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就在氣氛壓抑到極致,宮人快步低頭出去傳旨時,一道聲音突然在殿內響起。
聲音蒼老卻鏗鏘有力。
接著,從殿外走進來一道魁梧身影。
身穿親王才能穿的玄色蟒袍,身如老松,蒼勁有力,頜下蓄著三縷山羊胡,花白相間,修剪得寸寸利落,垂在頸間,一雙眼睛灰蒙蒙的,好像蒙了一層霧,有神秘氣機在其周身流轉,隨著他的踏入,大殿里的光影變得虛幻錯亂。
就算丹陛前的燭火都被影響,光線變得扭曲。
龍椅之上,當朝武帝見了來人,用力捏在御案上的雙手微微一松,九龍冕下的怒火收斂,身子扶正,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皇叔來這里,可是有事?”
而來人走進太極殿后,明明走的很慢,但轉瞬來到丹陛前,目光看了看旁邊跪著,半邊臉被鮮血沾染的呂天極,又落在御案上散落的碎紙上,接著抬了抬手,朝御案上一招。
只見那些化作碎屑的紙片如雪花飛舞,飛向此人,匯聚在一起,接著那本奏折恢復如初,重新出現在來人的手上。
此人目光一掃手上奏本,開了口,聲音低沉,
“我若是不來阻止陛下,陛下可能行將踏錯,老臣不得不現身。”
他手埝著赫連山的奏折,舉了起來,將視線投向龍椅之上,面色陰沉的武帝,不顧這位天人的威嚴,直言不諱,
“就因為此,陛下就想降罪赫連山?”
九龍珠冕下,武帝的眼皮一瞇,面色陰怒,“皇叔這是在指責寡人行事?”
大殿內的氣氛波云詭譎,殿內的宮人跪伏在地,屁股翹得老高,恨不得頭鉆入地中,這話不是他們該聽的。
來人是陛下的親叔叔蕭玄策,活了八百余年的老皇叔,武道通神,掌握巡天司六道,是鎮守龍庭的皇族大佬,也是大乾國祚的定海神針。
這位老皇叔如今當庭質問陛下,這要是傳出去,他們的腦袋估計得搬家。
“不敢!”老皇叔聲音很輕,說到這,語氣陡然一轉,
“不過,赫連國師的事,陛下不應草率判斷,赫連山三朝顧命,為大乾立下汗馬功勞,忠心自當不表。劍南道的情況比較特殊,陛下高居廟堂之遠,不能因天命以廢立,這封書信上的寫的不假。”
說到這,這位老皇叔扶了扶手,聲音加大,
“還請陛下三思,莫要叫人寒了心。”
這話一出,龍椅上的武帝砰地一聲,拍案而起。
這聲嚇得跪下的所有人身子一顫,心里恐懼。
“現在,連皇叔也要忤寡人不成?”武帝繞開御案,一腳踢開擋在邊上,跪伏在地的奴才,眼神帶著帝王的怒火,直視面色古井無波的皇叔。
只見蕭玄策放下手,眼如深潭,窺不見底,“陛下,身為大乾天子,眼下天下四處烽火,當知有所為,有所不為,帝王權術在戰場上發揮不了半點作用,只會讓王朝加速滅亡,我大乾立朝一千五百年,歷經六朝風雨,如今風雨飄搖,已有大夏將傾之勢,若是行將踏錯,可能覆水難收,一瀉千里,應當謹而慎之,而非喜怒由心。”
“此時,當放下過往,拋去隔閡,團結一切可利用的力量,方能平穩。”
此話一出,被蕭玄策當面直擊,武帝的臉色急促變換,想要壓下那股心中翻涌的情緒,卻依舊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殺意。
“皇叔這是在說寡人操弄權術,說寡人就該放任劍南道那些人殺了寡人派去的京官,違抗寡人的旨意,胡作非為,拒不上報,這跟打寡人的臉有什么區別?”
“難道讓我這位大乾天子,淪為天下的笑話,到時上仿下效,朝廷威嚴何在?天下還有誰聽寡人的話?”
他怒聲叱喝,帶著幾分歇斯底里。
而這徹底將殿內的宮人嚇得肝膽俱裂,砰砰砰紛紛磕頭,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啊”
而在這令人惶恐的氣氛中,這位皇叔,面對武帝發怒,沒有叫板,也沒有害怕,只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還要說,
“陛下氣也該發完了!”
“老臣還是這句話,陛下現在這個時候,當有勝心,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放眼天下,唯你雄主,讓朝廷真正動起來,到時候,所有問題將縫紉而解,沒誰擋得住一位雄心天下的帝王。”
“去蜀地的封賞圣旨,不要再拖了,再不去,就真晚了。”
這位老皇叔最后這一句話,音調拖得悠長,帶著一絲無奈。
說完,此人的身影在光線扭曲間,如夢幻泡影一般消失在殿內。
殿內只剩下“陛下息怒”的磕頭聲。
武帝目光看著這位皇叔離開,那粗重的喘息聲一漲一縮,慢慢平復下來,隨后怒極反笑,發出了令人身體泛起寒意的笑聲。
“到頭來,竟讓寡人去低頭,哈哈哈。”
笑聲回蕩在太極殿搖曳的燭火中,隨后漸漸消失,殿內重回寂靜。
御案之前,跪倒在低,匍伏著身子的大伴,抬起頭,看著陛下的表情冷靜了下來,面露疲累,走回龍椅,趕緊起身去攙扶住。
一邊攙扶住武帝的一支手臂,一邊小心翼翼地低聲道:
“陛陛下還請保重龍體,那旨..還傳么?”
武帝坐回龍椅上,九龍珠冕下眼珠已經帶起幾縷血絲,那眼珠轉向大伴,十分駭人,立馬將這位貼身大伴嚇得跪地,
“奴婢該死,還請陛下責罰。”
說著,“pang”“pang”又磕了一遍頭。
伴君如伴虎,縱使身為陛下身邊的貼身大伴,剛才也在陛下眼里看到了殺意,他下一秒都感覺自己要死了。
就在這位貼身大太監亡魂大冒時,就見武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算了。”
“寡人今天乏了,不想見任何人。”
“是是是,那奴婢扶陛下您下去休息,來人吶,都是死人么”馮大伴立馬感覺如獲新生,趕緊起身去攙扶,隨后沖著下面跪著的宮人怒喝。
“不用了,你幫寡人擬一份詔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