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慢走!”
牙婆親自目送孟芊芊的馬車遠去。
她身側,一個姑娘問道:“只賣了十兩,會不會太虧了?當初那丫頭害咱們賠出去的銀子可是不下百兩!”
另一個姑娘道:“是啊,之前不是說要把她賣去那里,少說五十兩呢!”
這丫頭小是小了點兒,不過,有些男人就好這一口。
牙婆道:“你們懂什么?以我在青樓干了數十年的眼光,那姑娘絕非池中物,今日權當賣她個人情。也是小丫頭命不該絕,有貴人救了她一命。”
不然去了那種地方,有幾個不被折磨死的?
馬車上。
半夏問小丫頭:“你叫什么?”
小丫頭把玩著衣服上的流蘇:“檀兒。”
半夏又道:“聽你口音不像京城的,你家在哪兒?家中還有何人?為何到了牙婆手中?”
檀兒雙手抱懷:“逆弄啥這多問題?怕額跑了么?跑了逆也抓不著!”
半夏怔了怔,嘀咕道:“不和小丫頭計較!”
抵達陸家后,孟芊芊交代了武哥兒幾句,與半夏帶著檀兒往海棠院走去。
檀兒驚嘆:“姐姐,逆住滴地方,好大喲——”
孟芊芊朝前一指:“那個院子,是我的,別的不是。”
檀兒望著還沒牙行大的海棠院:“呃…”
海棠院的下人見大少夫人帶了個又臟又臭的小丫頭回來,全都感到十分驚訝。
可小丫頭身上裹著大小姐的千金裘,下人們一時也不敢怠慢。
檀兒好奇地四下打量,不時伸出手來,摸摸花又摸摸樹:“碎是碎了點,倒也別致!”
半夏聽得發愣:“碎?什么碎了?花盆碎了嗎?”
檀兒解釋道:“就四小!”
半夏點點頭:“哦…哎等等,你說誰的院子小呢?你一個丫鬟,還嫌棄上了!”
檀兒沖半夏做了個鬼臉:“略。”
李嬤嬤愛干凈,她出來迎孟芊芊,結果見到這么個小乞丐,險些兩眼一黑暈過去。
“嬤嬤,有熱水嗎?”
“有的。”
李嬤嬤熟悉孟芊芊的習慣,外出歸來必沐浴更衣,早讓小廚房把水燒上了。
檀兒摸遍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笑著來到孟芊芊面前,問道:“姐姐,啥時候開飯咧?”
孟芊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廚房隔壁,那里是她改造過的浴房,便于凜冬洗澡用的。
“先洗澡。”
“額不洗!”
“不洗沒飯吃。”
“額——來——了——”
檀兒猛地沖進浴房,一頭扎進只盛了冷水的浴桶。
萬嬤嬤剛拎了一桶熱水走到門口,便被幾件咻咻飛來的臟衣物罩住了腦袋。
她深吸一口氣,一陣干嘔:“噦——”
檀兒坐在冷水中,抱著雙臂激靈靈地發抖:“凍死額咧…凍死額咧…”
熱水被添滿后,檀兒唰的站起身來:“額洗好咧!”
萬嬤嬤目瞪口呆:“還沒洗呢!進去就出來,你當涮肉啊!”
萬嬤嬤叫來胡婆子與劉婆子,三人摁住檀兒,從頭到腳,洗了一遍又一遍,小廚房的熱水也燒了一鍋又一鍋。
一個時辰過去,總算把小丫頭片子洗干凈了,三個婆子也累癱了。
孟芊芊在屋里看話本。
李嬤嬤與半夏圍坐在炭盆旁做繡活兒。
當一襲嫩綠色比甲的檀兒進屋時,李嬤嬤與半夏簡直驚呆了。
白皙的臉蛋,眉目精致,鼻梁高挺,唇紅齒白,與此前的小臟丫頭判若兩人。
若非她身上穿著半夏的舊衣裳,她們幾乎不敢認。
檀兒沒看李嬤嬤與半夏,而是笑著對孟芊芊道:“姐姐,額洗好咧!”
孟芊芊笑了笑:“擺飯。”
檀兒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坐下。
俄頃,她看著面前不見半點兒辣子的面條,嫌棄地說道:“清湯寡水滴,一看就不好辭。”
一刻鐘后。
“再來一碗!”
“再來!”
“還要!”
半夏與李嬤嬤看著一桌子空碗,這也太能吃了吧?
檀兒吃完最后一口,摸著圓滾滾的小肚皮,放下了筷子。
孟芊芊問道:“好吃嗎?”
“不好辭…”檀兒打了個飽嗝。
孟芊芊哦了一聲:“明天做香酥鴨,八寶雞,紅燒肉,鹵豬蹄。”
檀兒兩眼放綠光:“才怪咧!”
孟芊芊莞爾:“這么說,你是決定留下咯?”
檀兒狡黠地眨眨眼:“嗯!”
半夏帶檀兒下去歇息,順便教教她府里的規矩。
李嬤嬤擔憂地問道:“小姐,這丫頭…能行嗎?倒不是擔心太能吃了養不起,太小了,雖說半夏剛到小姐身邊那會兒也小,可半夏是孟家的家生子,自幼學規矩…這丫頭不像是個能干活兒的,自然,小姐若喜歡,留在身邊也無不可,奴婢就是擔心這丫頭不服管,在府上闖出什么禍來。”
半夏把牙婆的話和李嬤嬤說了,半夏不信,李嬤嬤卻是信了三兩分。
孟芊芊翻了一頁話本:“嬤嬤,這幾年我們在陸家還不夠安分嗎?可我們,又落了什么好?”
李嬤嬤怔住。
天還沒亮,孟芊芊被一陣喧鬧聲吵醒,原來,是老夫人那邊來了人,催促孟芊芊去給她老人家晨昏定省。
孟芊芊前幾日去照顧過陸凌霄,昨日又出了府,此時再推脫身子不適已然不妥。
孟芊芊帶上半夏去了。
以往去請安,總得先在外頭等上半個多時辰,今日老夫人破天荒地起得比孟芊芊還早。
“給祖母請安。”
孟芊芊道。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眼神兇戾地看著這個陸家養了五年的丫頭,冷冷地說道:“聽說,你把霄哥兒的賞賜全搬回自己院子了?”
“是有這回事。”孟芊芊大方承認。
老夫人沒好氣地說道:“府里是沒庫房嗎?你又不當家了,拿這些做什么?還不趕緊讓人搬去庫房!”
提到這個她就來氣,本想等孫子醒了,和孫子知會一聲,孫子自會把賞賜全部給她。
哪知她只晚了一步,這丫頭就把孫子的書房搬空了!
聽說圣上不僅賞了一萬兩白銀,也賞了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
御賜的呀,她一輩子沒戴過,讓這丫頭薅走了!
孟芊芊淡淡說道:“祖母,那些是夫君還給我的嫁妝銀子,恐怕無法搬去庫房。”
“荒唐!”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陸家娶了你,你的嫁妝就是陸家的!你有什么臉讓自己夫君還?我看你真是越發不懂規矩!來人!去海棠院把陛下的賞賜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