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烏云遮月。大螃蟹一腳踏出鬼門關,先是遭受三毒邪教迫害,又有十大派假仁假義的豺狼對它掏心掏肺——它絕不會想到,后面還有一個陸遠要來。
面對武靈真君的邀戰挑釁,十大派各路強者皆是畏首畏尾的窩囊模樣。此時此刻黑潮邪氣遮頂,恰好是擊殺武靈真君的絕佳時刻,只要等來陸遠仙尊一錘定音——定叫羅平安死無全尸。
大螃蟹吞下首席門徒的尸身以后,傷勢也有所好轉,本來這頭青蟹就擁有斷肢逃生的能力,用不了半個時辰,它的腹甲心脈長出一片嫩肉,支離破碎的甲殼也慢慢合攏。
武靈真君守在蟹將軍身邊,保持著入定吐納恢復真元的姿態。盡管如此,十大門派的元嬰化神修士們依然不敢貿然動手——似乎都犯了疑心病,以為武靈真君假寐示弱,實則暗藏殺機。
到了深夜時分,城頭水兵輪班換崗,風雨越來越大,搖曳燈火突然熄滅。
“沈浪大公子!陸遠神君來了!”赤煉宗仙女提醒道。
哪怕同僚傳音喊話,多寶商會的大公子依然不為所動,已經被降魔杵嚇住。
烏云里落下一塊玄冰,在暴風雨的掩護之下,幾乎沒有任何真元波動,以自由落體的方式加速墜落,直朝蟹大將而去。
于此同時,在千丈高空之上,陸遠披上了三毒天祿教祖的皮囊。占盡天時地利,若隱若現的積雨云之中顯化出披甲鬼兵,用玄冥神功捏出二十四位元靈斗君,扮作三毒教尸煞異鬼,封進玄冰棺槨之中掩藏氣息,往鱟牙水城方向投送。
六尺長的大冰棺破風而來——
——羅平安一對豎耳發顫,聽到破風動靜馬上起身迎敵。
降魔杵橫在老螃蟹的面門要害,打出一片玄色雪花!
陸遠看得清清楚楚,內心驚訝——
——這武靈真君有點本事,肉身和法寶如此強悍,居然沒有使出神通法術。
玄冰棺材叫降魔杵打得稀巴爛,元靈斗君從中滾走翻騰跌出去二十來丈才拖刀穩住身形,有一副破破爛爛的骷髏嘴臉,托起大刀疾步殺來。
羅平安首尾難顧,瞥見云層之中時隱時現的晦暗靈光,還有十來具棺材沒落地,正朝著老螃蟹飛過來...
“怎么回事?!武靈真君...”蟹將軍聽見降魔杵擊碎棺槨的動靜,后知后覺問道:“是兩儀仙盟的修行人來挑釁了?”
“我不知道。”羅平安踩著通天大道,擋在老螃蟹身前,揮棍打裂第二具棺槨,看清棺材里的破碎尸骸兇惡鬼兵,又接著說:“或許是三毒教來尋仇。”
“我來助你!武靈真君!”赤煉宗仙女立刻飛來,取出鴛鴦鉞與鬼兵纏斗。
“武靈妖道!”大無相門的授業上師罵道;“你不識好人心,老朽暫且放下私仇,為除魔大事幫你一把,別來背后捅刀!”
“武靈真君,我也來了!”
“這妖孽法力高深,恐怕是天祿魔門化神強者...”
“當心!武靈真君!它們沖著蟹將軍來的!”
呂氏劍閣的少主催動化神法力,劍匣之中飛射出六十六支法寶,把武靈真君和蟹大將包了個圓。
再看御龍書齋的代理掌門舞文弄墨,畫出一群大雁,又有兩頭猛犸象擠靠到大螃蟹身邊策應。
兩界門的左鬼是老熟人了,也是楊左使的心腹,他沒有動手,一身元嬰武藝專門來刺殺偷襲,絕不能提前暴露殺意。
玄冥府的總管和太醫在風雨中乘著法器來回飄飛,要好處占盡壞事做絕,也不想第一回合就動手,等到陸遠仙尊出面,再與眾人合擊——不想被誤傷。
“武靈真君!武靈真君!”大螃蟹歡喜興奮,感應到身邊紛紛擾擾的真元波動,只覺得天清地朗:“有這么多人來幫咱們呢!何不放下舊怨冰釋前嫌...”
羅平安一次次撥打開冰棺,把這些邪煞尸魔都引到別處去,他只覺得身體慢慢不受控制,上肢軀干也僵硬——每一次擊碎棺槨時,這些玄色寒冰融入風雨之中,變成無形寒流,似乎要把他關節都凍住。
他沒有精力去回應蟹大將,緊盯著頭頂烏云。
聽到仙家發威使喚法器的動靜,城頭又一次圍滿了人。裨將軍兩眼都是血絲,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還以為戰事結束,沒想到夜里又來了強敵。
“武靈真君!”
黑云之中露出幽綠骷髏,從這骸骨的嘴巴里,陸遠緩緩現出假皮囊,扮作三毒天祿教祖的語氣,學著藥不靈嬉皮笑臉的音聲。
“我來取你狗命,為我徒兒報仇。”
這是陸遠和羅平安第一次四目相對,相距千米,隔著狂風暴雨,羅平安根本就看不清那個人長什么模樣。
陸遠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觀察力要比羅平安強太多太多,只一眼就察覺到武靈真君身上的傷勢,右臂和側腹都有暗傷——足踝或許也受了傷。
“洗干凈脖子,等死吧...嘻嘻嘻嘻...”
只要在這里干掉羅平安,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
鱟牙城的老百姓都會認為,武靈真君死在三毒天祿教祖手里,這只是一場意外。
我兩儀仙盟正道修士要為武靈真君報仇,摘下藥不靈的腦袋送給陳富貴,這開府總管必定感恩戴德納頭就拜。
等會...不是...
陸遠的笑容僵在嘴邊——
——羅平安逃了!居然逃走了!?
“沖著我來的!大螃蟹!我沒多少真元了!”羅平安拍了一下蟹將軍的肚子,傳音入密的同時,降魔杵爆發出驚人的光與熱,“我要把他引走,你別想著來幫忙。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如果有武靈山的人來找我,你拿它當信物,我師弟不會為難你。”
丟下小柜子靈牌,羅平安猛然加速,突然撞破呂芳的劍陣圍堵,這劍閣少主猝不及防,也沒有想到——剛才還在叫陣邀戰咄咄逼人的武靈真君,突然就逃走了?!
降魔杵的神行速度要遠超陸遠的想象,在鱟牙城周邊,他不好取本命法器追趕,只怕暴露真身——跟了二三十里地,從袖口飛出冥魂神鏡,呼喚神行飛劍后來趕上。
另一邊,老螃蟹還沒回過味兒來,十大門派各路高手跟著鬼兵一起飛走,似乎都想去追武靈真君,鱟牙城外只剩下風雨聲,萬事萬物又安靜下來。
它依然搞不清楚,想不明白。
它不知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但是下一刻卻道心澄明,跟著小柜子靈牌一起送過來的,還有兩顆辟邪靈珠——可是靈珠卻沒有發光,沒有觸發貝殼法陣,感應不到天魔異鬼,當然不會產生效果了。
“糟了,糟糕啦!”
“裨將軍!裨將軍!我的人族好兄弟!”
大螃蟹聲嘶力竭哀嚎著——
“——去救武靈真君!有人要害他!有人要害他呀!”
“哪有什么三毒教祖!兩儀仙盟要害他!”
這大螃蟹的青金妖丹幻化出燦爛金光,居然臨危突破,歷經生死劫數,即將化形成人。
它臃腫巨大的妖魔之身慢慢坍縮,一條條剛長出來的細嫩肉芽煥發出無限生機,大顎頭臉也位移變形,黑不溜秋的眼睛受到雨露的滋養,終于把城頭僵立的禿鷲給嚇走。
“裨將軍!”
蟹殼脫落,肢節破碎,從這臃腫地肥里爬出一個赤條條的年輕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青發黑瞳五官中正,多了滿嘴的絡腮胡,口鼻眉眼卻清秀。
“成恩!”蟹大將的聲音都變色,急得滿頭大汗,喊裨將軍的本名。
從城門跑出十余匹快馬,都是卸下護甲輕裝上陣的騎士。
“末將在!”沖在最前面的裨將軍抱拳受命:“土地神!要我做什么?!”
天雨路滑,風暴能殺人——
——對于這些凡人來說,沼地的濕氣毒氣也能害了他們的性命。
可是沒有武靈真君,鱟牙水城要變成李阿嬌的玩物,土地神和老百姓也死無全尸。
大螃蟹成了小螃蟹,身高不過一米七,他還不太適應這副人身,走起路來腿腳不利索,慌慌張張的說。
“去報信!去報信呀!靈玉沒有用了!你還有這兩條腿!要蝦先鋒為你開路,把水城周邊縣鎮的小妖小怪都喊來...”
之前李阿嬌把鱟牙城圍得水泄不通,裨將軍不許漁民出海逃難,怕引發兵變暴亂。武靈真君打了勝仗,正是士氣沸騰的好時機——
——泥胎凡人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雨夜,看向山林之中極遠方的那一團火焰,幾乎只有它的曳尾能為西北人族指明方向...
“眾將士聽令!”
軍鼓再一次響起,從陳普港碼頭,鎮守府官邸長街響起鑼鼓聲,四處都是纖夫解繩出海的吆喝聲。
一艘艘漁船商船順著溫暖的季風,迎著仲春時節的暴雨去征服天地,被大浪推搡著,心急如焚的撐起長桿,往飛葉嶺渡過六重山關,要把武靈真君擊潰天魔異鬼的消息傳出去,也要把羅平安深陷險境的消息傳到武靈山去。
林間趴臥在樹洞里春眠的棕熊打著鼻鼾,叫一頭麻雀啄醒,把蘆葦堤小山村的消息帶到老熊耳朵里,又聽到一聲威震山林的怒吼——
——隔著三四座丘陵,來到空法禪師的老家,還在奶孩子的母猴突然抬起頭,對著山洞里裝模作樣沐冠行禮的公猴尖利叫嚷著。火猴立刻丟下衣袍,往山頭之間飛走跳躍,抬起頭便看見一顆火紅的流星往西北飛逃!
那顆星辰身后跟著漫天黑云,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武寰:“你麻煩大了...”
羅平安的眼中,似乎萬事萬物都在融化——
——他感覺不到溫度,七竅五感也麻痹,似乎在第一回合就叫玄冥神功的陰氣侵入肉身,行氣速度越來越慢。
早在第一具棺槨落地時,他就隱隱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
呂氏劍閣的少主人使喚劍陣當天牢,御龍山莊的第二掌門畫出異獸封堵地面,這哪里是來幫忙,只嫌武靈真君死得不夠快。
想清楚這些,羅平安第一時間就跑了,只要離大螃蟹越遠,鱟牙水城就越安全。
他依然不知道對手是誰,還以為兩儀仙盟與三毒教勾連,要里應外合來殺他。于是仗著速度優勢,飛回三百里水澤,逃進八百里山區,想找到機會反敗為勝。
“陸遠來殺你了。”武寰認得這些鬼兵,一眼就看出玄冥功的特征:“那些異鬼尸煞都是陸遠的元靈幻身假扮的。”
此話一出,羅平安神行飛空的姿態沒有半點變化,在林地左右突進,保持低飛緊貼山巒。
內在天地之中,武寰大姐站在九龍三島巖石基底——
——她已經踩進赤潮海洋,只覺得腳心發寒,陸遠的玄冥寒冰要蔓延到十二正經。
可是她感覺不到羅平安的心境變化,沒有驚訝沒有意外,也沒有害怕。這無邊無際的大海起起伏伏,巖龍金丹越轉越慢。
“這回真的要死啦,小子。”
羅平安沒有回話。
武寰:“指望誰來救你?龍智?他有這個本事么?四五個時辰,飛過一萬里?”
龍智法師沒有這個能耐,螟蛉灣離西北太遠太遠。
武寰:“還是指望武淵大圣?要這頭海狗來救你?”
長牙或許有一戰之力,但是面對十大派的圍剿,陸遠領頭沖鋒——這海狗大姐也活不下來。
武寰嘆了口氣。
“我早和你說過,這么斗下去,你活不長的。”
突然從身后飛來一道陰毒神念,羅平安偏身急墜,調轉降魔杵栽進山頭泥地。再看頭頂飛過十數支精光燦爛的離手法器,它們轟進無名山北麓坳口,雨夜里打出一片球形火焰!
呂芳來得最快,要為陸遠仙尊當馬前卒,驅使飛劍掠空進逼。
羅平安遁地逃竄,從地層中撲出墨汁污了他的眼睛,突然叫一頭異畫地龍拱出巖臺。
呂芳抓準時機,周身飛劍發出響亮爆鳴,三元法力水、火、金爆發三奇殺陣,化為三十三道流光齊齊打向武靈真君。
慧劍法衣連連受挫,化神之威將羅平安打得骨肉位移,在山地中翻滾不止,抬起臂膀護主頭頸要害,那霸道蠻橫的劍光刺在法衣,立刻被堅韌的法衣偏轉折射。
“或許投降...”
武寰說——
“——可以保住小命,跪下也是一條生路。”
講到此處,道璇心境破碎,看著黑冰爬上巖龍山石,羅平安的手少陽一脈已經開裂,似乎整個內在天地都在慢慢崩塌。
指望誰來救?武靈真君從沒有這種想法。
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
——紛亂的劍光之中,再有異畫怪獸來擾襲,武靈真君逮住那地龍大鱷當盾牌,護著后背咬牙沖出十余丈,找到寒谷隘口踩著山石一路飛躍而下,神念游移鎖定了呂芳真人的位置。
說時遲那時快,恰是前后隊伍脫節,要往寒谷隘口俯沖的時刻。
御龍書齋的代理掌門不由自主慢了半拍,不喜歡這苦寒濕地,呂芳立功心切快了半拍,自然有了前后速度差距,神念也被山泉瀑布隔斷。
只一瞬間,白衣飄飄的御劍真人叫武靈真君逮住頭發抱住胳膊,拉扯飛劍法器往深澗跌落!
沈浪大公子踩著寶葫蘆后來跟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見到黑漆漆的山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的樹叢里,留有一片熔鐵肉泥——他神念渙散,絕沒有想到羅平安居然如此神勇,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反擊的力氣!
赤煉宗仙女也趕來,看到呂芳真人的尸體嚇得臉色蒼白——下一秒從泥濘中竄出兩只手,死死抓住了他們的足踝。
“什么!”沈浪心神巨震:“居然敢停功!?”
“他氣息全無!躲在我們腳下...”赤煉仙女一抬腿,才發覺足掌都叫羅平安捏碎,她疼得發瘋,根本沒有受過這種苦。只是飛空逃竄的速度慢了那么一點點,叫降魔杵刺穿會陰打通天靈,死成一串烤肉。
沈浪的身體還留在原地,羅平安卻沒有急著追擊,他凌空飛踢蹬碎了赤煉宗女妖的肉身,乾坤袋抓住元嬰——頭也不回往另一處山林狂奔。
再看多寶商會的大公子,早早變成一具枯木假身,借木元靈騰挪術躲到遠處,滿頭的冷汗。
左鬼掠過沈浪身側,尋著羅平安的氣機蓄勢待發,跟進寒谷鐘乳石窟里,身后馬上有援兵來助——那是五氣朝元宗的化神強者,名字叫柳隱山。
“我去逼他現身!兩界門道友,你來殺他!”
隱山道人化為無形白霧,好似蒸汽神風,分作本體化身兩頭并進,向地窟深處細細搜尋,不過三四息的功夫,在一處狹窄巖窟淺水池塘里,發現了武靈真君所在。
羅平安捂著口鼻,喉嚨發甜吐出幾口血,這些血液灑進小池子里,立馬變成了碎冰——玄冥神功的陰寒之氣已經害了他肺腑,剛才停功閉氣內臟也不堪重負。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兩股滾燙的蒸汽撲面而來,化為柳隱山兩個人形,本體操持大刀,化身緊握長槍,一前一后攜手攻來!
武靈真君來不及調整迎敵姿態,突然發覺障眼法失靈,無法借石身假死脫離——銅頭鐵骨挨了第一刀!
隱山道人的刀鋒劈開武靈真君的額頭,也是璇璣星法寶!能傷羅平安的皮肉,砍進額前天靈蓋,刀鋒刻進美人尖就難進半分——叫羅平安死死抓住刀背!
“受死!”隱山道人分身平槍進步猛刺。
羅平安的眼身意早有準備,踢起槍頭槍桿,避開下陰要害,用肚腸接了這一槍,果然不出他所料——這也是璇璣星法寶!
槍頭扎透他側腹軟肉,從后腰穿出。
隱山道人肝顫膽寒,終于是看穿武靈真君的用意——這殘忍狼妖用腦袋接下刀鋒,用肚腹困死槍頭,空出來的那只手...
“砰!——”
降魔杵打裂柳隱山的腦袋,三摩地梵音大作,在狹窄的空間里來回震蕩,池水跟著濺起一片咆哮激波,連元神都沒來得及逃!
隱山道人第二身還想化為霧氣,解體大法保命逃竄,突然被黑狼咆哮吼得魂飛魄散,肉身再次凝聚,周身都是刀砍斧鑿的裂痕了!
平安拔出長槍投過去!扎中隱山道人第二身的丹田,再想去補刀,寶塔功巖突堵了左鬼刺殺來路,左鬼只有元嬰境界,在巖層中飛速突進持雙劍殺來——顱腦受到重擊,一擊不中立刻元嬰離體,須彌芥子里的玄級法器啟動自爆禁制,放棄肉身飄飛離場。
“轟隆!——”
羅平安感覺萬事萬物都在往下墜落,眼前一片漆黑,法器爆炸時產生的沖擊帶來碎鐵熔漿,把他吹往寒谷更深處,順著復雜的鐘乳石窟,一路跟著山泉跌落。跌進一片更深遠,更寬廣的寒池之中。
他肚子有個大窟窿,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拼了命想要游上去,卻想起來這副肉身是如此沉重,根本就浮不起來。
直到落進寒池的淤泥里,他喘不上氣,費盡最后一點真元,往山石之中騰挪陷地,要找到一片開闊地,哪怕找到地火,也可以吸收一些火靈氣,用黑狼之身來運轉烈火訣——太乙玄門內部開源功法以后,玄風教過他如何修煉烈火訣。
闖出一條生路,他便看見陸遠在出口,似乎守候多時。
鬼兵一左一右,大刀劈在羅平安肩頭,砍不進法衣,卻砸得他昏頭昏腦。
“羅平安,你死到臨頭了。”
陸遠劍指點向武靈真君,正如羞辱楊左使那樣,要用玄冥寒氣封住武靈真君的會陰大穴——可是武靈真君只是遲鈍了那么一點點,沒有真元以后,他更像一頭野獸。
冰箭打進山巖,貫穿泥石射入寒池,武靈真君騰身躲閃,幾乎帶起元靈幻身一同蹦跳沖鋒。陸遠眼神失焦,見到沙包大的拳頭猛揮過來!
元靈斗君似乎攔不住這頭野獸!陸遠恍惚間意識到了什么——在這黑潮邪氣禁絕靈玉通訊的環境里,他甚至不知道武靈真君是怎么弄死手下這些走狗的。
羅平安兩米多的大高個,身上掛著三個元靈幻身,拽出一條血路,拳頭敲在陸遠的護體寶鏡上,凍出一團冰坨,五指都要當場斷掉!
陸遠再去拔劍砍切,叫羅平安抬手起棍撩打,劍鋒受制突然變向,反切下陸遠臉頰軟肉——神君已經徹底慌亂,他多久沒流過血了?!
提腿掂起降魔大棒,平安砸拳化冰緊握法器,顧不上胳膊腿的掛件,帶著越來越多的元靈幻身去追陸遠——陸遠邊退邊打,玄冥神箭打出八道寒氣,竟然轟不中正經氣脈和靈根。
這家伙好像刻意護著要害,他挨過多少毒打?似乎對肉身竅門的位置了若指掌...
陸遠臉色越來越差,羅平安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他足趾結結實實凍在泥穴地臺,帶起碎石碎冰一起往前移動,四體八節受制也沒有停下,施展不開降魔杵,立刻改換策略揨臂空擊,仗著一身神力震碎了堅冰,在諸多元靈幻身的阻攔下依然要撲殺過去。
“定!”
陸遠撤下護體神光,搖鏡飛旋——
——冥魂神鏡爆發出一道蒼白射線,罩住羅平安的一瞬間,這兇狠武夫終于停下了。
仙尊的人皮已經破裂,從三毒天祿教主的皮肉里流出汩汩鮮血,陸遠臉色陰沉,手掌稍稍一抹,見到殷紅的血液時,還被自己的傷勢嚇了一跳。
清天山的首席門徒姍姍來遲,不擅長遁地神行,只能跟在隊伍身后伺機而動,見到僵死不動的羅平安,這位首席弟子里立刻喊道:“好神通!陸遠仙尊威武!”
話音未落,武靈真君的冰雕產生了一道裂紋。
陸遠臉色劇變,還想用冥魂寶鏡來克敵!
“定!給我定!”
從羅平安的右手爆發出一股粼粼波光,那不是什么真元波動——他沒有絲毫法力,已經掏空了。
這燦爛光芒是從三枚互相交疊儲存的納戒散發出來的,是他在寒池的泥濘中掙扎時,給自己留的最后一顆不定時炸彈。
陸遠離羅平安足有一丈遠,納戒爆炸時飛射出零零散散的璇璣星法器,餐廚刀和鐵筷像是榴霰彈一樣,掙脫了冥魂寶鏡的靈光束縛,從冰雕的拳頭里,朝著陸遠和清天山門徒涌去!
剎那間陸遠神君的假皮囊碎得干干凈凈,一身寶甲護住他性命,腦殼上插著兩根鐵筷子,脖頸軟甲被幾十條金銀絲割得支離破碎,他被一張折凳打中劍突要害,打得吐血不止,再看身側的清天山門徒,沒有護身甲胄,叫各種各樣的異形法器打得骨碎肉裂,變成巖窟山石的一副掛畫了!
“羅平安...”
陸遠徹底失了理智,他不理解,為什么這真元枯竭功法停轉的妖孽還能動?!
武靈真君從一片碎冰中跌落,撐起身子抬頭去看——卻看不見任何東西,他失血失明,突然感覺勁風撲面。
天級法器砍下他兩根指頭,叫他攔在喉頸前。體內濁氣暴亂,五柳遺毒早就開始發作,只是經脈受到玄冥寒氣凍結,氣血運轉的速度變得緩慢,才沒有立刻毒發。
他稍稍偏轉腦袋,一對狼耳依然能聽聲辨位,兩只眼睛連模糊的輪廓都看不見。陸遠操持陰神控制飛劍,同時分化神念引來第二支飛劍夾攻,徹底放棄無用元靈幻身。
仙尊越打越驚,越來越膽怯——
——這他媽是個瞎子?!他真的瞎了么?
沒了元靈幻身來妨害,羅平安得了自由以后,在狹窄的洞道里疾走跳躍,叫兩支神兵利器連連逼得滾走騰挪無法還手,他左手失了三根指頭,右手幾乎要被斬斷。聽到陸遠調息吐納的動靜,似乎一切都變慢...
陸遠眼前一花,本能用盡最后一路神念去操持法器搏殺!
他抬手起劍撩割,羅平安偏頭把握距離,耳朵長在頭頂,沒有用盡頭臉側向進退險地,給后來跟上的兩劍做足了挪移空間,依然有生路可尋。
陸遠提劍搶手,絕不想面對羅平安的降魔杵——他知道那根雕龍棍棒就藏在某處須彌芥子里,要封住羅平安右臂。
武靈真君像是一只靈巧的燕子,似乎與劍膽師叔鷂鷹飛鳥一般的輕身法融為一體,從兩劍夾擊險要關卡退走半步,又像魚游海底,貼地飄飛頂出鋼膝鐵肘。
陸遠神君用的什么劍法?那是玄冥府師門傳承的古老劍技,絕不是什么簡單貨色,可是在羅平安面前,這鍛體武技根本就不夠用——不是藝不如人,是技不如人!
再過三合,陸遠三劍交疊形成圍困,叫羅平安大羅漢拳舍身沖鋒嚇破了膽,只是一瞬間攻防決策起了膽怯的心思,陸遠不想和羅平安以傷換傷,主動讓開洞道的中心開闊地。
占到先機以后,武靈真君的攻勢愈發猛烈,他右掌幾乎只有一點皮肉牽連,陸遠卻一直提防著這只手,降魔杵總是從這只手變出來!
仙尊要讓出進攻輪次,凌空飛旋的兩劍去糾纏,武靈真君卻從來沒有停止過搖身躲閃,仿佛長出心眼。
陸遠再想布置進攻,掐準時機放飛劍自由,收回一路神念去操弄法器——
——羅平安突然暴起,要強行開門。
陸遠進退兩難之時,起腿踢打牽制,叫武靈真君一膝頂了回來!
他眼神震顫,寶鏡已經溜到手邊,再起劍堵截羅平安,看到那半狼妖道的右手徹底斷成兩截,心里卻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
“噗嗤!——”
平安終于摸到了餐廚刀,從零零散散四散掉落的璇璣星法器之中,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一刀切下陸遠仙尊的鼻子,似乎傷口不夠深!
陸遠眼神驚駭,匯聚神念運轉寶鏡。
“噗嗤!——”
第二刀繞開飛劍,平安的大臂受到刺割,左手失了點力氣,換到的戰果,是陸遠戛然而止的哀嚎聲!
餐廚刀斜切進陸遠的軟甲立領,找到氣管,割開喉頸。
陸遠再想調度真元,改換劍指去封鎖羅平安的攻勢,玄冰黑箭打中近在咫尺的武靈真君,打得羅平安肩頭僵硬,手肘發麻——
——仙尊再想拉開距離,使喚遁地法決逃竄,可是他忽視了羅平安的爆發力,飛退哪里有全力沖鋒來得快?
到了終局,羅平安棄防全力進攻,后心中劍趔趄,心臟要凍住了,另一支飛劍打中后腦,難以破開顱骨,陸遠已經瘋魔,神念操持飛劍朝著后頸拖割,這樣也無法阻擋武靈真君——
——還有四步距離,陸遠吹出玄色寒風,氣管往外噴血,碎冰凍住了傷口。
在合道仙尊眼里,突然從陰冷黑霧中沖出一頭狂龍!
羅平安的刀找到了他,從喉頸開始剖,一路剖到心臟去!
“畜牲!我要看看你的心!”
陸遠說不出話,他已經喪失了語言功能,神念傳音凄聲喊道。
“你要造反!?你不能殺我!”
仙尊根本就不明白,這小子哪里來的力氣,哪里來的如此強大的生命力,他的腿長臂展遠不如這半狼怪物,在兩米多高的羅平安面前,沒有半點近身搏殺的資本。
一道五彩靈光吸引了陸遠的注意力——
——在羅平安支離破碎的下丹田,巖龍金丹飛速旋轉著,包裹著五色真元,漸漸形成先天一炁。
那是焱鋒妖狼的金火二元,九寰功為主的土元靈,還有五柳大圣的木元遺毒,以及玄冥功送來的水元靈力。
這些駁雜狂亂的靈能無法被武靈真君吸收化用,卻變成臨危突破再造血肉的丹頭藥引,變成了內五行輪轉法——支撐著這副殘軀,斗到最后一個回合。
“金丹...金...”
從陸遠吐血不止的嘴巴里,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是合道仙尊,哪怕這副化身再怎樣孱弱無力,怎么能輸給一個金丹賤人?
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之色,陸遠元神離體,從羅平安眼耳口鼻中鉆了進去!
餐廚刀恰好切開這肉身的心臟,再把神君的腦袋捅穿!
羅平安失了所有的力氣,一下子癱瘓,肚腹的窟窿往外掉冰渣,他什么都看不見了。突然聽到一聲呼喚——
“——武靈真君。”
藥不靈慢慢從土堆里游了出來,一邊鼓掌一邊說。
“哇哦!好功夫呀!”
羅平安以為是十大門派的強敵,還想爬起來。
藥不靈歪著腦袋仔細打量,順手把陸遠分身的尸首給收走,心滿意足點了點頭。
“別緊張!哎嗨!您可是我的大恩人!”
羅平安:“你是誰...”
藥不靈笑呵呵的應道。
“就一個路過的,外邊本來還有幾個小嘍啰,都幫您收拾干凈了,至于您那位開府總管,應該也在路上。”
羅平安:“我問你是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藥不靈踩著洞窟的墻壁,慢慢倒轉身體,幾乎以倒吊的姿勢來到羅平安面前:“三毒天祿教祖,藥不靈是也...”
“又一個妖孽...”羅平安依然在掙扎,想摸來降魔杵作戰:“你排個隊,我給你把閻王殿的號掛上...”
“嘿!您就別操這個心啦!多關心關心自己吧!”藥不靈終于找到乾坤袋,把李阿嬌的神魂搜了回來,捏著小徒弟的邪嬰,臉上都是嫌棄,看到赤煉宗仙女的元嬰時,馬上哈哈大笑:“喔!還有意外收獲!”
等到這妖魔回過頭,武靈真君已經陷入假死狀態,肚腹的巖龍金丹依然包裹著先天一炁,與他最早吐納煉氣時一樣,他的突破過程總是又慢又遲鈍。
“大恩人呀!我不能害你!”藥不靈滿臉遺憾:“你給我送來這么大一份禮物,我得感謝你!”
這么說著,邪教頭子跪地磕頭,腦門噴出一團黑血。
“好了!咱倆這下扯平,我去找你師門前輩,把閭丘無忌的尸首煉成法器,你也不能怪我咯!”
藥不靈撓著鼻梁,從木環里噴出一股股毒氣,都叫他吸進體內反復細品。
“嗯...嗯哼...”
“還能揚我三毒教威名,陸遠仙尊死在我手上!哎!天下邪士盡歡顏!”
這么說著,藥不靈昂首挺胸,在洞窟里來回踱步,突然站定扭動屁股,裝模作樣大聲喊道。
“我對本次打殺陸遠仙尊的事件負責!沒錯!是我干的!我就是這么一個強大!美麗!自信!完美無缺的男人!”
“羅平安...”
“不要死在這里了喔!”
天祿教祖拍了拍武靈真君的臉,語氣溫柔眼神曖昧。
“外邊還有幾個雜碎,我都替你收拾干凈了,沒人來害你。”
“你要快快長大,等你化神以后,要是熬不過天劫,我也要來喝你的白事喜酒,來收你的尸體——現在呀,這顆金丹也太磕磣,要造個化身出來嘛!努努力啊!孩子!”
這么說著,教祖又用游泳姿勢往泥土里爬行,爬出洞窟來到叢林里。
他搖動銅鈴,帶上儺戲鬼面,神機坊、小無相門、大無相門四位修行人立刻跟著教祖走,他們雙目無神,魂魄已經被抽走——再也沒有絲毫生機。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藥不靈哼著歌,走出去百十步,立刻回頭丟下一塊頭骨,發出磷火幽光。
“差點忘了!這下就找得到啦!”
給陳富貴做完標記,天祿教祖蹦起來兩腳互相碰撞,好像蹦極跳水,陷進泥潭深坑之中。用比較好懂的比喻,就和兔八哥鉆洞那樣,一溜煙就不見了。
羅平安的內在天地里,九條巖龍地脈都要崩塌,三座仙島神山也開裂。
陸遠的分身元神進入此地的一瞬間,看清這天地異像,也在感嘆,也在慶幸。
“或許這分身的神念還有救。”
他從赤潮之中一路往岸邊走,想爬到羅平安的靈臺去躲起來,等到這小子突破元嬰,就可以奪舍重生,把羅平安擠出去,他就是這副肉身的主人。
“如此一來,我便是陳富貴的親兄弟,再也不用擔心什么太乙玄門,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遠放聲笑道——
“——哼,到頭來還是棋差一著呀!羅平安,你要和我斗法?嫩了點呢!”
“以后我就是武靈真君!北辰部州也要落入我手!王寶再不是我的對手了...”
“這精純地肥,這條先天圓滿的土靈根。”
“還有...”
一只大手抓住了陸遠的衣袍,把這個小個子像提雞崽一樣抓到面前。
武寰拳頭梆硬,眼里有火——
“——道友?你也進來坐牢?”
余下的,只有斯派克和湯姆進一個狗窩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