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若寧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再次檢視了一下那個賬號,發現真的是夏初見,才顫抖著手,拉出虛擬顯示屏,點了一下“接受”。
他真沒預料到夏初見這么快就有消息了!
一瞬間,虛擬顯示屏在掛著遮光窗簾的臥室里亮起來。
夏初見那蓬頭垢面的狼狽樣子,眨眼出現在他面前的虛擬顯示屏上。
她的狀態肉眼可見的疲倦和憔悴,仿佛跋涉了千山萬水,才出現在他面前。
宗若寧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他深吸一口氣,說:“初見,你在什么地方?我馬上去接你!”
他看見夏初見的樣子,以為她還失陷在什么遙遠的地方。
但是能用視頻通訊,肯定已經回到了北宸星系。
只要在北宸星系,不管是在任何國家的星球上,他都能很快接應她!
夏初見看到宗若寧,突然就想到在綠芒星的另一邊遭受的那些不公正待遇,心情一下子就糟糕透了。
她根本不需要偽裝,強行壓抑著心頭的憤怒,淡聲說:“宗專員,我回來了。”
“我就給您報備一下,您先不要告訴別的人,好嗎?包括學校里的人。”
宗若寧神情嚴肅起來:“你回來了?現在在什么地方?告訴我,我馬上去看你。”
頓了頓,他也保證說:“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夏初見想了想,遲疑說:“我能相信您嗎?”
宗若寧說:“我是你的老師,你不相信我,還能相信誰?”
夏初見忍不住冷笑:“那您的意思是,我在綠芒星那邊被人欺凌的事,學校也會給我一個交代?”
宗若寧立即說:“當然。不管你回不回來,欺負你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夏初見沒想到宗若寧會這么說。
如果她真的死了,她并不認為宗若寧會為她做什么。
可對方現在能說出這種話,證明他也是有心了。
夏初見領這個情。
而且,她要對付那個害了小飛,又害她掉入“神降之門”,幾乎九死一生的人,還是需要宗若寧的助力。
夏初見知道只憑自己,幾乎沒有可能讓秋紫寧吃苦頭。
所以在她的盤算中,最先想到的,就是讓權與訓和宗若寧這兩個大貴族后裔給她背書。
這也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況且,秋紫寧的真正身份,恐怕比她表露出來的,還要復雜。
夏初見表現的又委屈,又憤怒,但其實已經心平如鏡。
君子報仇,趕早不趕晚。
夏初見凝視著宗若寧半晌,緩緩點頭,說:“那我信宗專員一次。”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異獸森林。”
夏初見說著,把視頻里的背景顯現出來,還有自己的定位,正是在異獸森林。
宗若寧十分驚訝:“你居然在異獸森林?!是你…一醒過來,就在歸遠星的異獸森林了?”
“你是從‘神降之門’那邊…直接來到了歸遠星的異獸森林?!”
夏初見挑了挑眉:“您知道那門叫‘神降之門’?”
宗若寧說:“嗯,當時那么多人都看見了。”
夏初見幽幽地說:“可是那門上并沒有刻字,我都不知道那門叫‘神降之門’。”
夏初見知道秋紫寧把她踹進去的門叫“神降之門”,還是去了眷之國才曉得的。
宗若寧一時語塞,醒悟過來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但面對夏初見狐疑、忐忑又脆弱的眼神,宗若寧狠了狠心,低聲說:“嗯,我知道的,可能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都告訴你。”
夏初見愣了一下,馬上說:“這樣啊,具體情況,以后再說。我現在想回家。”
宗若寧也站起來,說:“我馬上來看你。”
夏初見挑了挑眉,說:“我家在就歸遠星木蘭城郊外靠近異獸森林的地方,有一個小莊園,我現在要回家。”
宗若寧說:“我的私人飛行器,十二小時后會到歸遠星。”
夏初見說:“那好,我四個小時后到家,再睡八個小時,就能見到宗專員了。
還有權大首席。
夏初見在心里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該通知的兩個人都通知了。
夏初見想到自己那個便宜師父素不言,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給他發消息。
素不言是典型的科學家性格,在他的專業領域,他是神。
但是在別的方面,就比較大大咧咧。
夏初見暫時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她回來了,因此還是忍住沒有發。
其實就算她現在發了消息,素不言也收不到。
他和自己的工作人員要攻關一個技術難題。
已經在全封閉的工作室里待了一個多月,按照慣例,所有對外的通訊都要掐掉。
不是國破家亡這種級別的事情,誰也不能打攪他們。
所以素不言根本還不知道,夏初見這一次出去參加星際探險活動,卻沒有跟著大家一起回來。
夏初見回到自家小莊園,已經是上午十點多。
鶯鶯去上學了,陳嬸和家務機器人北甲一都在家。
北甲一的內存被重置過了,它根本不記得夏初見昨天就回來了。
看見夏初見,它的電子合成音彬彬有禮:“主人回來了。”
陳嬸看見她的樣子,也是很應景地一臉驚訝:“初見,你可回來了!”
“你姑姑和我們都急死了!你姑姑索性帶著家里的大大小小,去北宸星等你了!”
夏初見臉色平靜,說:“陳嬸,我太累了,讓我先休息一會兒。”
陳嬸連連點頭,心疼說:“你這是去哪兒了?瞧這一身的泥!”
“快去洗澡!我給你做點吃的,吃完再睡!”
夏初見點點頭,一個人走上樓梯。
孤寂的背影,透出疲勞和蕭索。
雖然陳嬸知道夏初見是故意的,但還是挺難受的。
她知道,夏初見人是回來了,可她面臨的困難,一點都沒減少。
她們這種人家,沒有背景,光是想靠自己的能力出頭,難,真是太難了!
陳嬸擔憂的表情貨真價實,一點都不摻假。
夏初見回到自己的臥室,收起少司命黑銀機甲,先去浴室好好洗了個澡。
然后吃了陳嬸送上來的食物,接著就撲到自己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人事不省。
到晚上七八點鐘,權與訓和宗若寧乘坐小型飛行器,在她家附近停下來的時候,她才被鶯鶯喚醒。
“初見,我媽讓我告訴你,外面來了兩批人,是來找你的嗎?”
這是陳嬸從莊園里的監控里看見的。
當然,是監控的機械智能通知了陳嬸。
夏初見換上一身舒適的休閑服,和鶯鶯一起從二樓下來。
她去監控室看了看,就說:“是,是來找我的。”
“我去開門。”
她從大宅里出來,沿著院子里的九曲回廊,來到院門口。
權與訓和宗若寧也恰好來到門口,準備摁門鈴。
夏初見把院門打開,微笑說:“真是巧,兩位是搭乘同一班星際飛船來的嗎?”
權與訓和宗若寧對視一眼,微笑說:“還好,比較巧。”
并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明顯是不想多說這個話題的意思。
夏初見讓開一步,讓他們兩人進來。
來到夏家莊園大宅的客廳坐下,家務機器人北甲一給他們送上兩杯清茶。
宗若寧是第一次來夏初見的這個家里,忍不住四處打量了一番,贊道:“這房子可真不錯,裝修很有品味。”
夏初見笑著說:“見笑了,我這是沒錢,不然能裝修的更有品味。”
宗若寧還沒反應過來,權與訓已經微笑說:“那是,如果我的當事人有錢,大概連家里的馬桶都會是鍍金的。”
夏初見嘖一聲:“有錢就不是鍍金了,而是純金!——可見還是沒錢。”
說到這里,夏初見不免想到自己那個裝著純天然純金金礦的行李箱…
還在霍御燊手里呢!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還給她!
宗若寧愕然看了夏初見一眼,實在是沒想到原來這才是她的品味。
權與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飾自己悄悄上翹的唇角。
夏初見也坐在他們對面,拿著一瓶高級營養液,擰開了喝了一口。
宗若寧見了,忍不住說:“你在家都只喝營養液嗎?”
夏初見其實是因為這一次在外面餓著了,就覺得營養液這種可以快速補充營養,消弭饑餓感的東西,特別好。
所以在家報復性喝營養液。
但是面對宗若寧的問話,她習慣性聳一聳肩,說:“窮,沒辦法。能有高級營養液喝,已經很滿意了。”
“我失陷在眷之國的時候,幾天幾夜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差點死在那里。”
說著,她又喝了一口高級營養液,感慨說:“那時候,我就發誓,我再不嫌棄營養液的口感了!”
“如果再有高級營養液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喝它一百根!”
宗若寧聽得心里一陣難受。
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生活困窘,可還從來沒有意識到,在他身邊,也有這種連吃一口飽飯都是奢侈的人…
權與訓嘴角抽了抽。
他沒有被夏初見的話唬到,住得起這樣的房子,還在他和素不言合伙的生意里有分紅,怎么會窮?!
不過他也能感覺到,夏初見這一次,確實吃了不少苦。
因為她黑了,瘦了,整個人的氣勢,更是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有種鋒芒無匹,誰擋誰死的戾氣。
他又抿了一口茶,也沒有揭穿夏初見的“訴苦”,只是有意無意說:“是嗎?你到底是怎么一個人流落到別的地方的?”
“你們不是很多人一起參與的星際探險嗎?”
夏初見在心里暗暗贊權與訓上道。
她放下那管喝完了的高級營養液,看向宗若寧,試探問:“宗專員,我是怎么一個人掉隊的,您應該很清楚吧?”
宗若寧臉色沉下來,說:“嗯,當時的情況,大家都看見了,也錄下了視頻。”
“之前你沒有回來,秋紫寧堅持說是失手誤傷,說她要踹的是秋紫君,不巧踹到了一個機器人,是那個機器人把你撞到了門后面,你其實是遭受了池魚之殃,跟她沒有直接關系。”
夏初見也冷笑了:“說一句池魚之殃就沒事了?她問過我這條魚嗎?!”
權與訓:“…”
宗若寧:“…”
都覺得這話有點意思,乍一聽仿佛很沒道理,但是細想之下,還有點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意思在里面。
權與訓的眸色深了深。
宗若寧也是若有所思,說:“但如果她真的是誤傷,你也安全回來了,好像就算追究責任,也不會上升到刑法?”
他看向權與訓,說:“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還要看權大首席的意思。”
夏初見也看向權與訓,說:“權大首席,您可是我的代理律師,您是不是要維護我這個當事人的利益?”
她失陷在眷之國和廢星墳場的時候,在心里已經不知道罵了幾萬次秋紫寧。
而且她也知道,光是在心里罵是不行的。
必須要讓秋紫寧付出實質代價!
想到秋紫寧人臉頭套這個時候,她寧愿秋紫君就頂著一張“皇帝私生女”的臉,也好過她人臉頭套 夏初見想著,又覺得餓了,回頭對家務機器人北甲一說:“再給我一根高級營養液。”
北甲一滑到廚房,從冰箱的冷藏柜里,給她又取了一根高級營養液。
夏初見接過來,打開蓋子,噸噸噸又喝了半管。
心情不好的時候,食物最能解壓了。
權與訓看著夏初見的樣子,感覺到她的焦躁和郁悶,以為是因為大家心照不宣的秋紫寧的身份,讓她覺得憋屈。
他慢條斯理地說:“首先,秋紫寧的身份還不是貴族,所以,想要告她,也是可以的。”
“但如果真的是誤傷,你現在安全返回,她的責任確實不會很大。”
“刑法上面,如果你能證明你的身體受到致殘性傷害,她也是要負刑法責任。”
夏初見抿了抿唇,氣憤地說:“所以我沒有受到致殘性傷害,反而還是保護了秋紫寧?”
“這什么破法律!只知道保護罪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