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婦的話,明顯壓住了周圍族人的氣勢。
這么鬧騰起來,總歸是他們不對,他們也真怕鬧到衙署去,謝玉琰也是什么都做得出。
郎婦正想趁著這機會脫身。
“都做什么呢?”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于媽媽提著燈籠緩緩行來,“還不快去堂屋,大娘子還等著看今日的賬目。”
有了于媽媽這話,幾個管賬的郎婦齊齊應聲,抬腳向三房院子里走去。
于媽媽眼睛從楊氏族人臉上掃過:“大家還有什么事?這么冷的天,還是早些回去安置了,小心受了風寒。”
族人見于媽媽這副嘴臉,不等于媽媽轉身走遠,就“呸”了一口:“不過就是個奴婢,背信棄主的沒有好下場。”
于媽媽卻微微彎起嘴唇,她比什么時候都清楚,自己將來會如何。
謝玉琰坐在屋子中,聽著幾個管事稟告賬目。
“南一廂的熱水賣的最好,然后就是西四廂和東三廂,北邊的差一些。”
“說不得,明日就不差了,”北二廂的管事郎婦道,“下午就有不少人來訂水。”
謝玉琰點頭:“這兩日再注意些,有沒有人售賣定錢的契書。”
沒交定錢的人,發現這是一筆好買賣,會設法從別人手中買契書,再有就是契書買少的人,也會盡量收一些放在手里。
水鋪子就放出那么多定錢契書,這些契書能買到多少便宜的熱水,又能賺多少銀錢,大致算算就能知曉。
管事郎婦忍不住道:“我也想到了,就是不知曉他們會花多少銀錢去買。”
另一個郎婦道:“將來水鋪越紅火,契書越值錢。”
“早知道,我應該讓娘家侄兒也來買,好歹是個生計。”
眾人議論著,謝玉琰看向于媽媽。
于媽媽點點頭,轉身去內室里捧著一摞文書。
謝玉琰道:“這些都是定錢契書,算水鋪子第一次發給大家的利錢。”
郎婦們臉上紛紛露出驚詫的神情。
謝玉琰道:“既然是利錢,自然不是白拿的,一張契書一貫銀錢,要從賺的銀錢中扣除,而且這契書一年內不能出賣。”
“契書只發這一次,日后不會再有。若是有人不想要,我也可以按一份一貫錢給他。”
大娘子說的很清楚了,文書就這些,熱水賣的越好文書越值銀錢,不要文書反而要銀錢才是傻子。
“每個人送來的銀錢數額不同,”謝玉琰道,“文書也是按照數額多少下發,最多十張,最少五張,日后分利也是如此,三成留在公中,由掌事來支配,其余的算好數目分給大家。”
“今晚大家就將賬目做出來,方便日后核對。”
這么晚了不能歸家,但大伙兒心里只有歡喜。
為啥?這是天大的好事唄?從前族中做買賣,也不會這么快就分利錢。
大娘子這是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讓他們更清楚這水鋪子與他們息息相關,這樣自然要更賣力的干活兒。
謝玉琰轉身走出屋子,幾個郎婦立即忙碌起來。
“咱們這位大娘子與從前那些都不同。”
幾個人都跟著點頭。
旁支族人在族中要受多少委屈,沒有誰比他們更清楚,現在大娘子來了就不一樣,雖然還是讓她們做活計,但至少不會藏著掖著,凡事都擺在明面上。
回到內室,謝玉琰看向張氏:“算好賬目后,那十張契書娘就收著。”
張氏忙搖手:“我們也沒拿銀錢,這該是你收著。”
謝玉琰又哪里來的銀錢,說白了還是何氏那小庫房幫他們出的。
“娘心里也有個盤算,”謝玉琰道,“興許將來水鋪子就要交給娘來管。”
張氏登時慌了神:“我哪里能…管這些…不行,不行…”
謝玉琰笑道:“將來買賣多了,娘還能不幫忙?”
“那我肯定要幫,”張氏道,“只是…我不會管這些。”
謝玉琰道:“從前娘也管過中饋,仔細些定然能學會。”
張氏鼻子一酸,當年三房倒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現在有玉琰幫著,她感覺到那些被人搶奪走的東西,正一點點地被拿回來。
說完這些,謝玉琰看向于媽媽:“算一算我們能動用的銀錢還有多少?這兩日都要用出去。”
給出契書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省下銀錢讓她用處。
而這筆銀錢,不能從楊氏族中籌得。
換句話說,不能讓外人知曉。
于媽媽不敢怠慢應聲退下。
謝玉琰拿起面前藕炭的賬目仔細看,明日又是熱鬧的一天。
賺錢的事,總會傳得很快。
那些沒問出究竟的族人,仍舊不死心,干脆在祖宅住下來,不時地前去查看三房院子的情形。
“燈還亮著,到底有多少賬目要核對啊?”
“看樣子要弄一晚上了。”
“這得賺多少銀錢啊?”
越是不知曉,越是好奇,就像是有只手在心上抓撓,直到三房的燈滅了,探聽消息的人才也跟著回去歇下。
不過才剛剛囫圇睡著,就有人敲門報信。
“水鋪的那些管事出門了,我們要不要現在就跟過去,也好算準每日到底賣出多少水?”
天還不亮,就去開鋪子了?
“不急,”有人翻了個身又閉上眼睛,“反正還要等上好一會兒才會往外賣水。”
“可…我聽那些管事議論,說要開門接什么貨。”
接貨?水鋪還有什么事是他們沒打聽到的?
幾個人正怔愣著,就又有人送消息:“你們快去看看吧,咱們永安坊…好像…出了事,不少人聚在坊門口。”
何氏一臉憔悴地坐在書房中,桌子上還放著賬目,那是她手下的人,盯著那些賣水的人,大致算出他們一日能賺多少銀錢。
一個定金契書,每天能買六十桶水,只需要花三十文錢,但這六十桶水都賣出去,一桶兩文錢,就是一百二十文,立即從中賺九十文。
怪不得那么多人挑水去大街小巷叫賣。
照這樣下去,水鋪子的生意只會越來越好。
只要水鋪真的能賺錢。
何氏到現在還覺得,謝玉琰是在耍花樣,水鋪賺不了錢,她只是故意造聲勢而已,為的是取得族中更多人的信任。
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機?只要她能看透,就能徹底壓下謝玉琰的氣焰,一切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二娘子,”管事快步走進門,“三房…三房那邊…給永安坊送…藕炭了。”
“什么?”何氏一時沒有聽明白。
管事媽媽道:“從城外拉過來兩車藕炭,永安坊的人都趕著去買呢!”
何氏瞪大了眼睛,水鋪還沒弄清楚,怎么又賣上了藕炭?急切中她站起身,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何氏強撐著穩住身形,管事的聲音再度傳來:“昨晚三房那邊在做些什么,也打聽出來了,三房在給所有做水鋪買賣的族人分利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