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兄妹在金家二房可以說是邊緣人物。
最開始他們父親胡員外被以殺妻罪送進大牢的時候,他們來到親姨媽金柳氏所在的金家二房,還是頗受重視的,吃穿用度都不比金淼的女兒們差,只比寶貝蛋金梧次一等。
可隨著他們將父親留下來的財產交到“慈愛的姨媽”手中,讓金鑫夫妻掌握住了本該歸他們所有的財富后,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金二老太太與金淼的態度大變,開始嫌棄他們是吃白飯的累贅,平日里沒少嘀咕他們是殺人犯的孩子。只不過金柳氏這個姨媽考慮到胡員外還沒死,胡家還有人在,她需得長長久久地掌控住這兩個孩子,好確保胡員外那份家財不會被他族人找借口奪回去,因此在胡家兄妹面前,還會維持著慈愛親切的態度,連帶的金鑫也沒有露出丑陋的真面目來。
而嫁給了金舉人的小柳氏不知內情,心里只當自家二姐真的死于胡員外之手,對柳黛娘留下的一雙兒女還算照應,時不時會接濟一番,也算是分擔了金柳氏在這兩個孩子身上的花銷。至于照顧孩子的工作,金大姑也分擔了一部分。
胡家兄妹得到兩個姨母的關照,自問日子不算難過。雖然比不得金梧,但比起當時還叫金桐的金嘉樹強多了。胡應元有時候還會為了兩個姨媽,充當她們與小柳氏兒子的打手,欺負金嘉樹。
當金家二房跟著金舉人離開遵化州老家的時候,除了金二姑另有夫家,不曾跟著一道走以外,胡家兄妹也隨他們一塊兒上了路。只是當金家二房在半道上遇到種種不如意之事,生活陷入困境的時候,一些從前被掩飾住的東西,就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出來。
具體發生了什么事,金嘉樹也沒去打聽。他只知道,去年秋天在老家還算張揚囂張的胡應元,今年開春在長安再見面時,已經變得畏畏縮縮地,跟在金梧身后做了跟班,胡玉芝也沉默了許多,穿戴打扮都變得清貧,開始象個小丫頭一樣干起了雜活。金柳氏也不再做慈愛的好姨媽了,支使他們做事毫不客氣,恨不得將他們當成了寶貝兒子的奴才。
金嘉樹當時只覺得唏噓,后來聽說金鑫一家丟下老娘和姐妹,離開了長安,只當他們不會帶走胡家兄妹這兩個累贅。沒想到金大姑上門來求助時,清清楚楚說了她是獨身一人,再無其他幫手。金柳氏雖是個刻薄的姨媽,但她居然沒丟下胡家兄妹,興許心里還真有幾分親情在?
只是金柳氏這個姨媽再顧親情,都比不過胡員外這個親爹。雖說他曾經多次家暴,又被金家二房誣告成了殺人犯,差點兒丟了性命,但他既然不能再有子嗣,那對于胡應元與胡玉芝這對兄妹,應該會頗為看重吧?如今金家二房凋零敗落,成員四散,胡家兄妹與其流落在外,還不如回本家去算了。被金家二房敗掉的浮財是拿不回來了,但胡家還有族人,還有房屋田地,怎么也能有他們一口飯吃的。
想到這里,金嘉樹便對麻尚儀道:“從鄖陽府傳回來的消息,只聽說金鑫夫婦被山匪所殺,他們的兒子金梧為了埋葬父母,給一家屠戶做了上門女婿,可沒人提到胡家兄妹的下落,也不知道他們如今在哪里。嬤嬤可曾從林侍衛處聽說他們的消息?”
麻尚儀沒有回答他的話,只微笑著問:“哥兒對這對兄妹倒是不計前嫌。我可聽說哥兒從小就沒少受他們的欺負。”
金嘉樹頓了一頓:“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可憐人罷了,我被欺負時,確實很生氣,但過后又有幾分同情他們。他們沒了母親,親爹坐了大牢,本以為有好心腸的親人收養,結果不過是跳進了另一個大炕。他們心里未必不知道自己是上了當,可既然已經跟父親與族人翻了臉,離開金家二房,他們又能上哪兒去呢?留下來,裝聾作啞,象個好騙的傻子一般活著,好歹還能衣食無憂。就算要離開,也是他們長大成人之后的事了。胡應元跑來欺負我,未必是真心想來。可他要是不來,他們兄妹就要受欺負了。與其自己受苦,還不如讓我受這個苦呢!”
沒有受到金柳氏與小柳氏母子唆使的時候,胡應元頂多沖他說幾句風涼話,可從來沒多事地跟他打過架。而每次胡玉芝被金淼的女兒欺負了,被金家二房的人斥罵的時候,胡應元找個借口跑來打他一頓,他妹妹就能順利脫身。
這種事次數多了,聰明人都能看出幾分端倪來。金柳氏與小柳氏母子倆可能會得意洋洋,可金梧早就勸他們不要做多余的事了。二房囂張,小柳氏母子得意,都是托了金舉人的福。若是對金嘉樹欺凌太過,讓金舉人這個親爹看不過去,生氣翻臉,誰還能得好處不成?
至于金嘉樹,近幾年也學乖了,一旦聽說胡玉芝在金家二房吃了虧,就會迅速找個地方躲起來,省得被胡應元當作工具人。他已經有好幾年不曾挨胡應元的打了。至于后者沒有了替妹妹脫身的工具人,是否會對他更惱恨幾分,那就不是金嘉樹該管的了。
他只是覺得,胡家兄妹的母親替自己的母親做了十來年的替身,將來也定然要頂著“許秋娘”的名字繼續被埋在京城,胡家兄妹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親娘到底埋在了什么地方,那么一點小過節,他就沒必要放在心上了。倘若他們能回到遵化州老家,重新與親爹族人生活在一起,過上安穩的生活,那他也算是回報了柳黛娘的恩情。
金嘉樹委婉地向麻尚儀解釋了自己的想法,麻尚儀聽完后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許娘娘早在去歲便稟報過太后娘娘,暗中派人去京郊寺廟里挖出了柳黛娘的棺木,另擇吉地安葬了。雖說墓碑上刻的依然是‘金門許氏秋娘’的名號,但在寺廟里另外供有柳氏黛娘的牌位,請了長明燈,四時都有香燭花果供奉。許娘娘有意在日后時局安穩下來后,告知胡家兄妹柳氏的下落。但皇上擔憂會有人發現真相,駁回了許娘娘所請,只答應前往遵化州辦事的使者,會在時機恰當的時候,向胡家兄妹透露,柳氏當日被丈夫毆傷,是趕上了金家二房的馬車的,只不過傷勢太重,不堪遠行之苦,死在半道上罷了。埋骨之地,自然只有金家二房的人知曉。不過當時,沒人知道金大姑還會活著回去…”
金大姑若是活著回去見到了胡家兄妹,一旦被逼問得急了,說出了柳黛娘真正的埋骨之地,那要如何收場?
麻尚儀看著金嘉樹不說話。但不必她開口,金嘉樹也知道她想說什么。
這是怨自己多管閑事吧?
他抿了抿唇,只向麻尚儀再問了一遍先前的問題:“林侍衛可有信回來?胡家兄妹眼下到底在哪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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