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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朝菌(中)

熊貓書庫    食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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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懷通冷冷看著面前的少年,濃如實質的怒火埋在眼底,就在這樣變圜極窄的夾層里,猛烈的焰流宛如從火山噴出。

  不需任何揮劍刺劍的空間,因為真氣是直接從五腑而出,五道勁烈的火焰洶涌沖入長劍,尚懷通一步不退,一劍就從正面迎上裴液的險極強極的劍光!

五火照命  如果說前面的兩式拔草篇是猛烈的炬火,這一劍就是沖天的巨篝,六生磅礴的真氣毫無約束地泄出,劍光乍然亮成了一輪明日!

  以剛對剛的奮然撞擊,鋒利的勾月在一瞬間破碎。

  無論多么力斷金玉的威勢,改變不了它的驅動僅僅來自四生的真氣與筋骨,少年堅決的進攻在這一劍面前被摧枯拉朽。

  尚懷通決無一點停頓。怒火早已凍成冰冷的面色,他本就是要用最暴烈的手段回復這不知好歹的侮辱!

  在勾月破碎的第一時間,男子劍勢就驟然一變,由上斬轉為剛猛的直刺!

  一瞬間,六道火氣充沛的明亮向裴液兇猛撲來,宛如六條耀目的火蛟暴然張口。

六火顯命  在兩道如此暴烈的攻劍之間做出近乎直角的流暢轉折,拙境的掌控力于此處得以淋漓盡致的展現。

  而此時,裴液的奮力下劈之劍正被賦予了向上的失控猛力,他臂蕩如飛,身前空門大露,由劍至臂,由臂及身,連帶著整個人的架勢都被這一劍牽動散亂。

  六生的決力一擊,即便是以后打先、以窄打寬,也足以令四生臂麻身震。

  真氣、力量、速度,無一不是絕然的壓制,在六條火蛟貫入中胸空門之前,裴液決計來不及整理臂中被撞散的真氣。

  局勢在一招之間顛倒逆轉,屬于六生的威勢展露無遺,一瞬間仿佛兇虎凌上幼獸!

  而不知何時,裴液已松開了握劍的手。

  上場結尾的一幕此時正再次現于擂上,脫飛的長劍畫出一彎明亮的勾月。

  不過這一次它不再輕盈流暢了,其中仿佛牢牢地約束著巨大的力量,這道弧線快而凌厲,連尖角都銳利了許多。

  它往身后畫出一個半圓,末端正被少年伸出的左手接住。

  沒有頓劍,也沒有調整,在入手的那一刻就已是最好的發力角度。裴液真氣臂力驟然爆發,與劍中力道毫無抵礙地融合為一,又是一道凜冽力銳的月牙力斬而下!

  上一劍中承受過來龐然力道在迅飛換手之后被少年毫無遺漏地據為己有,這一劍遠勝方才!

  “叮”!!

  一聲振鳴近于金玉交擊,六道劍光驟然歸束為一,裴液長劍斬在尚懷通明鏡般的劍身上。

  然而這一劍沒有停下也沒有晃動,縱然威勢乍然一消,但它仍然筆直兇猛而進,尚懷通迸氣奮力,這一劍照樣虎般撲向裴液胸口。

  但裴液長劍亦是一觸即離。

  劍上龐然的力道在交擊的一瞬間就盡數傾瀉于對方劍上,裴液松腕任劍彈起,而后握劍一擰,在眨眼間劃過一個飄折的軌跡,再次斬上了對方長劍。

  以此為始,裴液撤步揮劍,劍影在身周綻成明亮又一閃即逝的花,“叮叮叮叮”一連十七響,仿佛切爪拔牙,奔涌而來的一劍兇勢盡頹。

  在斷葉洄瀾的尾聲,少年順滑地銜接上了食葉,或者說,他根本就是以斷葉洄瀾作為了食葉的第一劍。

  玉脈翡脈、攻劍防劍,在少年手中根本就不見界限,而此時,在停對方長劍于身前的第一時間,裴液之劍就再次響起了颯然的清鳴。

  食葉之中,展翅已滿!

  裴液面無表情,根本沒有剛從猛虎爪下險險逃脫的自覺,起劍再次直貫尚懷通面門,仿佛他才是緊逼不舍的那一方。

  尚懷通一劍扼斷了這道清鳴!

  男子冰冷的眼神落在少年臉上,剛剛被熄滅的長劍陡然升起足以燎空的暴火。

  那是乍然分出、處于一條軌跡之內因而近于同時的兩道劍光。

二火啟命  一劍強硬地斬斷了裴液的鳴劍,另一劍已驟然逼上了裴液咽喉。

  現在,碾壓和進攻的,是他!

  裴液已被六火顯命逼至左手持劍的力末之境,藏下的一份清鳴不用來應對下一招,還敢先手而出,在這種明了的情勢下,尚懷通這來去兩劍簡單順暢得宛如斬下雪人之頭。

  一劍將其左手劍斬向外側,少年正中露出的便是完完全全的空門!

  即便在剛剛習武的蒙童之中,這也是明明白白擺在眼前的勝機。

  然而就在尚懷通壓入此門之時,少年身形陡然一恍。

  一瞬間仿佛有兩個裴液,下一刻腦中的幻影消失,但眼前真實的裴液已在另一處地方。

  脫殼之下,少年似前實左——剛剛被斬偏的那一劍,此時正正接引上這同樣左傾的身體。

  乍然避過了當胸一劍。

  這一招欺過李縹青、騙過楊顏,但在六生的劍面前,這樣的閃爍帶不來生機,尚懷通劍勢緊隨而至,這驟然的一招只多擴出了一個狹小的空檔。

  縱然少年從來不使無目的的劍,但這樣一個細微的空檔,能拿來做什么呢?

  裴液只求一進。

  尚懷通在四生之時,攻防進退竭力齊備,六生時則只有暴烈的壓迫。但于少年而言,四生六生仿佛沒有任何區別,從踏上擂臺開始,他就只有進。

  此時,裴液從來沒有遺忘《蟬雀劍》的劍意。

  哪怕已拿到《黃翡翠》,知曉了玉翡二脈真正相系的高處,裴液也沒將這門最初的“錯劍”棄如敝履。

  他記得清清楚楚,蟬部是七式輕劍,共有二十七處可做破綻。

  雀部則是三式殺劍。

  蟬雀之理本就內蘊于玉翡劍中,是一個主要的解劍方向。

  此時,蟬劍在前,雀劍一掠而現。

  尚懷通一劍斬向少年胸前,但頸上卻先傳來了鋒銳入骨的寒意。

  他驟然回頭,卻見身側飄刺而來的長劍憑空一漲,已然生出一道鋒利明亮的月牙!

  脫殼——斷葉洄瀾!

  這絕不是前面那些奇妙流暢的“變招”,俱是拙境之巔,境界壓制之下,此時尚懷通可以從容處置少年的任何招式之變。

  正如前面他一劍破掉那已足夠突然的斷葉洄瀾與清鳴。

  但現在這一變是內蘊于劍招之中,在撰劍人在撰劍之初就留下的隱秘接口,它甚至是兩劍合為一劍,三尺之遙仿佛被憑空吞沒,除了習者之外,無人可以預見這種變化!

  二火啟命斬上少年胸口之前,此劍會先一步貫穿他的脖子。

  以攻為防是他剛剛失敗過的方式,如今裴液為他展現了成功的方法。

  尚懷通猛然回劍!

  也就是從這里開始,戰斗驟然進入了一種繃緊的險境。

  因為太近了。

  從逼喉開始,兩人的距離就只有數尺,。

  而此時,脫殼已然再次拉近了距離,隨之而來的雀劍更是飛羽臨樹,作為捕食的一劍,必要迫上對方面目。

  此時已近乎貼身廝殺。

  一場搏斗,必然是張弛有度的,有攻有防,有進有退,有硬拼,也有奕招,如此,兩個人之間的“空隙”才會不斷伸縮張合。雙方就如此你來我往地爭搶著這場戰斗的脈動,努力讓其契合上自己的節奏,得之者則將軍。

  但在這一場上,自尚懷通六生實力傾瀉無遺以來,沒有出現過一次退與防。

  兩個人的眼睛都盯著對方,一冷怒一平漠,一者居于強位,心中隱怒,必要毫不留喘息之機地將對方摧枯拉朽;一者本應以避以防,承中覓機,然而卻照樣只是強硬直進,并且真的在三合之后,闖入了尚懷通身前三尺!

  沒有所謂張弛有度,如此對招的兩人,就如同各自扯住彈簧的一端,絲毫不讓地奮力牽扯,不停地繃緊著這一場戰斗的主脈,擠壓著這一回奕招的空檔。

  既近且烈,既窮且險,這樣的戰斗,已是懸崖、細索、利刃!

  尚懷通分明感受到了局勢的緊繃,但他面色冷峻地立于危崖細索之上,這一次回劍,依然沒有做任何退讓!

  他當然不可能退讓。

  你的每一次窮心竭力的進攻,我破之只要一斬,但我的每一式攻劍,都壓在你的命上!

  仍是一式占據了巨大空檔的攻劍。

  四火賦命!

  劍鋒陡然化為四枚爆焰,只以一枚撞上了裴液迫頸而來的劍尖,斷葉洄瀾在這四分之一的力量之下瞬間歪斜。

  而后剩余三枚,分別朝向一眼、一喉、一心。

  裴液親自將兩人拉到了這樣的距離,如今就要親身承受這樣驟然臨身的至險至強。

  以“火”與“命”命名的劍術,其危與暴自可想象,此時三劍幾乎同時而至,幾乎定死了少年的危局。

  在這樣的危如累卵之下,裴液身形霎時飄然一閃,竟然是再一次的脫殼!

  只有見過劍經的翠羽師徒為這一劍張目驚神。

  脫殼之精義在于“似”與“實”二字,敵手是先見“似”,后知“實”,用劍者則是先藏“實”,后扮“似”。

  當對方被“似”所迷時,“實”也就釋放了出來。

  但裴液明明剛剛才釋放過。

  在斷葉洄瀾之前,他的上一招,分明就是脫殼。

  所以少年不是連用兩次,而是將兩式脫殼接合成了一招,以前招之“實”為后招之“似”,這一招在他這里,變為了三層。

  但已無暇再一次感嘆少年對劍招運用之獨到精深了,因為少年這一招,此時,根本沒有用于避過那三枚爆焰!

  或者說,沒有完全避過。

  脫殼帶來的一劍頂去了那朵沖向雙眼的爆焰,而后兩者少年本可以傾身避過,但他面無表情地放棄了這個機會,這一次的脫殼不是似左實右,而是似左實前!

  他竟然頂劍再進!

  驟然的殺氣已然起勢。

  眼、喉、心,三點約是連成一線,但其中又有一道明顯的偏折,尤其后兩者,是一道三十度的傾斜。

  就在這道偏折造就的空隙中,裴液稍稍側身,令一劍穿過肩頂,一劍破開大臂,鮮血潑灑而出,而他一步已撞在尚懷通身前!

  四目灼然相對!

  看臺之上,無數人傾身瞪目,張口失啞。

  這是極危險、極沒有道理的動作,現在也是極危險、極沒有道理的境地。

  人們已看了連續五六回合的進與攻,每個人都在等著一個“退”——這當然是必然而至的。

  因為這是武斗的必然之理,拉開的彈簧一定要回彈,一個空檔只能塞下有數的招式,一口氣也只能憋有限的時間——沒有空檔與喘息,劍手亦無法出招。

  每一場武斗都要有退,只不過看誰先退而已。

  而當尚懷通四火之劍出現時,這個答案已非常清晰,因為裴液明顯已再無轉圜的空間。

  他若忽然再挖掘出一份可供出招的空擋,都不會像這“寧傷而進”一樣使人們震驚。因為大家多少有些習慣了他的奇招頻出,但后者這樣的行為卻只代表著錯誤。

  這里不是斗氣的地方,每個選手應為最后的勝利負責,沒人相信少年不懂得這個道理。

  但他就是在明明接不住這一劍時,奮力而前了。

  彈簧再次被他奮力一拉。

  于是雙方死不退讓的逼迫還在繼續,裴液左臂既傷,尚懷通暴烈的真氣一貫而入,這條胳膊頓時失去了出劍的能力。

  但在上一刻,裴液的劍已不在此臂手中。

  脫殼是一式輕險之劍,斷葉洄瀾都在“四火”之一面前飲恨,這一劍面對爆焰當然是力不能承,驟然失控。

  裴液于是再一次任它脫手。

  而當他迎劍向前時,張開的右手已握住了飄飛而回的劍柄。

  此時,兩人距離近得嚇人。

  剛剛的承劍之力再次盡數返還,斷葉洄瀾再一次斬向尚懷通胸膛!

  在這樣的距離下,已沒有退的可能。

  尚懷通雙目熾熱,因為需要退的,從來不是他。

  在這樣的距離和出招下,空間已被壓迫得狹小無比,只要有一劍擋不住,就再也沒有轉圜之機。

  什么借力飛劍,什么換手食葉,沒有一樣能來得及!

  但他現在當然還來得及,因為他是六生。

  雖然已稍微有些吃力,但在四火賦命結束的那一刻,劍勢還是驟然一轉,在極狹窄的空間內轉回了身前。

  仍然不是防守,而是一劍迎著斷葉洄瀾斬破!

  此劍一成,裴液的劍勢立刻再次被猛地擠壓。

  還是那句話,出招的空擋是有限的,兩人俱都一步不讓地強硬而進,就如同兩只魚在爭奪空間內有限的氧氣,看誰先吸盡最后一口。

  然而裴液第一次沒有順導劍中的力量。

  那種將絞擰化為順向的從容瀟灑此時被他棄如敝履,仿佛懸崖勒馬,少年手腕猛然一頓,真氣在此處洶涌爆發,他承受著兇猛劍勢帶來的絞擰,死死地扼住了此劍。

  這種力扼斷葉洄瀾的行為,是從李縹青處學來的。

  這不是最合適變招的位置,卻是距離尚懷通咽喉最近的位置。

  他要變的,當然是博望無雙的快劍!

  在這個距離,踏水摘鱗猙獰地現出了它應有的獠牙。

  這已是六生也反應不及的速度!

  明天結束這一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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