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消散,夜色雖然尚未拉開,但周景云提前將室內的燈燭點亮。
白籬剛洗漱過,對著鏡子整理頭發,洗漱的水和鏡子都是那仆婦拿進來的,周景云原本要出去買新的,被白籬制止了:“我又不見外人。”
所以在他這個自己人面前,可以隨意?周景云摸了摸鼻頭不再堅持了。
其實他先前看到她睡著,想著要去準備洗漱的器具,但沒想到一碗茶沒喝完,他自己也睡著了。
他怎么也睡著了?甚至還因為冷,扯了白籬的一角被子擠到她身邊。
還好有小茶桌擋著,否則還不知道怎么失禮呢。
白籬坐在一旁,忽地一笑。
周景云轉頭看她:“怎么了?”
白籬指著燈燭:“先前剛來的時候點著燈,此時睡醒了也點著燈,看起來沒有變化。”
但其實已經過了一天,像做夢一樣嗎?很多時候他也會這樣的感覺,一睜開眼,感覺她還坐在書桌前,抬起頭對他喚聲世子你回來了。
周景云一笑:“變化當然是有的,比如現在有我買回來的早飯。”指了指羅漢床上的桌案,“雖然早飯變成了晚飯。”
白籬被逗笑了。
“來,快來吃飯吧。”周景云笑說。
白籬起身走過來,坐在他對面,周景云遞給她碗筷,一如先前:“嘗嘗這個。”
白籬興致勃勃:“這個我沒吃過哎,哎,這些日子我能隨便走動,經常在街上吃喝。”
周景云恍然:“原來如此啊,怪不得春月她們看到你了。”
白籬忙解釋:“那個時候不是在吃喝,是在盯著張擇,正好遇到了她們,我就跟她們打個招呼。”看周景云一笑,“也跟你打個招呼。”
周景云看著她亦是一笑:“收到了,杏花很好看。”遲疑一下,還是說出來,“后來我也去了東市,想…想著你或許有什么事….”
他竟然還特意來找她啦,白籬眼睛笑彎彎,哼了聲:“都怪那個張擇做惡心事,我盯著他去了,要不然就能遇到你了。”
原來如此啊,周景云含笑說:“但我們還是遇到了。”
是啊,白籬也笑了,而且還幫了這么大的忙。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你。”她說,“先前….”
說到這里停頓下,先前遇到他的時候,街上正說他不好聽的話,還是別提了。
“先前怎么了?”周景云問,“什么時候?”又遺憾,“我果然認不出來你。”
“不會,你見了肯定認出來我。”白籬忙說,想到在皇宮里,忍不住好奇,“對啊,你怎么會一眼認出我?”
她甚至還沒說話,只不過剛轉過身,與他打個照面,他就喊出她的名字了。
周景云說:“你忘記了,我看過你的緝捕文書啊。”
“但那是畫的我姐姐啊。”白籬看著他,問,“我和我姐姐這么像嗎?”
她是說過跟姐姐有些像,但這么像嗎?像到周景云一眼就認出她是白籬?是這段日子,見白瑛見多了,所以…
“白瑛是不是威脅你了?你被迫總是見她嗎?”
周景云陡然覺得好像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下意識說:“這么多問題一個個說,你先前在哪里見我了?”
白籬伸手指著他面前的一碟菜:“我嘗嘗這個。”
聽著室內幾乎沒間斷的說話聲,仆婦許婆端著手里的菜,哎呦兩聲:“公子和小娘子說得真熱鬧,我再去給他們添兩個菜。”
灶火前熱羊奶的黃茹站起來接過她手里的菜,說:“不用了,讓他們說話吧,吃什么他們也不在意。”
許婆笑了,將手在一旁的毛巾上擦了擦:“好,好,年輕人也不用我這個老婆子伺候,我去看看我們小囡囡。”
夜風從打開的窗口撲進來,廊下和室內的燭火一陣亂跳。
東陽侯夫人看著漏壺,皺眉問:“現在還沒有回來?”
許媽媽看著婢女們布菜,應聲是:“說是有點事,早上的時候護衛回來說了,可能還沒忙完。”
“什么天大的事?”東陽侯夫人冷哼一聲,“都顧不上去給皇后守靈了?”
夫人又對世子陰陽怪氣了,許媽媽忍著笑,扶著她在餐案前坐下:“白妃生了皇子,皇后后日差不多就要移靈去皇陵了,宮里今日也忙亂的很,世子回避一下更好。”
提到白妃,東陽侯夫人有些出神:“生了皇子這般大喜事,白妃會有賞賜吧?”
許媽媽點頭:“肯定啊,陛下終于有皇子了,承繼有后。”說到這里壓低聲音,“這白妃真是好福氣,皇后也不在了,將來皇子封了太子,她怎么也要封后。”
話音落,見東陽侯夫人忽地流下眼淚。
許媽媽嚇了一跳:“夫人,你這是…”
怎么了?
為皇后落淚?
也不至于吧…
那位白妃好福氣,那位白妃的妹妹真是倒霉,東陽侯夫人抬手擦去眼淚,要是再等一等,白妃生了皇子,且不說封不封皇后,至少白家的罪能赦免,那白籬她也就能安安穩穩地活著。
這都怪周景云。
東陽侯夫人只覺得心里冰涼一片。
“把門關上。”她指著外邊喝道,“周景云這么晚不回來,不許他進門了!”
這又是哪來的邪氣啊,許媽媽忙安撫著應聲是,催著婢女們去告訴門上,又讓人去世子院里問。
“世子怎么還不回來?這大晚上的去哪里?”
東陽侯府可沒有在京城購置外宅的規矩。
如今皇后喪期,禁止宴飲,連三曲坊都停了。
真是奇怪。
世子從未有不告不歸在外邊夜宿,那都是別人家浪蕩子才有的做派。
暮鼓一聲聲傳來,躺在羅漢床上的嬰兒似乎受了驚,扭動了幾下身子,白籬忙輕輕拍撫。
先前飯吃到一半,或者說,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外邊傳來嬰兒的哭聲,白籬想起來了,還有個孩子呢,停下說話讓周景云把孩子抱過來看看。
周景云過去,待莊夫人喂好了孩子,抱過來給白籬看。
“過了一天,感覺長大些了。”白籬看著孩子,對周景云說。
周景云失笑:“哪能那么快。”
“比我在宮里抱出來的時候,看起來好看了。”白籬說,輕輕戳了戳嬰兒的臉。
周景云說:“剛生下來也沒擦洗急著處置掉,莊夫人昨夜細心照看,又剛吃了羊奶,孩子自然精神了。”
莊夫人細心照看,白籬哼了聲:“她是很會哄孩子。”
也不知道說的是哄了當年她這個孩子,還是現在這個嬰兒,周景云知道白籬的心結,雖然莊蜚子夫婦一開始結識白籬并不是別有他心,但最終結果是這樣,對白籬來說,的確很難接受。
他沒有繼續提莊夫人。
“這里我會看著,主要還是我帶孩子,你放心吧。”他說。
話音落,躺在床上的嬰兒扭動幾下攥著拳頭哭起來。
兩人被嚇了一跳。
白籬旋即又笑了,看著他挑挑眉:“好,你帶孩子吧。”
周景云忍著笑將孩子抱起來,雖然昨晚已經抱了一晚上,但此時抱起來還是有些僵硬,感覺嬰兒更加柔軟了,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不過,白籬在一旁盯著看,他還是做出輕松淡然的姿態。
只是孩子并沒有停下哭,哭聲越來越大。
白籬也顧不得看熱鬧了,伸手:“我來試試。”
周景云將孩子交給她,白籬抱著搖晃著走動,但依舊沒用。
“她怎么這么愛哭啊。”她不由說。
周景云伸手要接過:“我來我來,小孩子都是這樣….”
門外傳來莊夫人輕柔的聲音:“可能是尿了,抱出來我換下尿布吧。”
周景云看白籬,白籬撇撇嘴,示意他送出去吧。
外邊嬰兒的哭聲很快停下了。
白籬再次撇嘴。
周景云笑說:“我們都是剛開始帶孩子,等熟悉了就好了。”說著看了眼天色,再聽暮鼓,遲疑一下,“你現在住在哪里?宵禁馬上就到了,只怕不方便走動了。”
白籬這也才注意到天色。
“今晚回去也來不及了,船已經開了。”她說。
船?周景云看著她,眼神詢問。
適才他們說了很多話,但好像也沒說什么,有很多事還沒來得及說。
他們分開也才一個月吧,感覺怎么說都說不完似的。
白籬一笑:“我住在樓船上,就是上官月那個花樓船。”
上官月啊,周景云有些驚訝。
寒暄一張也沒寒暄完,兩人是挺話多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