。身著華麗祭服的官員們,依照古老禮儀行動。他們獻上祭品,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在空曠大殿回蕩。
伴隨祭天告祖儀式按部就班的結束。
大軍開撥號角聲嘹亮響起。
整齊腳步聲丶兵器碰撞聲交織,形成雄渾出征樂章。王師浩浩蕩蕩,向著北方進發。軍旗在風中烈烈作響,彰顯大虞朝威嚴氣勢。
在大軍出發前,徐青早已精心布局。他將情報網如細密蛛絲,撒向四方。
萬仙商盟憑藉龐大商業網絡,承擔常規軍情傳遞重任。信使們騎著快馬,日夜兼程,穿梭于各個城鎮,迅速傳遞收集到的情報。
軍事統計調查司負責緊急軍情。這些成員皆是魏國公世子嚴格篩選與訓練的精英。
他們個個能力不俗,一旦有緊急情況,便會以最快速度傳遞情報。
與此同時,經過仙門考試的真傳弟子們,在黃河以北區域不斷襲擾,出其不意攻擊敵人,為接應王師做準備,攪得敵軍后方不得安寧。
在與密宗喇嘛和草原高手的交鋒中,他們的心靈修行也在不段進步。
天工院工坊內,燈火通明,日夜不息。工匠們身影在熊熊爐火映照下忙碌。
鐵錘敲擊金屬,發出清脆有力聲響,火花四濺。他們全力督造各類軍械,精心打磨每一件兵器。
借著王師北歸契機,天工院大力組織人力物力,修建軌道丶開鑿馳道。
這一戰,無疑是對朝廷組織能力的嚴峻考驗。從情報收集傳遞,到大軍調度出征,再到后勤保障與軍械供應,每個環節緊密相連,不容差錯。
各地衙門的新更員日夜操勞,并通過梧桐樹葉構建的魔網協調各方事務,效率可謂是亙古未有!
這也是對大虞朝南北交通的大規模翻新。隨著軌道與馳道修建,南北聯系將更緊密,物資運輸丶人員往來將更便捷高效。
如同練武之人,強壯筋骨氣血,并逐漸將勁力滲透臟腑。
戰爭爆發,如巨石投入平靜湖面,激起層層漣漪。
南方各大工坊瞬間被激活,煥發生機。朝廷訂單如雪片飛來,工坊內機器轟鳴,工人們加班趕制各類物資。
權貴豪紳們驚訝發現,戰爭能帶來巨大商機與財富。望著工坊內堆積如山的成品,再看看手中日益豐厚的利潤,他們的心態開始轉變。
有人心中暢想,這次是內戰,若將來對外征戰,利益又會如何驚人。
一些當世大儒們卻對此早有預料。他們飽讀詩書,深知歷史興衰。
昔年盛唐,便是通過對外戰爭來打通絲綢之路,使得大唐商隊暢通無阻,為大唐帶來源源不斷經濟利益,令國力蒸蒸日上。
但他們也有隱憂。
他們深知「國雖大,好戰必亡」。戰爭中,大虞朝先進技術難免流傳,提升對手實力。就像前漢,憑藉技術優勢「一漢當五胡」,可后來域外諸國獲取技術,雙方戰力差距迅速拉近。
這些歷史教訓,如警鐘在大儒們心中回響。
盡管大儒們憂心,卻無法阻止朝廷決定。
無論是老皇帝,還是徐少保,都不是言語能勸動的。
徐少保雖然是文曲星,可是刀子非常鋒利,即使是士人,如果擋了他的路,
也一樣保不住項上人頭。更可怕的是,徐公明狠在骨子里。若是得罪他狠了,能令反對者的家族,幾代人不能參加科舉或者新出來的吏員考試,這無疑是掘士族的根。
如今的士族可不是中古世代的門閥士族,有自己的莊園塢堡還有私兵。那個時代的生產力沒法和現在相比,所以平民百姓必須依靠世家豪族才能生存。
現在大虞朝的絕大部分普通人不需要「老爺們」也可以養活自己。
哪怕種地,也有天工院造出的先進農具,即使買不起,也可以免費租借。
而且是方仙商盟負責擔保,哪怕損壞了也有方仙商盟負責代償。不過一旦發現以此謀利,也會遭到追究。
關鍵是,萬仙商盟這麼一個聽著高高在上的為修煉者服務的商盟居然會關心低賤的農事,一開始讓許多權貴豪紳都摸不著頭腦。
后來,他們發現方仙商盟關心農事,倒不完全是被徐青強令要求,而是要借著觸及最底層農夫的機會,尋找適合種植靈田的靈植夫。
只要能在千百個農夫中,找到一個適合當靈植夫的苗子,萬仙商盟都能賺回這些損耗。開辟和蘊養靈田,才是接下來時代兼并土地的重點。
可以預見,在接下來百年內,誰家的靈田最多,誰才是真正的大地主。將來的時代,沒有靈田,甚至稱不上修仙家族。
如何上新時代的車,反正徐少保已經將重點劃了出來。
愛上不上!
風陵渡。
黃河濁浪在濃霧中發出悶雷般的轟鳴,水面浮起無數暗紅斑紋,像是被鐵銹浸透的血管。
徐青緊火云馬的馬韁,望著霧中若隱若現的艦船一一天工院引以為傲的樓船正被無形之力撕扯,龍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哎呀聲。
不過樓船里,此刻空無一人,而是由道術傀儡操縱。
雄禪的念珠在掌心爆開兩粒檀木珠子,他看見渡口石階上凝結的冰霜正逆流生長,在陽光下開出妖異的霜花。
對岸壇城的輪廓在霧中扭曲成九道蛇影,每座黑石壘砌的祭壇都纏著褪色的經幡。
「退后!」雄禪扯住正要下馬的某位副將,只見三丈外的河灘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見底的漩渦。沙土裹著半截石碑急速下墜,碑上「風陵」二字被血銹蝕得只剩殘痕。
濃霧深處傳來金鐵交鳴,仿佛有千軍萬馬在虛空中廝殺,卻看不見半片甲胃反光。
「這是九曲黃河陣。」徐青平靜地說道。
雄禪等人都是一驚。
因為九曲黃河陣聲名赫赫,傳說中連天仙都在其中栽過跟頭。
徐青淡淡道:「不用擔心,此陣并不完整。」他早已得到情報,此陣是黑山老妖傳給雪域活佛的殘缺版本。
另一邊,眾人見徐青事先沒有警示,又是用的無人樓船試探,且此刻說話胸有成竹,顯然有極大的破陣把握,因此都放下心。
而姬常曦丶伏玄更是得了徐青的延壽果,每人至少得以延壽十載。
支撐這次和黑山老妖的決戰,倒也足夠了。
另一方面,因為年紀太大,姬常曦也不怕因為大戰受傷嚴重,不得不坐化。
坐化甚至是一件好事。因為她現在的狀態不可能繼續突破了,不如尋求來世。
現在的大虞朝也不需要她守護。
更重要的是,萬一老皇帝和徐青翻臉,她會很為難。
徐青頓了頓,接續道:「我打算入陣看看虛實,不知哪位愿意和我同去。」
「徐小子,我和你一起去。」老仙姑姬常曦開口。
「好,那就姬前輩和我一起吧。」徐青微微一笑。
九曲黃河陣的迷霧之中。
此時此刻徐青神氣竟然完全內斂,若不是他踏步虛空,姬常曦都要懷疑徐青只是一個普通人,頂多看起來有些精壯。
而姬常曦明顯感覺到,這些迷霧觸及她身體時,她渾身刺痛,積贊百年的氣血,正飛速流逝。
這九曲黃河陣號稱有削人法力神通的末運之能,果真名不虛傳。
此陣還非是完整體。
不然的話,姬常曦自付,哪怕她身為武圣,都不可能在陷入此陣后,安全退出。甚至會百年修為毀于一旦。
「姬前輩,用不用我幫忙。」徐青好意道。
「不用。」
姬常曦也是要臉的,結了一個法印,身周飄動出許多五色彩帶,宛如煙霞。
雖然彩帶在迷霧中不斷黯淡,但姬常曦明顯不再有氣血流逝。
「這是你們玄天升龍道的法寶太乙五煙羅,若是將來我坐化,會還給你們。」姬常曦解釋道。
徐青笑了笑:「不必,既然已經是前輩的物品,那就留著好了。」
姬常曦看了徐青一眼,不再說話。
她不得不承認,越是接觸徐青,越是能發現對方心胸廣闊。明明有時候,徐青也會用點陰謀詭計,可給人感覺就是,徐青仍是個磊磊落落的人,如日月皎然。
甚至會覺得,一個人到底犯了什麼滔天罪行,才會讓徐公明用上陰謀詭計啊!
她稍微分神,忽然間一朵灰白的仙花憑空凝結,落在肩頭。
雯時間,姬常曦發出一聲痛哼。
徐青見老仙姑遭了暗算,立刻探出手按在對方的肩膀上。
北冥!
眨眼間,沾到姬常曦身上的灰白仙花就被徐青吸走。
只是肉眼可見,徐青白皙的手掌變得烏黑。
「雕蟲小技!」徐青淡笑一聲。
只見徐青手上魔涌動,不多時,烏黑的手掌變回原樣。
姬常曦松一口氣:「這九曲黃河陣的末運仙花果然非同小可,還好沒遇見傳說中的混元金斗,不然的話,咱們怕是都要栽在里面。
她身為大虞雙圣,自然清楚一些古老的隱秘典故。
這混元金斗,乃是末運之寶。
時下甚至有道門高人寫過關于此寶的小說話本。
而姬常曦更是清楚,所謂混元金斗,乃是道門中一門極為厲害的功法修煉到天仙境界,得了末運大道的真髓,才能煉出的法寶。
事實上,許多赫赫有名的法寶,都是前代厲害的高人摻合道悟煉制出來的,
并非天生地養。
雖然徐青用北冥強行吸了一朵末運仙花,可是虛空中,逐漸有許多新的末運仙花凝結出來,而且殺機越來越盛。
姬常曦心生忌憚,「徐青,咱們得小心一點。」
徐青微笑:「姬前輩不必擔心,此陣現在看來,更是不過爾爾。」
「它殺機明顯越來越盛了,怎麼你好似一點都不放在眼里。」
徐青凝目那些香香冥冥的迷霧,輕聲道:「若是完整的九曲黃河陣,當遵循循環之理,得造化之功,周流復始。陣中殺機越來越強盛,反而說明此陣的殘缺,還要出乎我的預計。」
他說話間,迷霧更濃了幾分。
姬常曦雖然見識廣博,卻對徐青言語中的玄理頗有不解,她道:「為何殺機越來越盛,反而是缺陷?」
徐青:「盛極必衰,物極必反,世間方物無有一直強盛的道理。殺機的強盛絕不會憑空誕生,勢必抽取別的東西,來化成此陣的殺機。就像田里的麥子,其漲勢越盛,地力就越薄,一旦發生天災人禍,那些地力耗乾的土地,最易被摧毀,從而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徐青的比喻并不太精辟,但姬常曦還是聽懂了。她明白徐青的意思是找到此陣的根基,將其摧毀,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
而且隨著陣勢殺機愈發熾烈,其根基勢必愈發薄弱。
事實上,先前的空樓船就是徐青的一記暗手。
所以徐青此時不但不急,還好整以暇地盤坐在虛空。
那些迷霧不斷沾染徐青的身軀,他身上的衣袍倒是沒什麼,只是顏色變黑了,但裸露出來的皮膚,出現一塊塊暗斑,顯然他這具身軀,正承受著九曲黃河陣的侵蝕。
徐青寂然不動,就如老僧般,垂目養神。
姬常曦卻受不了這種苦楚,她只覺得渾身極癢,恨不得把癢的地方的血肉都摳出來。這九曲黃河陣能使神仙落凡,果然非是虛言。
她這等武圣強者,居然都被其折磨得受不了。
徐青睜開眼睛,看著她難忍的模樣,言語清妙道:「姬前輩,將你手搭在我肩上吧。」
老仙姑嘴硬道:「你不用替我分擔,我還受得住。」
徐青也不再言語了,事實上他承受的壓力很大,因為他不但要熬住,還得分心計算陣勢的種種變化。
九曲黃河陣到底是按天地人三才而來。
其立天道,分陰與陽;立地道,有柔與剛;立人道,有仁與義。
因此三才中任何一道,都是兩兩對立。
徐青沒有被困難嚇到,而是耐心地以補天劫手感應陣勢,來尋找出此陣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