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蘭拎著斧子,沿來時的路重返。
他走在橫跨豐登河支流的大橋上。
零星的私人馬車開始出現在視野里,迎面馳來。它們大多屬于布拉克市上流家庭,幸運躲過了第一輪轟炸和聯邦士兵的屠殺,正瘋一般地外逃。
噼啪的韁繩甩動聲不斷,馬匹吃痛狂奔。
輪轂在地面上劇烈摩擦磕撞,車廂搖搖晃晃。
這些馬車根本沒有理會往回走的青年,雙方交錯之間,吉蘭還瞥見了被風刮起的車窗簾布內,那抱在一起的中年紳士、貴婦人與小姐。
以及他們臉上難掩的驚恐之色。
咻——
轟!!
轟隆隆!!
吉蘭倏地駐足,扭頭看向左側。
遠方,布拉克市西邊的火車站方向,正遭受著那巨型飛艇的投彈轟炸。
細密的黑點在天邊如雨而落,一陣濃煙沖天而起。
不用看他也知道,在突如其來的戰亂之下,布拉克市居民會怎樣恐慌地沖向火車站,那里又會怎樣擁堵、嘈雜與混亂。
這一波轟炸,更不知會有多少人,就此喪命。
鮮活的人命,在此刻仿佛就如一串毫無價值的名字,被無形的大手,以有形的武器,從世間漠然抹去。
或有人記得,或有人不記得。
總之,就這般消失在世上。
“咕嚕。”吉蘭怔怔望著,喉結滾動。
這就是戰爭…
殘酷,極端,具有毀滅。
是人類文明以暴力手段進行的最高斗爭形式。
他內心涌現出一股強烈的憎恨與厭惡。
前世身處和平年代,只能通過網絡、歷史和藝術作品看見戰爭所帶來痛苦和傷害…可直到親身經歷,他才明白這究竟是何等令人生畏。
轟隆!!
噗噗噗!!
吉蘭扭頭看向右側。
遠方的豐登河面上,幾艘中型輪渡被轟炸機投下的炮彈炸沉,水花四起。
噠噠噠噠噠!!
曳光彈道如雨而落,劃過一道弧線掃過河面。
一些向外逃竄的漁船,遭到了重機槍的掃射。
吉蘭看不見船上之人,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但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能夠聯想到那一幅幅凄慘的畫面。
這時。
他看見一只海鷗掠過河面,灘涂上,似乎還有另外兩只體型較大的鳥,在靜靜看著這一切,又轉頭靜靜看著他。
吉蘭呼吸一滯。
他覺得天色更加陰暗了。
右手微顫,拇指摸過中指上的藍寶石戒指,吉蘭木著臉嘶啞道:
“薇薇。”
“主人…”
一道巴掌大的小人遁了出來,坐到了他的肩頭。
使魔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顯然還沒有恢復完全,但吉蘭沒管那么多,只是強硬地下令:
“附身。”
“主人?附…附誰的身?”
“我的!”
薇薇一怔,卻不敢忤逆主人的命令,咬著牙,鉆進了吉蘭的體內。
下一刻。
吉蘭那雙泛著血絲的深藍眸子,在一瞬間被純粹的漆黑所填滿,流露出難言的瘋狂。
他掏出了從凈化小隊搜刮到的,那僅存的一支興奮劑,直接扎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很快,吉蘭感到渾身的血液在迅速涌動。
心臟在撲通撲通狂跳。
徒增的精力,使得他內心的殺意逐漸旺盛。
猶如那火焰,熊熊的火焰,在肆意高漲,在蓬勃搖曳,試圖要將毀掉他內心美好的那些敵人都吞噬殆盡!
吉蘭不會狂妄到想要以一己之力對抗聯邦的軍隊,但他想要做點什么,以此告慰自己的朋友們!
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中年軍官的樣貌。
淡眉狹眼,冷漠表情。
吉蘭仰頭,他那遠高于常人的靈知,在使魔特有的力量下,與那名軍官產生了一定的聯系,以某種神秘的手段將其鎖定。
腳下一踏,他整個人如箭矢般躥了出去。
布拉克市,水仙花廣場。
一群穿著體面的紳士小姐,老頭婦人,正被一支荷槍實彈的聯邦軍隊押送至此。
他們或求饒,或威脅,或冷漠報以仇恨眼神。
卻都抵不過士兵蠻橫的推搡,最終被排成一列跪倒,緊接著在齊射中栽倒于血泊。
“約爾丹上校,有士兵在當地窮人區發現了情況。”
一名戴帽少尉大步前來,恭敬站到消瘦軍官身側道。
淡眉狹眼的中年上校杵著黑手杖,抽著一根香煙,瞥了他一眼,道:
“什么情況?”
“有兩支小隊在探查一個廢品回收站時,無故失蹤了。正在那邊執行‘清掃’的努諾中尉懷疑,廢品站或許是布拉克市隱藏的軍事基地。”
少尉如實稟報。
約爾丹上校想了想,丟掉煙頭。
“伯恩少尉,帶上你的小隊,另再通知麥卡迪上尉,調派他的第三突襲團前去支援。”
說著,上校杵著手杖便往前走,看都沒看身后那堆積成山的尸體一眼。
少尉點頭稱是,右手并起三指呈掌,在左眼前斜豎起,行了個聯邦特有的“左眼斜刀”軍禮。
“黃金衛兵,跟上。”
上校登上了一輛強制征用的馬車,淡漠道。
副官在前方駕馬。
馬車后,緊跟著四名高大的士兵,奔跑隨行。
這四人有近兩米高,體型魁梧,雖然同樣身穿棕色軍裝,但顯得過于緊實而不合身。他們頭部戴著厚實的鋼鐵面罩,防毒濾嘴連接著兩根細管,通向背后一個煤氣罐似的古怪裝置。
其裸露在外的皮膚呈蒼青色,布滿縫痕。
接到通知的突襲團,近百士兵在前開路。
馬車居中,衛兵在后。
左右兩側,則是伯恩少尉的小隊。
一行人進入窮人區后,約爾丹上校戴上了防毒面罩。通過情報,他已知曉這片區域正在鬧瘟疫。
片刻后。
密集的槍聲從前方傳來。
“長官,是當地的警署和守備軍。”
副官駕駛著馬車,不急不緩地行進,側過頭對身后的約爾丹上校道。
上校擺擺手。
“布拉克市的守備力量不堪一擊。”
他那深沉的目光瞥向遠方,看著雙方那攢動的人影。
“帝國人對雷奇·梅薩的‘鋼墻堡’過于迷信,將籌碼全壓在防御工事里了。這座邊境小城的駐軍薄弱,面對突如其來的強襲很快就會淪陷…”
“霍格尼上將的推測不差分毫,這場博弈的首棋,他們已經輸了。”
隨著上校的話,前方的戰況已經明了。
紅樹街警署與當地駐軍組織起來的反撲,很快就在聯邦軍隊的壓制下節節敗退。
那肥胖的哈瑟姆署長一邊往掩體躲閃,一邊猙獰著臉開槍射擊,嘴里發出尖銳的喊叫。
但射出的子彈,盡皆被聯邦士兵推來的單兵盾車所抵擋。那盾車僅有1.5米高,通體為鋼鐵,指頭厚,前左右三面鋼板焊接在一起,下方有兩對輪轂。
聯邦士兵躲在后面,一邊移動,一邊透過盾車上的小口端槍射擊。
不多時,哈瑟姆署長便在四五把拉栓式步槍的交叉火力下倒地,當場殉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