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滿來到王宮,江離聲已將桌子上的所有糕點都吃光,正在喝茶。
三公九卿親眼瞅著她一碟又一碟,將五六碟糕點都吃了個干干凈凈,桌子上擺了一堆空碟子,心情都頗有些復雜。
不說這么喜愛凡間吃食的仙門之人,他們平生僅見,只說她這個心態,哪怕是仙門中人,怕是也難有人企及。
太師出聲詢問江離聲,“江仙長,若是不夠,讓御膳房再給你送來些?”
“不用,夠了。”江離聲估摸著姬滿也該來了。
果然,她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姬滿沖了進來,他掃了一眼殿中眾人,幾步沖到了病床前,“父王。”
雖然已從福壽的描述中得知周王形容枯槁,大病將去之態,但親眼所見,姬滿還是一下子被驚住了,瞬間淚如雨下。
他沒想到,不過月余,明明身體健朗的周王,如今竟然如此衰敗。
一時間,殿中只聽到姬滿又驚又急又悲慟的哭聲。
“太子,如今不是哭的時候。”太師上前,拍拍姬滿肩膀,“兩位仙長說,王上還有救,但…”
姬滿驚醒,猛地轉頭,三兩步跪到了江離聲和衛輕藍的面前,額頭叩地,“求衛仙長、江姑娘,救我父王。”
江離聲早已料到,所以一點兒也不意外,畢竟,他一個太子都當到被困死在東宮的境地了,竟然一點兒也不想逼宮弒父篡位,孝心可表。
她轉頭看衛輕藍。
衛輕藍同樣不意外,他拉著江離聲避開他的叩首,伸手托起他,語氣冷靜溫涼,“太子,你可知道,四界協定,仙門中人,不可插手帝王命運?”
姬滿本打算跪地不起,但卻被衛輕藍隨手一拉,不受控制地站了起來,他艱難回答:“知。”
衛輕藍繼續問:“那你可知,我們一旦插手,更改帝王壽數,不單單毀了四界協定,還有違天道?”
姬滿淚盈于眼,“知。”
衛輕藍繼續問:“那你可知,明知不可為,而為,后果不堪設想?”
姬滿艱難點頭,“知。”
他哽咽,“但身為人子,豈能看著我父王身死,而明知能救,卻見死不救?孤做不到。”
衛輕藍又問:“無論付出什么代價?哪怕要你付出性命?哪怕他醒來,再多壽命,也做不了一位明君?依舊一意孤行?置黎民百姓于不顧?哪怕王朝社稷基業因周王一人性命得救而徹底陷入不可挽回的衰敗之地?”
姬滿面露痛苦,片刻后,他淚流滿面,“百善孝為先。”
衛輕藍沉默片刻,扭頭看向三公九卿,“太子決意,諸位可有意見?”
三公沉默。
九卿亦不知該說什么。
他們所有人,都比太子年長,不然也做不到如今的官位,但一面是強求,一面是父子孝道,他們不能說太子如此選擇是錯的,但也說不出口不贊同的話。畢竟,如今躺在病床上的,是西周的王,一朝天子。衛輕藍見眾人沉默,相當于默認,他又轉頭看江離聲,“不死草是你的,再多的因果,也是你背。”
“再背了這個因果,我會有多嚴重的后果啊?”江離聲苦著臉問。
“如今已知鬼界怕是不安分,妖界如何,還未可知,但就仙門來說,你因救了河新城上萬百姓,插手凡界天子詔令,不過有玉師叔護你,罰到昆侖受戒,自是極輕了。但如今更改帝王壽數,有違天道,若是天道懲戒,大約是修行難為,雷劫難渡,寸步難行,可能終生難成大道…”
“會不會被關進昆侖的萬年無望崖?”江離聲聽他一連說了好幾個難,頓時有些心梗。
“若是你被關進去,我便與你一起,對比我說的,興許,萬年無望崖也是輕的了。”衛輕藍看著她。
江離聲嘟囔,“早知道,我們直接去河新城跟那個天師打了,來什么人界的王都啊?竟然這么大的麻煩等著我們。”
誰能知道,周王這個王,竟然被那個天師害的病重成這樣?需要她來救?
她想到了什么,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扯住衛輕藍的衣袖,“衛師兄,你說,那個天師風棲,不會是故意設了圈套,等我們來上鉤吧?她與那個我們在回水下祭壇遇到的黑衣蒙面人是一伙的?回水下祭壇、河新城、七玄門、琴鼓山,還有如今的人間王宮,都是他們在背后搞什么驚天陰謀?想殺我們,殺不了,便用這個法子?”
“說不準。”衛輕藍道:“王宮的大陣,布陣雖然不知是什么時候,但啟動應該也就月余。”
“這個陣,七七四十九日,便會要了周王的命,如今還差個兩三日。”江離聲小聲嘟囔,“哎,我們到的太快了。”
她充滿懷疑,“大約這也是天意?周王命不該絕?”
從琴鼓山,她救了各宗門的師叔們,飛舟上,她又拿玉膏救了周尋默,因此巫凌雪將祝余草帶到了合歡宗,周尋默將祝余草給了她,她服用了祝余草,又再度改造變化了靈府,可以催動微薄靈力,她用靈力,靈機一動,畫了瞬息符,竟然縮短了十日的行程,提前來到了人界的王都。
否則,若是按照預計,等她和衛師兄到了王都,周王怕是都死的透透的了。
“也許。”衛輕藍笑了笑,“這樣說,也不是沒道理。所以,后果如何,難以定論。”
江離聲道:“若是按照預計行程,我們來到王都,也晚了。大陣一旦成功,周王生死,整座王城,會不會也變成如河新城、七玄門一般?”
衛輕藍點頭,“也許。”
江離聲又道:“先是修仙界,再是人界,還有我們遇到的有人驅動陰煞鬼,可見鬼界也摻和了進來。四界已有三界攪入如今的亂局,妖界又豈能幸免?也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妖界也被攪入了。”
衛輕藍頷首,“可以這樣想。”
江離聲吸氣,“衛師兄,所以,我們救不救他?”
衛輕藍轉頭看了一眼姬滿和在場的三公九卿,聲音平靜,仿若稀松平常,“救,我與你一起擔責,不救,也無可厚非。”
江離聲一錘定音,“救!”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為,有違天道又如何?誰又知如今及時來這一趟不是天意讓她為呢?萬年無望崖若有衛師兄陪,好像也沒那么可怕,周王雖近來有些不仁,但從王宮被設這個陰邪大陣來看,也是被人所害,黎民百姓的性命在她眼里是命,周王的命,又如何不是一條人命?手里有能救人的東西而見死不救,也不是師父一直以來教導她的順心而為?
大道自然,她就順心吧!反正她修行本就寸步難行,雷劫難渡她又不是沒渡過?回水岸旁的數百道雷劫,不是也沒有將她劈死嗎再難渡的雷劫,也就那樣了吧?
救個人而已,怕什么?更何況,她還收了人家那一絲紫氣,不救也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