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芒術的效果已經過去,刺目的藍光消散,空氣中殘留著焦灼的臭氧味。
身覆厚重土甲、宛如巖石巨像的杜蘭特看著林恩臉上勝券在握的笑,一股寒意沿著脊椎急速竄升,心中頓覺不妙。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杜蘭特渾身肌肉瞬間繃緊,來自執法令空間的禁錮將他牢牢鎖在原地,他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杜蘭特閣下,我想,我們現在應該可以好好聊一聊了。”林恩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面無表情的靠近。
“這究竟是什么鬼巫術?!”
杜蘭特心念一動,渾身亮起刺目黃光,無數尖銳如矛的射線射向四周!
砰砰砰!
平日里能夠開山裂地的兇悍攻擊,此時撞擊在周圍無形的屏障上卻掀不起半點波瀾。
“我只想離開這里,杜蘭特!”林恩低沉強硬,半瞇雙目,“交出傳送門信標,我就放你自由。”
杜蘭特緊咬牙關,調動起體內澎湃的魔力繼續掙扎。
他不相信一名一階初級巫師能夠擁有這樣碾壓的力量!
這股禁錮要么難以持續太久,要么就是無法抵抗某類攻擊…總之這一定有某種他還沒有發現的致命破綻!
林恩眉頭深鎖:“別再做無謂的掙扎,杜蘭特,除非你是二階巫師,否則絕無可能打破這層禁錮!”
杜蘭特聽到林恩的這樣的話語,反而覺得是他猜對了,自顧自嘗試著突破禁錮。
林恩心中莫名煩躁。
簌簌——
周圍的綠意仿佛搖動了下,不遠處的蒙恩最后怔然的回望了眼劍拔弩張的林恩與杜蘭特,老臉上寫滿了迷茫與倉皇,最后如同受驚野獸,跌跌撞撞,近乎落荒而逃的轉身離去,隱沒在無邊綠色中。
“你既然擁有如此力量,為什么要著急離開,林恩。”杜蘭特手里不斷釋放著巫術,嘴上卻放緩語氣,
“憑你我兩人的力量,一定能將這世界孕育出的這株奇異植物斬殺…你可知道這種汲取世界本源誕生成長的生靈有多珍貴?!
“若是能吞噬其本源,我定能一舉晉升二階!”
杜蘭特語氣中的狂熱仿佛秋日里燎原的烈焰。
“你認為這是某種由苔痕世界誕生的奇異植物?”
“沒錯,通天蕨樹和那些兇獸都不是入侵者,而是汲取了世界本源從而產生‘進化’的生靈!”杜蘭特堅定說道,“這是一樁天大的機緣,而我愿意與你共享,林恩。”
這個時候,杜蘭特也漸漸發覺了自己的嘗試沒有任何用處,言語軟了下來。
“我對你所謂的機緣毫無興趣!”林恩語氣斬釘截鐵,“我只想現在返回古恩世界!杜蘭特,交出傳送門信標,你自可以繼續去追逐你的機緣!”
杜蘭特目光灼灼,仔細觀察著林恩的表情試圖從其中找到一絲動搖:“你不相信我說的話,還是你不相信有這一樁機緣?”
林恩實在有些無奈,輕微搖頭嘆息道:“這并不是什么珍貴的奇異植物,杜蘭特…這只是一個沉眠的世界入侵者,我在土著生靈那里找到了許多證據。”
如林恩所料,已經陷入癡狂的杜蘭特自然不信,反而應激般怒喝:“不可能,我在此處探查許久,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印證我的猜想!”
林恩聽到這里,心中有些疑惑,他仔細觀察了一眼杜蘭特,見其雙目赤紅,面露狂熱,心中疑竇叢生:
‘這杜蘭特莫不是受到了某種精神上的影響?’
可林恩再看了一眼,卻又覺杜蘭特神志清明,眼神澄澈。
林恩一時竟分不清他究竟是中了某種惑心的毒術,還是被自己心中幻想迷了眼!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林恩不愿與杜蘭特爭辯,只是又重復要求:
“交出傳送門信標,我便放你自由。”
“將傳送門信標給了你,待我功成之時,又該如何返回古恩?”杜蘭特咧嘴一笑,“反正你也不能殺我,不如放了我,等我成功之時,便帶你一同返回古恩!”
“天底下沒有完美的契約!”林恩慍怒,語氣冰冷至極,“不要以為我殺不了你,杜蘭特!”
林恩話音未落,某種源于自身靈覺的警兆讓他渾身一寒,他幾乎是本能地環顧幽暗深邃的四周,一股如同跗骨之蛆的不安感悄然爬上心頭。
這股不安的感覺,使得林恩愈發不想再與杜蘭特拖延下去,他盯著杜蘭特,手中亮起微光。
杜蘭特對視上林恩冰冷銳利的視線,喉頭滾動的反駁話語被他眼中刺骨的堅決與認真硬生生壓了回去,沉默片刻,終究是退了半步:
“傳送門信標不在我身上,林恩。
“我并非薄情寡義之人,早就將傳送門信標放在別處。若是我死了,你與費利西蒂都會收到它的位置信息。”
就在這時,一聲凄厲慘叫忽然從不遠處傳來,撕裂了寂靜。
林恩面色驟變,他瞬間便聽出這慘叫聲屬于剛剛離開的蒙恩!
此處雖然能經常遇到游蕩的一階中級兇獸,然而兇獸多蠢笨,對同是一階中級的蒙恩基本造不成威脅…就算真有萬一,蒙恩憑借著自身靈活性,也可以輕松逃離。
但此刻,蒙恩卻不知遇到了什么,竟發出如此慘烈的叫聲!
而且,這叫聲就響了一下,便戛然而止,四周又恢復了那種令人心悸的安靜。
“告訴我傳送門信標在哪!”林恩猛地轉頭,聲音從牙縫中嘣出來。
杜蘭特也嗅到了某種危險的信號,聲音變得高昂:“解開我身上的禁錮,林恩!”
簌簌——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種極其詭異,如同微風拂過草木,又如同某種爬蟲窸窣爬行的聲響逐漸響起,并且越來越近。
“告訴我信標位置,否則我不會放你出來!”
杜蘭特心中警鈴大作,只好咬牙道:“就在最初營地往東南,大約20公里的一處山坳巨石中,巨石十分明顯,你過去一看便知!
“好了,快解開我的禁錮!”
“你先立下誓言!”
“該死,我發誓!”杜蘭特掏出一張誓言契約,寫下自己絕無虛言。
林恩視線掃過,確認無誤后,解除了執法令禁錮,毫不猶豫的向聲響相反的方向逃離!
杜蘭特猶豫剎那,竟追著林恩而去。
“你何必逃,林恩!你我二人聯手,定能解決這暗中的兇物!”
沒了身上的禁錮,杜蘭特的自信頓時回歸,心中的驚慌也消退了大半。
林恩充耳不聞,只是悶頭往前。
他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現在已經得知傳送門信標所在的地方,便沒有必要再節外生枝!
而且這一次苔痕世界之旅,他收獲的已經夠多了!
“該死,林恩,你真的不心動嗎?我在通天蕨樹徘徊了許久,有好幾次都進入了巨蕨內部核心,但卻沒能發現它真正的‘本源’究竟在哪…我敢打賭,身后那未知生物一定是個突破口!”
杜蘭特喋喋不休,他追逐林恩不僅是想借助林恩的力量,也是害怕林恩真的直接開啟傳送門信標離開。
林恩還是不言,這樣無視的態度令杜蘭特十分惱火,他忍不住猛然揮手。
隆隆——
林恩面前頓時升起一堵巨墻,攔住了他的去路。
林恩眉頭緊蹙,猛然拔升,就要越過巨墻,可偏偏這個時候,杜蘭特又朝著他射來一道深黃土刺!
“杜蘭特!”
林恩猛然回頭,卻忽的一怔,整個人如同被扔進刺骨的冰水中,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心尖忍不住一顫!
只見杜蘭特身下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道漆黑的影子。
它如同粘稠的瀝青,無聲無息地攀附在杜蘭特雙腿之上,張開細嘴,一口口吞下杜蘭特血肉。
那被吃掉的地方,瞬間變得空無一物,只剩下一個光滑的截面。
整個過程如同啃下某種絲滑的蛋糕,緩慢,清晰,甚至可以說優雅。
杜蘭特的雙腿已然被吞吃了小半,可他本人卻偏偏渾然不覺。
杜蘭特起初見到林恩的回頭,還覺著高興,但在看清林恩震悚的目光時,卻頓時心中一沉。
他當然不會認為林恩是故意做出這種表情。
杜蘭特順著林恩的目光,往自己身下看去,旋即如雷擊般一顫,整個人汗毛乍起,面色急速變白。
“該死,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說話間,那詭異影子已將杜蘭特小腿徹底吞噬,繼續向著膝蓋往上吞吃。
即使杜蘭特現在看到自己的小腿已經空空蕩蕩,卻也絲毫感覺不到一點異常!
可是,他身上可還加持著強力的一環高等防御巫術,竟然連半點作用也沒有!
杜蘭特額頭不斷冒出豆大汗滴,面色慘白,手中接連閃過數道巫術光輝,試圖驅散糾纏的暗影。
他終于明白剛才為什么只聽到了一聲慘叫…若是沒有林恩提醒,他發現影子的時候,恐怕自己全身的血肉都已沒剩多少。
然而不管是怎樣的攻擊,在碰到暗影時卻都像是擊中虛空,輕巧地穿了過去,在四周造成一片狼藉,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該死!”杜蘭特深吸一口氣,面色一狠,手里凝聚鋒刃,猛地向自己大腿一揮!
他悶哼一聲,止住噴涌的鮮血,面色慘白,雙目卻露出喜色。
那道暗影跟隨著被他斬斷的血肉墜落,停止了糾纏。
然而他的嘴角才剛爬上笑容,便瞬間凝固。
僅僅半秒后,他大腿的斷面處,便又匯聚了一道影子,開始繼續吞吃!
“不…不…不!”杜蘭特眼底透出絕望,最后的掙扎是嘗試遁出靈魂。
虛幻的靈體瞬間脫離殘破肉體,但杜蘭特驚駭發現,自己的靈魂腿部位置,竟呈現著同樣的殘缺!
更令他渾身無力的,是那道如附骨之疽的漆黑影子,竟也攀附在他透明的靈魂體上…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后,整個世界又變得安靜。
不遠處的林恩渾身一震,飛遁的速度又加快了幾分,他明白那聲慘叫意味著什么!
‘杜蘭特在蒼暮母柱徘徊了那么多天,為什么偏偏我過來的時候,那道影子才忽然出現?!’
林恩目光閃爍,心中隱隱有了猜想,
‘難道是因為烏爾扎沙同化蟲的偽裝破損,我又暴露了真身?!’
還沒等林恩繼續往下想,時刻觀察自身的他忽然發覺了不對。
自己的腳尖竟突然爬上一點微不可察的暗斑!
淡藍的防護力場在剎那間超負荷運轉,在體表顯化出一層如有實質的屏障。
但那暗斑卻沒有停止分毫,仿佛不受影響般繼續侵襲!
林恩的心沉入谷底,面色冰冷,沒有再考慮巫術,當即全力催動黑月執法令!
林恩首次在這個世界毫無保留、毫不掩飾的開啟黑月靈軀,深沉晦澀的氣息向四周飛快擴散,執法令發出似喜悅的嗡鳴,向林恩徹底敞開自身,開啟完整的最高權限!
林恩牙關緊咬,雙手并指,精準地切掉腳尖一層血肉!
執法令的光華緊隨其后,無形的空間之力如同最堅固的牢籠,瞬間將那塊掉落的血肉連同上面蠕動掙扎的墨色暗斑死死禁錮在了一方極其狹小牢籠當中。
窸窣——
那暗影似乎毫不在意,將林恩掉落的血肉吞吃干凈,才繼續向林恩飄來。
在碰到禁錮空間時,影子的速度明顯停滯了下。
可林恩心頭剛泛起一絲希望,卻見到那堅不可摧的空間屏障如融冰般迅速變薄,眨眼便被穿透!
嗡——
林恩幾乎是同時便又啟用了執法令,但這次暗影穿破屏障的速度更快了,他甚至使用來不及再次使用黑月執法令,便見到自己的腳尖又沾染上了斑駁暗影。
恍惚間,林恩似乎看到了自己一寸寸被黑影吞噬,然后如杜蘭特和蒙恩一般徹底消失。
從未有過的深沉絕望蔓延上林恩心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唔——”
就在這時,一聲若有若無的呼氣聲忽然響了起來。
這聲音像是從面前傳來,再聽卻又像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是整個苔痕世界在嘆息。
下一秒,爬附在林恩腳上、本該貪婪吞噬一切的墨色暗影,猛地停止了擴張。
緊接著如同被賦予生命般,開始扭曲,向上方匯聚,最終站了起來。
粘稠的暗影繼續流動,塑形,最終凝聚成一個細長、模糊的人影。
這道人影遠比原本的影子靈動。
它先是慵懶地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鼻尖還發出舒服的嘆息。
接著那顆比例怪異的頭顱歪向一邊,用漆黑一片沒有五官的面孔注視著林恩,聲音低沉:
“我原以為你們都死在了那場戰爭中…
“可數萬年過去了,黑月學院的人竟然還沒有死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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