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轉身扶起希寧,她的嬌軀仍在不住顫抖著,眼瞳已變成了另一種幽暗詭異的色澤。
這是心魔的顏色。
只是那夢境中的驚鴻一瞥,竟然將希寧好不容易才蟄伏的心魔又逼了出來。
心魔也大口喘息著,許久才緩過神來,掄起拳頭在他肩膀上狠狠打了一拳:“你是想把我和本尊一起嚇死嗎?”
“唉,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我的夢境很危險,連我也不能控制自如…”
“放開我!離我遠點!”
心魔從江晨手上掙脫,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只剩下江晨和林曦兩人,四目相對。
江晨順手關上房門,無需太多言語,隨著眼眸中情絲蘊蓄,距離也越來越近…
擁抱在一起的兩人,感受著對方的心跳,在耳邊說著悄悄話。
“剛才那片劍氣,好嚇人!你是不是快要成為武圣了?”
“是啊,以前還能勉強壓制,但現在陽神出竅,一心二用,快要壓制不住了。”
“好險!幸好我趕上了!我這次來,就是有個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
“你說。”
“就是…”林曦的臉頰泛起紅暈,嗓音也似柔媚得要滴出水來,“我們如果想要孩子,必須趁你成為武圣之前,抓緊時間…”
江晨疑惑地問:“為什么?”
“我也是查閱了卷宗才知道,天道有法度平衡,體魄越強的人越難以誕生后代,一旦成為武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還有這種事?”
“我起初也不太相信,后來仔細排查了一下七大世家的核心成員出生的時機,發現好像是真的。不光是體魄,其實練氣和煉神也有影響,只不過沒有體魄的影響大。我父母懷我的時候,也都沒有領悟「大覺」…”
江晨嘶地吸了口氣:“難怪我總感覺哪里不對勁,潛意識里不想那么快晉升,原來是有這種顧慮。”
他忽然想起血帝尊,這老家伙曾經把我的氣血搬走,強行降低我的體魄,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林曦在他耳邊輕輕地道:“要不然,我也不會這么急著來找你…”
“阿曦,我們去臥室吧?”
“不用那么麻煩,就在這里…”
過了不知道多久。
江晨隨手拉開窗簾,陽光照進來,書房里亮堂了許多。
“外面天氣很好,我帶你四處走走吧,正好我也很久沒出去透氣了。”
“嗯。”林曦慵懶地哼了哼。
兩人收拾出門,手牽著手往外走。
“咦?”路過假山的時候,江晨發現假山后藏著兩個人,低喝道,“誰在那里?出來!”
假山后傳來阿英略顯慌張的回答:“是我,阿英。”
江晨追問:“你跟誰在一起?”
阿英結結巴巴地道:“她,她不太方便…”
“她是誰?”
林曦扯了扯江晨的手掌:“既然人家不方便,那就別打擾他們吧。”
阿英從假山后探出半邊身子,用央求的語氣道:“江大哥,你能不能當做沒看見我們…”
他忽然看清江晨身邊的林曦的面容,后半截話戛然而止,好像被魚刺卡住了喉嚨,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們走吧。”林曦拉著江晨,兩人加快腳步離開。
走過一段路,江晨嘆了口氣:“這個臭小子,莪以前還當他憨厚老實,沒想到是個花叢老手!古月、小霜、朱雀,這回又是誰?他去哪里不好,偏偏跑到我這邊。”
“誰讓你這邊安靜,平時沒人打擾。”
林曦微微笑著,回想起阿英看到自己容貌時的那副癡呆面孔,笑容又漸漸收斂,“不過,我覺得這個人有點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
“說不上來,但感覺他那張臉有點虛假,好像戴著一張面具。而且,你知道我們青冥殿最擅長‘觀心’,但我卻看不透他的心思,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阻擋我的窺探…”
江晨心想,你怎么這么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剛才就想看我的夢境,差點受傷,還不長記性。
他輕輕咳嗽一聲:“阿曦,我身邊每一個人的心思,你都看過嗎?”
林曦察覺到他語氣的變化,靈動的眸子轉了轉,笑道:“當然沒有。我只會對不認識的陌生人施展神通,用來分辨敵我,你身邊的人,我當然不用看了。”
說著,她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是不是該吃飯了?”
江晨道:“你遠道而來,一定很辛苦,我這就叫他們準備晚飯。”
“不用太豐盛,隨便吃點就行。”
話雖如此,但林曦作為青冥殿的公主,于公于私,白露城都要用最高規格的禮節來接待,免不了一系列繁文縟節。
幾乎所有白露城的高層首領,都出席了這場盛大的宴會。
群賢畢至,少長咸集,熱鬧非凡。
江晨和林曦無疑是整場宴會的焦點。很多人還是第一次看到江晨親自露面,紛紛上前敬酒,更為林曦的容貌驚嘆不已。
林曦出身貴族世家,對于這種場合應對得毫無瑕疵,凡是與她說過話的人都感覺如沐春風、受寵若驚,回去之后也是對這位大小姐的高雅氣質贊不絕口。
反而是江晨,一場宴會下來,只覺得身心俱疲,臉上的肌肉都笑得有些僵硬了。
離席之后,江晨長舒了一口氣,道:“阿曦,你難得來一趟,我帶你在白露城轉轉吧。”
林曦望了一眼天色,道:“天好像快黑了。”
“時候還早,來得及。”江晨拉著林曦往外走。
林曦用上了「蜃珠」,這回沒有那么引人注目了。兩人優哉游哉地在市井間閑逛。
但只逛了兩條街,江晨見林曦時不時抬頭看看天色,雖然沒有明說,可也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帶她回到了城主府。
太陽還沒下山,兩人便爭分奪秒地辦起正事來了。
第二天,杜山率領白露城文武百官,將青冥殿的使節團送出二十里外。
江晨破天荒地沒有回書房閉關,而是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連飯都沒吃。
遠在玄黃天下的東方紫衣一群人,也發現這幾天老祖的狀態很不對勁,明明吃喝無礙,卻還是面容憔悴,兩眼無神,直到六七天之后才有所好轉。
“老祖,你是不是著了別人的道?”
江嫣擺了擺手:“嗯,老子被域外天魔偷襲,跟她大戰七天七夜,這其中的艱險勞累,不是你們能夠想象的!”
地牢深處。
燭光拉扯著尉遲雅的影子,明滅如魘。
尉遲雅一身素白的衣衫,盤坐在榻上,靜靜閱讀著一張邸報。
在地牢里關了近兩個月,她反而養好了身體,面容重新煥發出光澤,眼神也恢復了昔日的犀利神采。
一陣腳步聲從臺階上傳來。
這種赤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是朱雀獨有的腳步。
尉遲雅放下邸報,露出微笑,望著那一襲紅衣走近。
“阿雅,不好了,那個青冥魔女來了!”朱雀一臉驚慌,“她真是太美了,簡直不是人!難怪那個姓江的心甘情愿被她玩弄…”
“我看過邸報了,上面有那位林小姐的畫像,的確很美。”
“畫像跟真人完全不能比,她比畫像美十倍!阿雅,這對你太不利了!依我看,不如…”
朱雀觀察著尉遲雅的臉色,欲言又止。
尉遲雅微笑道:“小雀兒,你臉上藏不住事,有話就直說吧。”
朱雀咳嗽兩聲:“那我直說了,你不要生氣。我覺得…你還是別等那個姓江的親自來了,他可能都已經把你忘記了,要不然…你就答應了他吧。”
尉遲雅低下頭,眸光深幽,思索片刻,說道:“我說過的,他若想納我為妾,讓他自己來跟我談。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可是…可是…”
尉遲雅抬起眼眸,見朱雀一臉擔憂的模樣,展顏一笑:“青冥殿鋒芒畢露,四處吞并勢力,那位魔女殿下也一定忙得不可開交,不會在白露城逗留太久的,你不用擔心她。”
朱雀吞吞吐吐地道:“除了那個青冥魔女,還有一個壞消息…”
“是選秀大會?”
“沒錯,姓杜的選出了二十個美女,他和姓江的一人分了四五個,連阿英都分了一個,也許…”
“也許他不會放我出來了,對吧?”尉遲雅幽幽地替她補完了后半句話。
“嗨,姓江的已經很可惡了,那個姓杜的更壞!壞到頭頂生瘡,腳底流膿!我懷疑上次就是他下的毒!我這就找他算賬去——”
尉遲雅嘆道:“小雀兒,你誤會了,下毒的人不是他。”
朱雀驚奇地睜圓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不是他?”
尉遲雅星眸低纈,淡淡地道:“盼著我死的人雖然很多,但真正能從這件事撈到好處的,其實沒有幾個。”
“你知道兇手是誰?”
“大概有一點頭緒了,但是缺少證據。”
“我去跟姓江的說,讓他來幫你找證據!”朱雀說著轉身,“順便把那幾個秀女都趕走!”
聽著朱雀風風火火離去的腳步聲,尉遲雅半閉著眼睛,一半面龐沉浸在陰影中,明暗界限在燭光下搖曳不定。
白露城大局已定,然而西山五城,勝負未知。
還有機會,還來得及。
此時,五個美貌少女,正在安云袖的帶領下,進入城主府。
她們正值青春活潑的年齡,雖然有些緊張忐忑,但一路上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這座金碧輝煌的府邸。
等到了一處僻靜的庭院,眼見附近似乎沒有什么守衛,她們便嘰嘰喳喳地竊竊私語起來。
“馬上就要見到他了,我好緊張啊…菁菁,你說,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
“菁菁,你不是聽過他的評書嗎,不要藏著掖著嘛,快跟姐妹們說說。”
“那些評書都太夸張了,當不得真…”
“咦,你臉紅什么?怎么夸張了,說嘛說嘛!”
“我說不出口…”
“嘻嘻,我來說吧,不就是日夜鏖戰、以一敵三那回事嘛,滿大街的人都知道,我就不信你們沒聽說過!”
“蓁蓁你知道得好多啊,快說說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么厲害?”
“如果傳言屬實的話,咱們五姐妹恐怕會很辛苦…”
菁菁忽然發現,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幾個姐妹好像都非常了解那位大人。而且她們說出來的那些傳言,越來越讓人面紅耳赤…
她心中生出一種緊迫感。之前因為有個在府里當差的二舅而產生的一點驕傲之情,隨著姐妹們七嘴八舌的討論,很快煙消云散了。
她身邊一個化著精致妝容的少女菲菲突然壓低嗓音說道:“你們要注意,伺候那位大人的時候,無論他提多么過分的要求,都萬萬不可違逆,不然當心小命不保!”
另一個名為蒹葭的少女說道:“不會吧,我聽說他還是挺憐香惜玉的…”
菲菲白了她一眼:“那是對于青冥魔女、不夜城主這些大人物,他才會憐香惜玉,咱們這些人怎么能比?你們知不知道,當初他剛打出「惜花公子」名號的時候,有多少女子因為沒讓他滿意,就被他…”
前方的安云袖咳嗽兩聲,制止了這場越說越離譜的討論。
菁菁聽了這些話,愈發忐忑不安了。大家似乎都很了解那位大人,但每個人的說法又都不一樣。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這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好像有很多人在爭吵。
安云袖皺了皺眉頭,加快腳步上前,問道:“前面怎么回事?”
她在府中地位超然,一名守衛看見是她,趕緊行禮,回答道:“好像是阿英闖了禍,許軍師正在教訓他呢!”
“阿英這傻小子能闖什么禍?”
“好像…好像是與許軍師的夫人私下幽會,被捉奸在床了…”
安云袖不敢置信地吸了口氣:“阿英這小子,還有這本事?”
她身后的五個女孩子聽得分明,各自交換著眼神,都開始為自己的命運擔憂起來:剛進府的第一天就遇到這種丑事,府里的污濁穢亂可見一斑。那些荒誕離譜又驚悚的傳言,該不會是真的吧?
安云袖雖然覺得,不該讓新人們聽到這種丑聞,但她自己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而且前面似乎鬧得越來越厲害,便帶著幾個女孩子湊過去看熱鬧。
前面已經圍了一大群人,除了府中守衛之外,其他大多數都是有資格進出城主府的高層官員。
被圍在正中間的是衣衫不整的兩個人——阿英和一名低垂著頭的女子。
那女子跪在地上,腦袋低垂,雙手捂著臉,看不清樣貌。從旁人的議論中可以得知,她是軍師許遠山新娶的夫人,出身于白露城的名門望族,也算是金枝玉葉、門風肅正,想不到竟然做出這種丑事。
阿英站在她旁邊,被許遠山指著鼻子罵得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