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能幫顧將軍的事多了去了。</P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會算賬,而且算得很不錯。</P
顧將軍入主山海關后,由于前任留下的爛攤子,衛所軍費物資一直都是筆爛賬。兵部始終認為山海衛不缺錢糧,但顧將軍上任后卻捉襟見肘,光是維持衛所士兵日常吃用就十分吃力了,更不用說進行什么改革變動。看賬冊看不出啥問題,可庫房里沒有東西,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堅信賬冊是有問題的,前任一定把東西貪了去,也許藏在了什么地方。若能找到其下落,山海衛的困境便能立刻迎刃而解。</P
他將衛所的要緊事務處理好之后,便迅速帶著賬冊入京,要求向前任及其部屬查問公賬錢糧下落。然而他拿不出明確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的看法,正在審案的大理寺與刑部不肯答應讓他見當事人,兵部又不肯提前將明年的錢糧先撥下來,讓山海衛應個急。他在京中坐困愁城,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到處去托人托關系了。</P
他也曾找過經驗豐富的老賬房去檢查賬冊,好找出賬上的問題,以此為理由證明自己的論點,好說服大理寺與刑部放他見前任。然而他找的老賬房看過賬冊后,說查不出來便走了,無論他怎么勸,都不肯沾手此事,他便知道這賬不但有問題,而且問題大了去了!無奈此事他找不到可信的賬房,才拿它沒辦法罷了。</P
能在京城偶遇海礁,對顧將軍來說是天大的驚喜。他還記得海礁跟著祖父海西崖學算賬,十二三歲就已經能理清肅州衛的賬冊,不但把賬算得清清楚楚,有條有理,還能發現其中的不妥之處。而少年海礁做這些事,就只花了幾天的功夫,端得是又快又好!</P
海礁是顧將軍看著長大的軍戶少年,哪怕多年前就搬去長安城了,也不可能跟京城或是山海衛的人有勾結,絕對可以信任。他又擅長算賬,眼下更是清閑無事,這簡直就是老天送給顧將軍的好幫手呀!他豈有放過的道理?!</P
海礁就這么被顧將軍拉了壯丁。看到賬冊時,他才知道自己沾上了什么麻煩。然而,看到顧將軍著急又為難的樣子,他實在說不出拒絕怕事的話,便留在顧將軍所住的驛站中,埋頭算起了賬。</P
他寫好的家書,還是托顧將軍送到承恩侯府去的。不過顧將軍本就是周家親戚,進京后也曾去見過承恩侯,此時再上門,外人也不覺得有異。直到海礁送出家書為止,暫時沒人發現他被顧將軍拉去做了賬房,算起了那盤有問題的賬。海礁覺得,京城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這么年輕,就已是算賬的好手了。他對外只說是在京中遇見了亡父生前的老上司,被顧將軍留在身邊多照應了幾日,一般人都不會起疑心的。</P
而顧將軍對海礁,也只有關懷照應的想法,絕對不會把前途大好的小輩拖進坑去的。他已經往山海衛去信,要求那邊派一個賬房過來。不管外界是否相信,反正他在賬上發現的任何問題,都只會是這名賬房找出來的。雖說這么做有可能抹消了海礁的功勞,可他只要順利過了這一關,安安穩穩地待在山海衛指揮使的位置上,將來甚至有望再往上走,還怕沒機會關照海礁么?</P
遠的不說,海家老家就離山海關不遠。顧將軍別的忙暫時幫不上,多關照一下海家族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P
海礁在信里盡可能將此事說得輕描淡寫,仿佛給顧將軍幫忙,對自己不會有任何負面影響,但馬氏與胡氏都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海棠更是心知,哥哥可能被卷進了一樁大案之中。</P
若那賬冊真的只有一點小問題,顧將軍在京城找到的老賬房,又何至于只看一眼,便立刻轉身跑了呢?能被顧將軍挑中的專門人才,總不會是從街邊小店里隨便找的,只怕也有些背景來歷。這樣的人尚且不敢插手山海衛前任指揮使的案子,更何況海礁只是一個小小的武舉人?</P
可顧將軍與海家關系不一般,海礁無論是從道義還是情感上,都沒有拒絕顧將軍的道理。他攬下了這件事,無論是祖母馬氏還是二嬸胡氏,都不會反對。只不過想到海礁可能會面臨的風險,她們都忍不住為他擔心罷了。</P
海棠盯著信紙末尾處那幾排古怪無規律的數字,便知道哥哥在信里用了密碼,只不知道這密碼的內容是什么,待會兒她得回后院房中好好翻譯出來才行。</P
至于哥哥海礁幫顧將軍算賬,是否會遇上什么風險…她倒不是很擔心。海礁好歹也是二世為人,清楚地知道上輩子發生過的許多事。他總會知道該如何自保的。</P
就算那賬冊后面,牽連著一位朝中大佬,那又如何?</P
皇位馬上就要換人坐了,孫派頹勢已顯,張家早已過氣,而顧將軍背靠著長安周家,又正值皇帝與周家改善關系的時期,正有意對周家相關人士示好拉攏。如今有資格繼承皇位的皇子都與周家相善,還怕有人能對顧將軍不利嗎?</P
只要顧將軍沒事,海礁便不會有事。更別說后者進京后已經拜訪過陶岳陶閣老了。光是看在他是謝文載親傳弟子兼血緣晚輩的份上,陶岳就不可能坐視他遇到危險。</P
海棠淡定地將寫有密碼信的那張信紙塞進其他信紙下方:“呀,后面哥哥沒說別的了,主要就是提醒家里人保重身體,不要擔心他,順道提前給爺爺、阿奶和二嬸拜年,又叫我們替他向表叔公與曹爺爺、陸爺爺、金大哥和吳公子問好。后面哥哥還附了一張圖,好象是新宅子的格局吧。”</P
馬氏坐直了身體,暫且拋開對孫子的擔憂,擠出笑容道:“是么?那額們可得好好看看,將來進京后要住的新宅子是個啥模樣。”胡氏連忙點頭附和。</P
海棠將那張新宅子的圖紙抽出來,擺放到炕桌上,讓祖母與二嬸細看。</P
馬氏與胡氏都湊了過去,仔細端詳,發現這宅子確實如海礁信中所說,是個兩進院加一個一進院的格局,又各自對外開門。若海家人搬了進去,分住兩宅,完全可以做到生活在同一個空間中,卻又能保有各自的獨立性,互不打擾。</P
胡氏一見便喜歡上了,顧慮到馬氏正擔心孫子呢,不敢喜形于色,但還是忍不住夸道:“寶順的眼光真好!挑的這個宅子,正適合咱們家。就算能買到其他大宅,也不能比這一座更好了。”</P
馬氏心里也挺滿意的,嘴上卻還要替孫子謙虛幾分:“他小孩子家懂得啥?還不是他二叔人緣好,才會有人把這么好的宅子介紹給他。若沒有他二叔掌眼,他哪里敢辦這么大的事呀?!”又覺得房價偏貴,“比長安的宅子貴了五倍不止!看圖上的尺寸,也沒比額們家如今的宅子大多少,虧了,虧了!”</P
海棠與胡氏都知道她口是心非,自然不會順著她的口風說話,反倒還要找理由駁斥回去,說她對海礁過于苛刻了,她的臉上方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