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女兒的親事,方氏便又開始糾結起來。
女兒的身體狀況,真的不適合在短時間內嫁人,就怕夫家再好,女兒嫁進去也會被埋怨。可若是女兒不能在近一兩年內出嫁,等她調養好身體,只怕就成了老姑娘,那時候同樣會面臨婚姻難題。到時候女兒又該怎么辦?
如今已經不是自己的身份會連累女兒婚配的問題了,是女兒的身體本身就會影響到她的終身!身份問題,方氏還能求二舅二舅母幫忙,可女兒的身體卻不是短時間內能有所改善的。
方氏揪著帕子,面露愁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咬牙道:“二舅母,寶珠的婚事…還是暫時算了吧。她的身體要緊。倘若匆忙定下親事,日后她嫁進別人家中,卻被埋怨嫌棄,便再難回頭了。到時候我就算想幫她,也使不上力。倒不如先讓她在家里調養好身體,哪怕是耽擱幾年,將來只能當老姑娘,嫁人做填房,也還有挑選的余地,不至于被人嫌棄厭惡…”
馬氏見方氏這樣,不由得心疼:“你放心,額跟你二舅定會給寶珠挑個厚道人家,提前說清楚寶珠的情況,若那家子愿意接受,方才作親,不會讓人埋怨寶珠的。如今那些大家子,子孫繁茂,未必會急著讓新媳婦生育,只愿找個和氣好相處的媳婦。額們就挑這種人家好了。”
方氏苦笑:“即使日后的親家不會嫌棄她,我們也不想連累了旁人。我知道二舅母是為了孩子著想,但是…我如今膝下就只有這一點骨血,自是盼著她能順心如意,不敢冒一點風險的…”
她寧可多花幾年時間去挑女婿,也好過讓女兒去賭未來夫家的品行。
方氏拿定了主意,馬氏便也不好再勸了。她嘆氣道:“罷了,既然你這么說,那額就回去告訴你二舅,暫時不必替寶珠相看了。至于寶柱,等他來了京城,額再問問他的意思,興許他老師那邊另有打算。”
方氏忙起身下拜,謝過馬氏的用心,心里也很是過意不去:“是外甥女不孝,勞二舅、二舅母操心,如今卻又忽然變卦…”她抬頭看向海棠,“您與二舅看中的青年才俊,必定都是好孩子,不如給棠姐兒相看…”
海棠抿嘴笑了笑。若是離開長安前,方氏這么說,馬氏興許會應下她的話頭;但如今海棠算是已經有了婚配,海西崖與馬氏是不會再為她相看任何人了。
果然,馬氏很快就把方氏扶了起來,口中道:“棠棠的婚事早就有了眉目,用不著相看。既然你這邊改了主意,額也省下了功夫,暫時不必到處串門子見人了,正好在家好好歇一歇。“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家常。海棠見天色不早了,便小聲提醒馬氏:“阿奶,爺爺可能快回來了。”
馬氏瞧瞧外頭,又轉頭看了看里間,對方氏道:“既如此,額們就先回去了。改日寶珠病好了,你們再來家說話。”
方氏跟著她們起身,忙叫丫頭去瞧寶珠是否醒了。馬氏攔下道:“算了,孩子睡著了,就讓她睡去,早些養好了身體,還怕沒機會見面么?自家人不必講究這些俗禮。”
她干脆利落地帶著孫女與仆婦離開了。
方氏一直把人送到門外,遠遠看著她們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巷口的盡頭,方才回到家中,關上了門。
她進屋時,才發現女兒寶珠不知幾時已經醒了,穿著家常衣裳,簡單披了件夾衫,披著一頭秀發坐在廳中。她忙道:“幾時醒的?怎么不早說?你二叔祖母和棠妹妹剛走,早知道就讓你出來,與她們見一面了。” 寶珠揪著頭發,抬眼怯怯地看向母親:“叔祖母…可是跟娘說起我的親事了?”
方氏嘆了口氣,走到八仙桌旁坐下:“我已經跟你二叔祖母說了,你如今身體不好,就怕嫁了人也無法為夫家延綿子嗣,還不如在家好生調養兩年,等身體養好了再去議親,也省得被人嫌棄了。你二叔祖母已經答應了,暫時不會再為你相看。”
寶珠眼中閃過驚喜之色,但很快就掩飾起來,低頭道:“是女兒不孝,讓娘操心了。”
“這如何能怪你?”方氏淡淡地說,“當初在江家,那些人總是明里暗里的企圖算計你。你整天擔驚受怕的,連吃飯都要提心吊膽,夜里也不得安睡,多年下來,怎么可能有好身體呢?如今咱們總算過上安穩日子了,你且安心調養,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天冷就多穿衣,平日不必想太多,萬事還有我和你兄弟呢。你叔祖一家也會照應咱們的。”
寶珠猶豫了一下,才試探地問:“娘…想讓女兒嫁個什么樣的人呢?”
方氏抬眼看向女兒,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只要是清白人家,女婿人品端正,為人厚道,又愿意真心待你好,我便心滿意足了。你能過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無所謂。”
海棠跟著馬氏回到家中,發現爺爺海西崖還未回歸,心里有些疑惑:“爺爺不是去戶部報到了嗎?如今都快傍晚了,怎么還沒回來?衙門這時候都應該要下班了吧?”
馬氏便讓李媽媽去問了門房,得知表弟謝文載也沒回來,不過打發墩子回來報信,說是約了朋友吃飯,讓家里不必備他的晚餐,心里便隱隱有個猜測:“興許是你表叔公去見陶閣老,順道把他叫上了吧?”
海西崖今日出門帶了人也帶了錢,京城首善之地,他又是官身,馬氏并不是很擔心,只問明墩子回家報過信后,又再回謝文載身邊侍候了,便不再多問。
她直接回了正院上房,打發走前來問安的胡氏,讓其回自個兒院里陪海長安與小石頭用飯,便讓李媽媽去關門。
海棠隱隱有所預感,索性也不回院去更衣梳洗,直接在桌邊坐了下來。
果然,李媽媽關了門后,很習慣地守在了門外。崔嬸便湊到主母馬氏身邊,壓低聲音道:“太太,方才我在長房宅子那邊尋他們的丫頭仆婦說話。表姑奶奶有個從小在身邊侍候的丫頭,從方家帶過來的,叫幼蟬,您可還記得?那丫頭后來放出去嫁了人,男人叫于大橋。長房出事后,表姑奶奶被迫嫁進江家,臨出門子前把他兩口子召回去了,一直留在江家侍候表姑奶奶,生的女兒小嬋也去了珠姐兒身邊。表姑奶奶與珠姐兒從江家離開時,把他們一家三口給帶上了,一路帶去永平府城,又帶來了京城,想來定是表姑奶奶的心腹了。”
馬氏點頭:“幼蟬是方家跟過來的,自然是心腹中的心腹。想來外甥女的心事,她都一清二楚。她是咋說的?”
崔嬸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據這幼蟬說,珠姐兒的身體確實不好,在江家確實受了許多苦,但她剛到京城時,沒虛弱到這地步,是這兩個月里接連生病,才會如此。表姑奶奶懷疑…珠姐兒是故意生的病。她不想跟人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