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著李雨桐和謝人鳳離去。
你心中已然確定,在車馬亭內沈髖的出現就與此人有關。
你知曉應是謝鴻這對父子的關系,他遷怒于你。
世上從無千日防賊的道理。
而且,此人之前對梧桐別有圖謀,你心中已下定主意。
就在這時,許溪月款款走來,輕聲說道:“觀公子,奴家先去群芳宴了,免得老爺擔心。”
“許夫人,再會!”
“觀公子,要是有什么麻煩,自可來尋奴家,必定竭盡所能。”
三名護院也是連忙走了上來,恭敬道,“觀公子,我等告辭。”
許溪月和司馬穆清先行離開。
張云芝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暗自感嘆。她從未見過司馬家這位夫人對任何人如此溫柔以待,更別提是像謝觀這樣的年輕后輩了。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小院中見到謝觀時的情景,只是小院讀書的少年,如今已經開始顯露鋒芒。
謝原連忙走來道:“觀弟,我們該出發了,群芳宴已經要開始了。”
他們幾人在此地等謝觀確實耽擱了不少時間。
他們在場幾人,除十一皇子陳雍外,其余等人,皆沒有資格去邀仙樓。
原本群芳宴是沒有“邀仙樓”,只有前面區域桌椅的甲乙丙丁區域,總共也就九百席。
都是可以近距離觀看,在以往都是達官顯貴,各地富商花重金才有資格入席。
甲字區域,便是最為尊貴。
之前,謝原和謝琦月都是丙字區域。
今年換到了甲字區域。
今年有了邀仙樓,下面的位置倒是空置了下來,大部分位置都可以用金錢購買,所得全部用來為江南道的災民賑災。
此次群芳宴一應所得,都是為了江南道修繕黃河和賑災所用。
這等區域的好處就是,只要邀仙樓的長輩邀請,就可直接登上邀仙樓。
李書婉作為李家的小姐,父親又是如今朝中鎮國,又是嫡女,其實也是有資格去邀仙樓,只是這些年李家一直低調行事。
謝琦月早就想去看花魁娘子,拍著手道:“據說開場的是月華軒的霓凰。十年來一直穩居月華軒的花魁第一,已經足足十年沒有登臺了。”
“這次是三先生要來群芳宴,才為其獻舞的,我們可不能錯過。”
謝原自然知道,月華軒之霓凰,芳名遠播,雖已屆而立之年,卻風韻猶存,愈發動人。
當年名動汴京之事,那位被譽為“三十年鴻業說與山鬼聽,掛幾國相印”的三先生,蒞臨月華樓,醉臥其中,霓凰侍奉左右,一夜未眠,輕歌曼舞,三先生酒醒之余,留詩一首。
詩云:“狀似明月泛云河,體如輕風動流波。”
“千歌萬舞不可數,就中最愛霓裳舞。”
一時間,霓凰之名,響徹京師,汴京百姓皆視其為三先生之紅顏知己,傳為佳話。
以三先生之名望,令霓凰一夜紅透,穩坐月華軒花魁之首,長達十年之久。
十一皇子陳雍感慨萬分:“一句詩,可載千金,可傳世流芳,真風流也!”
李書婉頷首贊同,汴京之中,敬仰三先生者眾多,霓凰之名,亦隨之水漲船高。
謝原倒是笑道:“今日倒是一睹紫霄閣花魁之首公孫娘子之風采,是否一劍舞動汴京城。”
公孫娘子,汴京十八家之首的劍家,金子嘆老先生曾贊曰:“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公孫娘子,五年間未曾出閣,今朝群芳宴上,誓要爭奪魁首之位。”
張云芝望向謝觀,似有問詢之意,卻又轉而向李書婉問道:“書婉,你心中所念的花魁,又是哪一位呢?”
李書婉淺笑嫣然,道:“諸位提及月華軒、紫蕭閣之花魁,我豈能不提綺陌春坊之蘇詩詩?”
蘇詩詩之名,較之霓凰、公孫娘子,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女初掛牌出客,即以傾城之貌,轟動汴京。
有云:“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裊。一笑傾城,再笑傾國。”
汴京之人皆以“仙子”譽之,言其宛如畫壁之上,飄然出世,不似凡塵中人。
更有奇事,諸葛家那位男生女相、貴不可言的諸葛子青,欲訪蘇詩詩,竟遭婉拒。
此女不接客,鮮少露面,打茶圍之事更是從無,然凡得見其一面者,無不為之傾倒。
其中不乏朝中權貴,乃至當世之英才。
陳雍聞言,亦是笑道:“書婉,真是說出了我的心聲。”
“便是二哥,亦對這位詩詩姑娘癡迷不已。雖有皇奶奶賜下的親事,與我那才貌雙全的二嫂相敬如賓,然至今已三載有余,膝下猶虛,肚子沒個動靜。”
陳雍言及此處,語氣中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意味。
常言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更何況是那宮墻深深、權力傾軋的皇家。
當下大齊,皇權衰微,太子廢立之事,已是稀松平常,十年間,太子之位更迭四次有余。
現今太子與二皇子,在朝中勢力相當,難分伯仲。
而九大姓的立場,更是決定著皇權歸屬的天平傾向何方。
陳雍身為十一皇子,其母雖出身九大姓,卻非嫡系血脈,生于皇家,那張象征無上權力的龍椅,于他而言,猶如鏡花水月,遙不可及。
在旁人眼中,陳雍不過是個體弱多病、胸無大志之人,只愿做個逍遙自在的閑散王爺,待京期一到,便遠離汴京,分封至大齊各地。
張玉芝聞李書婉言罷,方轉問謝觀:“觀公子,不知您心中最為期盼的是哪位花魁娘子?”
謝觀聞言,輕輕搖頭,道:“倒是未曾有過。”
謝原打趣道:“觀弟,時至今日,方初次踏足這西廂樓,未曾得見花魁真容,又何談想見呢?”
“怕是除了書中顏如玉,也就只識得書婉與四表姐了。”謝觀笑道。
張云芝聽罷,臉頰微紅。
恰在此時!
兩輛奢華的馬車緩緩駛來,馬蹄聲急切!
車簾輕掀,露出車內之人,正是蘇云。
陳雍撫摸著懷中的貍貓,蘇云的到來,無疑引起了他的注意。蘇云作為蘇家這一代中唯一在外行走的男丁,就連二皇子與其他幾位皇子都不敢輕易得罪。
李書婉倒是微微蹙眉。
蘇云拖起袍子,沒有理會下人的攙扶,連忙從馬車上走下,他眼神注意到李書婉,臉色一喜道:“書婉,也在!”
李書婉只是禮貌招呼。
在蘇云下車之后,車廂內又下來一人。
幾人也是認識,謝家大院的七哥謝軒。
謝軒看著在場幾人,臉色不好。
在蘇云同行的后面第二輛馬車,也是緩緩停下。
車夫勒住馬車,兩名女子掀開車簾,露出兩張貌美動人的臉龐。
兩女緩緩走下馬車,跟隨蘇云前來。
其中一女,她身著藕合色的綾襖,外披大紅裘袍子,里面搭配著黃色繡花的長裙,削肩細腰,鴨蛋臉面,一雙眼眸柔情似水又風情萬種。
你已經認出此女,乃是當日進鴻景院中跟隨蘇云前來的月華軒花魁胡蕓娘。
另一名女子,身著綠衣羅裙,身姿曼妙,五官艷麗,但與胡蕓娘的氣質截然不同,她的眉眼間多了幾分清冷。
張玉芝一眼便認出了綠裙女子,她正是月華軒的花魁之一“沉香”。
一紅一綠,兩位花魁各有千秋。
按常理,二女此時應正忙于群芳宴的登臺準備,怎會現身此地?
蘇云下了馬車后,徑直走來,仿佛“目中無人”,連十一皇子陳雍都未加理會。他快步走到謝觀面前,語氣中帶著幾分急切:“觀公子,你可算來了?”
謝觀眼神微微疑惑,不明所以,倒是留意,上次跟在蘇云一塊的陳九宴,這位善棋藝的女子,沒有跟著一路而來。
胡蕓娘與沉香兩女也隨之走來,她們見過陳雍這位皇子,與其他人也一一打招呼。
作為月華軒的花魁,她們自然熟悉九大姓的子弟,也不生怯,舉止得體,落落大方。
陳雍看著蘇云,心中好奇,這位蘇云為何會特地來尋謝觀,究竟所為何事?
他笑著招呼道:“云哥兒,倒是有些日子沒進宮里了,皇祖母時常掛念在嘴邊。”
蘇云乃是蘇景之孫,小時候就在內閣皇宮之中,甚至是太后從小還撫養過一段時間。
諸葛家和蘇家,兩家關系如膠似漆。
“云哥兒,怎么來這里了?沒有去邀仙樓嗎?”陳雍開口問道,試圖探究蘇云的來意。
蘇云竟是見到謝觀,臉色也不著急了,對于這位陳雍他印象頗好,出身皇室,不喜爭權奪利,而是寄情于詩詞之中和自己有些相似。
“雍殿下,最近忙得不行,等會去給皇奶奶請安。”
“咦!”
“這北洛師門,這有些時日沒見了,怎么長肥了這么多。”
北洛師門是陳雍手中抱著的貍貓的名字。
金黃色毛發的大貍貓不滿地叫了一聲,似乎聽懂了一般。
陳雍摸了摸貍貓柔軟的毛皮,笑道:“冬天嘛,長了點秋膘。”
蘇云并不在意貍貓的胖瘦,他轉而認真道:“我這次來這里,主要是為了詩社的事情。”
陳雍聞言露出疑惑之色,他知道蘇云一直有心振興詩社,這幾年來一直為其奔走。
而群芳宴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揚名機會。
群芳宴上,登臺獻藝的花魁們都會選擇一首定場詩詞來作為自己表演的結束。
表演完畢后,花魁們會當場出題,邀請臺下的才子們作詩應答。
因此,除了美人的表演外,就是詩詞賞析。
這其中其實也有門道,大部分花魁會提前透露題面,邀請心儀的學子早早作詩,以備不時之需。
想當年,就有一位才貌并不出眾的女子,因為一位學子的精彩定場詩而一躍成為花魁,成為了那場群芳宴上的黑馬。
佳人美在皮骨,終會消逝,在大齊這個受詩書禮易熏陶多年的國度。
美人因詩詞而嬌,兩者相得益彰。
群芳宴,作為一年一度的盛會,不僅是美人展示才藝的舞臺,也是眾多學子才人借此機會搏出身、揚名聲的絕佳時機。
因此,每年群芳宴上都會涌現出幾首極佳的詩詞,這些詩詞不僅流傳廣泛,還會注上作者的名諱和所屬詩會的名稱。
蘇云正是看中了這一點,他選擇在群芳宴上為詩會揚名。
因為一旦有極佳的詩詞流出,并注上詩會的名稱,那么這個詩會往往會一夜之間天下皆知,名聲大噪。
然而,陳雍還是不明白這與謝觀有何關聯,他疑惑地看著蘇云。
蘇云轉過身來,眼神誠摯地對你說道:“這次詩會一事,還請觀公子相助。”
“蘇云,這次有了不能輸的理由。”
這時,陳雍才恍然大悟,原來蘇云是想請謝觀幫忙作詩。
這位謝家的庶子,莫非有著令蘇云青睞有加的卓越詩才?
張云芝與李書婉早已有所預見,蘇云上次在小院中便已誠邀謝觀。
謝琦月心中泛起一絲好奇,這位自己的九堂兄,似乎真的身懷不俗才情,否則父親也不會特意單獨召見他。
亦不至于蘇家公子,如此急切地前來。
謝原立于一旁,臉色欣然,覺得本應該如此。
胡蕓娘面露焦慮,她早已選定了一首定場詩,卻始終覺得不夠滿意。
群芳宴即將拉開帷幕,她連定場詩都尚未確定,怎能不心急如焚?
同為月華軒花魁的綠裙女子沉香,在場眾人她皆已相識,唯獨對這位謝家庶子謝觀,感到陌生。
蘇云對其的極為推崇,她心中卻不以為然。
她近日雖偶有耳聞謝觀之名,但僅將其視為一個偶得佳句、略顯迂腐的書生罷了。
倘若謝觀真具才華與心中抱負,又何須受人之邀前來作詩?
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子,真要掙脫哪種泥潭,大府的牢籠。
這種機會,他怎么會不把握!
不過是徒有虛名,怕暴露真才實學,藏頭露尾之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