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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刀子

熊貓書庫    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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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旁,陳跡怔怔的看著那兩個陌生的背影,兩人牽著牛車,隨大隊人馬走進孟津城關,絲毫沒有注意到背后有一道灼熱的目光。

  兩名鏢師健壯,一高一矮。高的那個懶散些,似是個老江湖;矮的那個說話甕聲甕氣,做事一板一眼。

  陳跡在今天之前,從未見過兩人的模樣,可他就是覺得很熟悉。

  準確講,是對方說話的方式,令他格外熟悉。

  二刀,袍哥。這兩個陳跡曾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到的人。

如今彼此模樣皆已改變,陳跡無法確定自己猜測是否正確,萬一世上真的有人和二刀說話風格一樣呢  可在異鄉重逢故人的渴望,使他只想現在便追上前去問個明白。

  但才剛走幾步,陳跡又緩緩停住腳步。

  他站在寒風里深深的呼吸了幾口,任由冰冷刺骨的風灌進肺腑,這才清醒了一些。

  陳跡牽著棗棗,頂著寒風穿過城門洞追上兩人,笑著問道:“兩位是梁氏鏢局的鏢師嗎”

  高個子鏢師轉頭看向陳跡,客氣笑道:“沒錯,我們倆跟著梁鏢頭干活呢。”

  陳跡漫不經心問道:“兩位怎么稱呼”

那矮鏢師想要回答,卻被高個子鏢師拉了  一下。

  高個子鏢師拉著牛車一邊走一邊介紹道:“回稟這位貴人,您叫我阿大就行,我兄弟叫阿四。我們一家堂兄弟四人,我排老大,他排老四。”

  阿大上下打量了一下陳跡:“您是”

  陳跡笑著說道:“我是陳家老三,如今家中長輩調任京城官職,我們舉家遷往京城。對了,阿大阿四是兩位的乳名吧,兩位的大名是什么”

  卻見阿大眼中閃過一絲警惕的神色,嘴上卻笑著回應道:“原來是陳府三公子,失敬失敬。我們這般泥潭里的小人物,喊小名活得長。有算命的給爹娘說過,我們哥幾個命賤,喊大名怕壓不住嘞,不提也罷。”

對方越是這么謹慎,陳跡便越想尋根究區  他牽著棗棗與兩人并行,隨口寒暄起來:“兩位是鏢師,想必去過不少地方吧我還沒怎么出過遠門,不知道兩位能不能講些各地的見聞給我開開眼界。”

  阿大手指突然攥緊:“不知公子想聽什么”

  陳跡笑著問道:“且先說說你們都去過哪里”

  阿大笑道:“我們剛從汝南回來,不如給公子講講汝南的事汝南這地方秀麗,四面環水,縣城宛如一個瓢在湖里的葫蘆瓢···…”

  陳跡忽然問道:“除了汝南,兩位先前還去哪里送過鏢”

  阿大與阿四下意識對視一眼,阿大嘴上卻不停:“先前我們去過晉城送過人,送的是晉商喬家的二公子,那一趟驚險,沿途都是山,還有好些山匪:對了,我們還去過金陵,當時是負責護送洛城姚員外的銀子…”

  陳跡來了興趣:“我還沒去過金陵呢,聽說那里的秦淮河上皆是歌女,到了夜晚火樹銀花、燈火通明,是真的嗎”

  阿大竟也來了興趣:“可不嘛!那秦淮河到了夜晚熱鬧得很,兩岸火煙稠集,商賈云集;金粉樓臺,高低懸殊;晚間酒樓茶社、徹夜歡歌、酒色喧嘩。河面上行船,大一點的船叫‘走倉’,小一些的叫做‘藤棚’,船上掛著明角燈,女子便坐在燈下彈琵琶。那一個個女子身段婀娜,以輕紗遮面,遠遠的瞧不真切····可惜我兄弟二人囊中羞澀,不敢叫她們將船劃過來。”

  陳跡思索片刻,好奇問道:“聽說秦淮河南岸的國子學很熱鬧,好多學子、廩生在科舉前都要拜一拜呢,說是很靈驗。”

  阿大撇他一眼:“這位公子記錯了吧,國子學可是在北岸呢,不在南岸。”

  陳跡啊了一聲:“是我記錯了國子學門前可有‘天下文運’的牌坊”

  阿大哈哈一笑:“公子記性可真不好,那國子學門前的牌坊叫做‘天下文樞’,可不叫天下文運!”

  阿大滔滔不絕,竟對秦淮河了如指掌。

陳跡陷入沉思,若這阿大與阿四真是二刀與袍哥,那應該沒有親身到過金陵才是,為何能說得頭頭是道  而且,自己設置兩次陷阱,對方竟也能輕易化解。

難道真的只是巧合  亦或是袍哥心思細膩,雖是異鄉客,卻為了不暴露,補全了自己的身份漏洞自己先前查看密諜司的案牘,不也是為了遮掩身份嗎。

  這位阿大已露出破綻。

  此時不比后世人人識字,反而識字的少,文盲居多。如鏢師這般行當,十個鏢師挑出來,能有一個識字的便不錯。

先前這阿大描述秦淮河時,分明文縐縐的像是背誦課文一般,還能記住天下文樞牌坊,這能是尋常鏢師的見識  阿大、阿四絕對有問題!

陳跡有心開口直接詢問,你是不是二刀你是不是袍哥可問完呢  上一世臨死前,袍哥曾與他惺惺相惜,唏噓相見恨晚。可陳跡若是因此便把袍哥當做一個好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恰恰是因為袍哥在道上的惡名,才選擇對方成為自己計劃里的關鍵一環。

  此人早些年是個散打運動員,因為打黑拳打死了人,入獄判刑。從監獄出來后跟著道上大哥經營高利貸生意,擅長暴力催收,光是局子就進過六七次,后來自己混成了大哥。

  這種人若是知道陳跡的真實身份,難保會發生什么事情。

  思索間,卻見車隊在孟津驛站停下,梁鏢頭在夕陽下揮舞著手臂,高喊道:“都別愣著了,將車駕全部趕進后院里去,輪班吃口熱乎飯,今晚我們在柴房、牛棚里住下,給東家看好東西!”

  阿大見狀,轉頭對陳跡笑道:“三公子我們得去忙了,您要還想聽什么,可以等忙完了再來尋我們。”

  陳跡拱手保全:“有勞兩位了。”

  阿大與阿四低頭進了后院,阿四小聲問道:“哥,你不是說官貴都是壞人嘛,我看這公子還怪好嘞。”

  阿大眼神沉凝:“凡事尋根究底的,絕不是關心…只怕是東窗事發了。奇怪,咱們到底在何處漏了馬腳”

  阿四低聲問道:“要不要做掉他”

  阿大無奈的撓了撓眉毛:“早與你說過不要一天天打打殺殺的,要先夾著尾巴做人!”

  阿四回頭看了看自己屁股,為難起來。

  阿大嘆息:“我說的是個比喻!”

  阿四問道:“那咱們現在怎么辦”

  阿大沒有回答。

  他站在后院里,看向院外,眼神深沉。

寧朝驛站皆為官辦,乃是最大的軍事機構  之一,專司驛、站、鋪三事。

  所謂‘驛’,便是憑‘郵符’核驗身份,招待賓客、安排物資、人員運輸。

  所謂‘站’,便是憑‘兵部火票’、‘密諜司火牌’核驗身份,傳遞重要加急文書、軍事情報,此為軍事專用。

  所謂‘鋪’,便是正常的官府傳遞文書,由縣令、知府掌管。

  孟津驛的規模超出了陳跡的想象,遠不是尋常客棧可比,便是十幾座客棧加起來也沒它大。就比如寧朝最著名的‘雞鳴山驛’甚至有驛城之稱,妥妥的一座小型城池。

  天色漸晚,陳跡在此安頓好小滿,當即又出門去了停放牛車的后院,只是他聞著牛糞的味道,在牛車間穿行半晌,也沒再找見阿大與阿四的蹤影。

  他喊來梁鏢頭:“鏢頭,阿大與阿四呢”

  梁鏢頭怔了片刻:“三公子,阿大和阿四是誰”

  陳跡心中一沉,他低聲道:“就是你鏢師隊伍里,常常結伴而行的兩人,一人高、一人低,其中一人說話、做事一板一眼,有印象了嗎”

  梁鏢頭面色一變:“公子問他兩人做什么…他們得罪您了嗎”

  陳跡搖搖頭:“沒有,只是今天路上與他二人聊得投緣,想再聽他們講講外地的見聞。’

  梁鏢頭微微松了口氣:“這樣啊·…··…那我幫您找找他們。”

  說罷,他扯開嗓子問道:“刀子沖子”

  喊了半晌,也沒人回應。

  梁鏢頭拉住一名鏢師:“你看到刀子和沖子了嗎”

  那鏢師手里端著一碗蕎麥面吸的呼嚕作響,他咽下一口面,用筷子指了指院門:“他們說出去買酒喝呢。”

  梁鏢頭問道:“去了多久”

  鏢師回憶道:“呀,怕是去了有一個時辰,去的時候天還沒黑呢,怎的還不見回來”

  陳跡望向院外的夜色,遲疑許久…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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