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簡雍這才是長舒了一口氣,仿佛某些重擔被卸了下來似的。
在極短的時間內,簡雍不僅僅需要迅速建立起一個流民營安置源源不斷地從長江對岸送來的流民,還需要負責流民們一應問題,防止流民凍死餓死,又或是產生暴亂。
這讓簡雍同樣也是連軸轉了許久,不敢有一絲的松懈,生怕出了什么大問題。
如今,最為繁瑣且需要小心的錢糧交接了出去,這顯然讓簡雍的壓力不禁隨之大減了不少,甚至多了一絲精力開口道了一句題外話。
“主公和子坤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明明讓那些流民們暫且安穩已是不易,還特意派人傳令要求那些流民們需要遵循一系列與飲食排泄有關的規矩,真是麻…”
說到這里,簡雍瞬間閉嘴,沒有說出那帶有不敬之言,而是朝著賈詡拱了拱手,就神色匆匆地朝著大帳外走了出去。
顯然對于諾大的流民營而言,且還有源源不斷的流民正一批批地往著流民營送,這讓簡雍幾乎沒有一絲空余的時間,各種多如牛毛的瑣事需要簡雍去處理,去解決。
而全程都保持著溫潤君子做派的賈詡,目送著簡雍離開之后,方才不急不緩地翻開竹簡看了起來。
片刻之后。
賈詡對于自己的任務總結了兩個字——“簡單”。
簡雍在分派錢糧上做的可堪“粗糙”,但也沒有出現什么大紕漏,只需繼續“蕭規曹隨”即可。
可正是由于太過于簡單,這讓賈詡莫名地感到惴惴不安。
以著賈詡在劉備集團之中有些特殊的地位,劉備很少直接繞過李基交給賈詡什么任務,可賈詡更清楚的是李基交給自己的任務就從來都不會是簡單的。
每一次…都是麻煩的高端局。
“所以,到底是哪里有問題呢?”
賈詡瞇著眼睛思考了一陣,手中不自覺地摩挲著面前竹簡的紋路,腦海里各種雜亂的可能也很快就隨之形成了一條思路。
這讓賈詡猛然地站了起來,拿起調動錢糧的手令,飛快地朝著流民營之中存放糧草、衣物等一應物資的區域而去。
恰好,賈詡聽到了周圍響起一陣又一陣的來自流民的歡呼聲。
“糧食又送來了!”
“劉府君真乃仁德之人…”
“快,乖孫子,給劉府君磕頭了,今生今世都不可忘了劉府君大人的大恩大德啊。”
“好多的糧食,還是跟上一次送來的一樣多。”
賈詡的腳步一頓,看向著歡呼聲的方向,只見一條護送著糧食的輜重隊正沿著賈詡的方向走來。
所過之處,便是響起著流民們的歡呼之聲,就連原本麻木的眼神都煥發了幾分生機與光芒。
對于他們而言,那便是他們活命的機會。
賈詡沒有吭聲,僅僅是那雙眼眸在那輜重隊之中來回地打量著。
而負責糧倉的糧官也早就注意到了賈詡的出現,急步便朝著賈詡走了過來,恭敬地問道。
“長史大人,可是有什么指令?”
賈詡擺了擺手,若無其事地開口道。“無事,先把糧食清點入庫吧。”
“是!”
糧官聞言,點頭哈腰地應著,方才按著腰間佩刀去親自監督著輜重隊送來的糧食一袋袋地送入糧倉之內。
而大量聚集在糧倉周圍的流民,則是目光中透露著渴望與希冀地看著那些糧食被送入糧倉之內。
只是,此前簡雍所積累的些許威望以及大量駐守在糧倉周圍的士卒,令這些流民們不敢有絲毫妄動。
直至所有輜重隊送來的糧食盡數被送入糧倉之內,那些流民們方才自行散去。
賈詡一直目睹著流民們散去,方才微微沉著臉朝著糧倉走了過去。
糧官見狀,也是連忙朝賈詡迎了上去。
只是不等糧官開口,賈詡便拿出調動錢糧的手令,命令道。
“打開糧倉,吾要入內檢查。”
“是。”
糧官檢查手令無誤后,明白自己的直屬上司已經從功曹簡雍變成眼前這位賈詡,神色更加恭敬,連忙命令打開糧倉。
而就在賈詡準備獨自入內之時,腳步略微一頓,手指朝著糧官一指,道。
“汝叫何名?”
“吾乃吳郡海鹽人氏,李燦,字子耀。”糧官李燦精神一震,高聲答道。
對于李燦而言,倘若能夠得到吳郡之中位高權重的長史賞識,那可是頃刻間便能夠飛黃騰達。
“不錯、不錯,沒想到還姓李,與李郡丞是本家。”
賈詡微微點頭,臉上也是露出了幾分溫潤無害的笑容,然后答道。“李燦,那便勞煩你隨我一并入內檢查一下糧食好了。”
“不勞煩,不勞煩,能為長史大人效勞,這是在下的榮幸。”
李燦興奮地開口,然后先行地為賈詡引路之余,還不忘有些興奮地說道。
“說起來,我的祖上聽聞也是從北地遷到吳地的,與李郡丞的祖上可能當真有幾分聯系也有可能…”
對于李燦那興奮得甚至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和語病,賈詡并沒有糾正他,而是在進入糧倉之后目光一轉,很快就鎖定了剛剛入庫的那一批糧食。
隨即,賈詡走到了那一批糧食的面前,手掌用力地在麻袋上拍了拍。
拍在糧食上的沉悶聲響 “開個口子。”
賈詡朝著李燦命令道。
李燦依言,并沒有覺得絲毫的奇怪,反而心中感慨著難怪別人是長史,這行事作風的盡責謹慎就不是一般人可比。
緊接著,李燦從腰間抽出佩刀,輕輕一用力就在麻袋上捅出了一個口子。
賈詡抓了一把檢查,又伸手從口子處深入直至胳膊肘子,又再抓了一把拿出來檢查。
盡管色澤而言有些陳,但無疑都是能夠食用的米,隨意一把就足夠外面的流民相互之間打破頭。
并且,色澤有些陳,方才是正常的。
畢竟吳縣糧倉之內的糧食是怎么來的,賈詡再清楚不過了。
而后,賈詡伸手又接連在不同的麻袋上拍了拍,由上而下…
直至拍了一下堆在中層的麻袋,賈詡驟然感覺到了略有不同的手感與聲音。
賈詡的神色尚未沒有變化,聽到了那迂回聲音的李燦神色就率先大變。
作為糧官,李燦再清楚不過正常裝著糧食的麻袋拍起來會是什么聲音不過了。
這個聲音不對!
不等賈詡開口,李燦就直接拔刀在那個麻袋上捅了個口子。
隨著李燦抽回佩刀,映入眼簾的是極其扎眼的沙子,這讓李燦的臉色驟然變成慘白起來。
下一刻,李燦猛然沖著賈詡跪下,連連磕頭,哭喊著求饒道。
“絕不是我墨貪了糧食,我是海鹽人氏,全家可都在海鹽之中,這種事情被發現被夷三族都是輕的,我絕對不敢做這種事情的啊。”
“長史大人明鑒啊!明鑒啊!”
“而且…對對對!剛剛長史大人也看到了這些糧食是剛剛才送來的,根本就是與我無關,還請長史大人明鑒。”
就在李燦鼻涕橫流地哭喊著,然后腦袋就準備磕下去之時。
“起來吧。”
賈詡抓著李燦的肩膀,提了起來,開口道。“放心,吾知汝是無辜的。”
“謝…謝長史大人。”
李燦依然有些驚恐且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而賈詡則是拍了拍李燦的肩膀,那溫潤無害的君子姿態,方才讓李燦重新恢復了些許膽氣。
“去,這次送來的糧食每一袋都檢查一次,看看其中到底有多少沙子。”
“是!”
李燦聞言,當即依據賈詡所安排的那樣,逐袋逐袋地檢查麻袋。
忙活了好一陣,李燦方才白著臉色回來向賈詡匯報導。“只…只有兩成麻袋是裝著糧食的。”
兩成?
賈詡的神色終于微微有了變化,心中則幾乎是在頃刻間寫滿了十來篇堪比《討賊檄文》的文章,恨不得將隴西李氏的八輩子祖宗都給罵個透透的。
不過,賈詡旋即就反應了過來,隴西李氏的祖宗又不是李基真正的祖宗…
賈詡就知道但凡是從李基的手中交給自己的任務,就絕不會是什么簡單之事,但賈詡怎么也沒想到李基居然會如此狠。
糧官李燦以為的墨貪糧食是不存在的…
且在這種情況之下,除非是劉備或李基親自下令,否則誰都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墨貪糧食。
以著李基在劉備集團的權勢地位,金銀財寶尚且是唾手可得,又何須去做一只碩鼠?
因此,沙子必然是李基下令裝的。
因為不能讓流民們發現輜重隊送來的糧食減少了,否則非但會讓流民營內的民心不穩,并且還會有損劉備的賢名。
吳郡的糧食不足,不可能充足地提供可讓每個人都飽腹的糧食,因此只能以著這種方式減少糧食的供給。
故以,賈詡那不能留于書面的真正任務便變得清晰了,那就是在糧食供給縮減到原本可以飽腹的兩成基礎上,盡可能地讓更多的流民活命。
在李燦那惶恐不安的注視下,賈詡沉吟了一陣,那溫潤無害的笑容再度緩緩露了出來,溫聲道。
“李燦,莫怕,吾知此事與你無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