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整個劇組突然一片死寂。
副導演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夜挽瀾,心都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琵琶手應月圓也有些蒙圈,視線呆呆。
程清梨更是直接跳了起來:“瀾、瀾姐,你…你不是吧?!”
誰能告訴她,他們瀾姐怎么突然又會彈琵琶了?
“夜、夜董,您真的沒在開玩笑么?”副導演擦著汗,“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問當地的藝術協會借人,最差的結果也就是推掉這次宣傳會而已。”
“不必。”夜挽瀾淡淡地說,“你們也說了這次小圓的手受傷,九成是人為,那你又怎么知道,對方不會把我們表面上的后路堵死了?”
而她,做什么事情,一定都要再留一手。
絕對不能把所有后路擺在明面上,讓敵對方一條一條的堵死,這是大忌。
副導演愣了下,冷汗卻流得更加厲害了:“夜董說的是!”
他似乎已經能夠明白為什么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可以一手撐起挽天傾這個特立獨行的公司了。
她魄力太強,手腕也極多。
更重要的是,危機場合依然臨危不亂,仿佛并沒有什么事情可以撼動到他。
夜挽瀾低下頭,右手撥了撥琴弦。
應月圓從小就開始學琵琶,是專業人士,只是看夜挽瀾輕輕地撥了幾下,就知道她不僅會,而且是內行大家!
她是跟組樂師,一直在幕后,負責背景音樂等等,并不知道夜挽瀾的身份是什么,今天也是她第一次見到夜挽瀾。
直到她聽見副導演喚了聲夜董,應月圓才知道這個比她還年輕的姑娘竟然并不是明星,而是董事長!
“想聽什么曲子?”夜挽瀾偏了偏頭,“明天的宣傳會,準備的是什么曲子?”
應月圓又呆了呆,忙道:“是《大漠孤煙》。”
“好,我知道了。”夜挽瀾頷首。
《大漠孤煙》是一首描繪邊塞戰爭的琵琶曲,和燕山外的環境也確很相符。
她閉上眼回憶了一下曲調,開始了演奏。
“錚錚——”
琴弦振動,琴音流淌而出。
只是一個短短的前奏,就在眾人的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浩瀚的沙漠。
將士們日復一日地在邊關看著日出日落,赤金色的日光下,長河滾滾而來。
《大漠孤煙》這首曲子,前奏極慢,到了中間一段后,卻驟而轉急,這就考驗了彈奏者極其強大的功力了。
應月圓的心提了起來,但在聽見清晰流暢的琵琶音后,再次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外行如程清梨和副導演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在了夜挽瀾的手上,見她手指一挑一攏,速度快到甚至看見了殘影!
前半首曲子結束,夜挽瀾將琵琶放下:“簡單地試了試,這把琴不錯。”
副導演有些暈頭轉向了。
這叫簡單地試了一下?
這分明是大師級別的演奏啊!
“琵琶的名稱,其實來源于這把樂器的兩種彈奏手法。”應月圓輕聲細語道,“‘琵’是用右手向前彈,是‘琶’用右手向后挑。”
“原來是這樣啊。”程清梨恍然大悟,“不過現在演奏琵琶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是。”應月圓苦笑一聲,“我從小跟著外婆一起學琵琶,但是我媽媽說學琵琶未來是沒有出路的,只是我一直很喜歡古典音樂,才央求外婆教我。”
夜挽瀾的手微微一頓。
琵琶是彈撥樂器首座,難度更在二胡和古琴之上。
也是因為如此,琵琶如今的傳承也幾乎斷代,會的人太少,想學的人更少。
古琴還有協會,琵琶卻什么都沒有。
應月圓又說:“如果不是劇組聘用了我,我想…可能我也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放棄琵琶,找別的工作吧。”
“我很喜歡琵琶。”夜挽瀾微微一笑,“如果你有空,結束了劇組的工作之后,我想邀請你進我的公司,當一名琵琶教師。”
應月圓猛地抬頭,驚喜道:“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程清梨也說,“瀾姐正準備組建一支傳統樂器的樂隊,還要開設相應的班級,我們歡迎你還來不及呢。”
“如果是這樣,那就真的太好了!”應月圓很高興,“要是能讓更多的人來學琵琶,未來琵琶就不會消失了。”
“不會的。”夜挽瀾又從包里取出了一盒藥膏,“今天睡覺前記得涂藥,一日三次,忍住不要干別的事情。”
應月圓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接過藥膏,用力地點頭:“我記住啦!”
“先吃飯吧。”夜挽瀾笑容淡淡,“大家辛苦一天了,先休息休息,燕城凌晨風沙大,一定要關好門窗。”“
晚上天氣太冷,劇組的后勤部準備了火鍋。
晏聽風聞著辣香,眼睫垂下。
“你蘸這個就不會辣。”夜挽瀾將調好的料汁遞給他,“很好吃,相信我。”
晏聽風眨了下眼,低笑:“我一直很相信夜小姐。”
這句話一出口,連他自己也都是一驚。
他竟然…真的相信夜挽瀾,否則他根本不會允許她給他探脈。
而這么多年以來,即便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神霄樓六位領主,他都不允許他們近他的身。
江湖險惡,他從來都不會相信任何人。
因為再親近的人,也有可能在背后捅上一刀。
可自從他從長眠中蘇醒后,他竟然也能安下心來,讓外人知道他的身體狀況。
這本就不太像他了。
晏聽風往口中放入了一片沾滿了料汁的牛肉,香氣在味蕾處炸開。
肉質滑嫩,外酥不膩,是難得的美味。
夜風吹拂,整個燕城都寂靜了下來。
吃完飯后,夜挽瀾卻沒有回去,而是順著河水走向城外。
“夜小姐。”
晏聽風在背后喚了她一聲。
夜挽瀾回頭。
他手上拿著一朵淡藍色的花,稍稍抬手,將花插在了她戴著的簪子旁。
隨后后退一步,笑意溫軟:“剛看見這朵花便想起了你,果然很襯你。”
夜挽瀾坐下來,對著湖水照了照,淡藍色的花映在水中,像是一顆星星落了下來。
“以前…”她抬起頭,望著漫天繁星的天空,卻是沉默了下來。
這條河是貫穿燕城的母親河,燕城百姓也以這條河為生存基礎。
而每次她來燕城,她總喜歡待在這里看星星,一看就是數個時辰過去。
偶爾鶴迦結束了軍務,便會來這里找她。
直到她十六歲的時候,原本已經改善的身體狀況突然惡化,受不得風吹雨打。
鶴迦卻知道她喜歡在這里看星星,專門修繕了一座不透風的房屋,天花板上開了天窗。
三百年后,還是熟悉的位置,還是熟悉的河流。
可房屋已經在戰爭中徹底被摧毀了,她的兄長也變成了星星。
如今她只有坐在燕城的這片星空下,才能夠感受到鶴迦的存在。
夜挽瀾又坐了一會兒,撫了撫身上的灰塵站起來:“走吧,明天還要早早集合。”
晏聽風嗯了一聲,同她并肩行走。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
“很好,大家都很準時。”薛教授非常滿意,“今天上午,我會帶著你們先了解一下燕城這座城池,可別小看燕城,如果你們要學考古,就算在燕城待上個五六年,都不一定能考古完。”
幾年前,云京派人前來燕城,想修建一個居民區。
可這么久過去了,規劃的那片區域的考古都沒有進行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開工。
“大家不要掉隊,有事提前報告。”薛教授拿著大喇叭,“我們先從這條古街開始。”
成員們都有些興奮,左顧右盼。
夜挽瀾漫不經心地看著周圍的攤子,直到走過了十個攤子之后,她的目光忽然頓住了。
“這個,多少錢?”夜挽瀾蹲下來,指著攤子上的一個物件。
她這句話一出,其他同隊成員都停了下來。
燕城的旅游業并沒有南城發達,但游客反而不少,有游客的地方,騙子極多。
誰不知道道路兩旁這些賣古董的小商小販都是從網上進的大貨?
全部都是現代人制作的,根本沒有一個是古董。
那是一把匕首,模樣卻很奇怪。
攤主很是隨意道:“五千,少一個都不賣。”
叫價五千,但很有可能成本價連五十都不到。
“哎哎哎,別買,這里的人總喜歡騙傻老帽。”薛教授也走了過來,“前面有個古董市場,還能淘到真東西,這里是絕對不可能的。”
夜挽瀾卻很淡定地掃碼,也沒有降價,給攤主轉了五千塊錢。
“小姑娘,你——”薛教授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瞪著眼睛,痛心疾首道,“都說了這里的東西沒真的,你這是浪費錢啊!”
學考古的,如果這樣被騙,還怎么學?
夜挽瀾的神色依然平靜,她轉過身,背對攤主,又不知是按動了匕首上的什么部位,竟是將匕首的柄和刀刃分了開來。
而后她調轉了一下柄和刀刃的方向,重新組裝成了一把新的匕首。
“教授,您再看。”
上面赫然出現了一個“燕”字。
燕王鶴迦的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