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夫人起身的時候,已經快要日上三竿了。
昨兒半夜里她給兄弟們寫了信,耽擱到很晚才睡。不過如今她橫豎也沒有婆婆要侍候,更不必管家,鎮國公夫人又不需要她去請安問好,她想睡到多晚都行,因此也不覺得這有什么。
只是梳洗過后,她發現女兒不在,心里就有些不高興了。
她問侍女:“姑娘去哪兒了?又往四房去了?”
侍女瞥了她一眼:“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去找兄長說話。”
女兒不是去找周雪君,而是找吳珂去了,歸夫人也同樣不高興:“去找他做什么?有事跟我商量便是了。那沒用的東西,難道還能指望他能幫著出什么主意不成?!”
侍女不吭聲,替歸夫人布好了筷,便退下去了。
歸夫人不滿地瞥了她一眼,沒滋沒味地吃著早飯,只覺得這長安城的人整天不是湯面就是饅頭包子餅,除了面食還是面食,難道就不能來點新鮮的?她在承恩侯府時,吃得可要比這好多了。鎮國公府還是嫡支長房呢,伙食就這樣?
說來還是沒把他們吳家人放在眼里的緣故!
歸夫人憋了一肚子氣,草草吃了半碗湯面,就命人撤下去了。她去佛前念一了會兒經,又重新翻出自己寫好的信,看是否有什么疏漏之處,心里尋思著,該想個什么理由去周家三房鬧騰。
昨兒宴席上那幾個周家外甥媳婦透露的話,應該可以充作借口吧?
那她先得想法子去周家三房一趟,把事情鬧大了才行。周家三房做了虧心事,肯定沒臉見她這個苦主。只要她開口,他們必定愿意給賠償。哪怕鎮國公夫婦心里不樂意,周家三房也會幫她說好話,助她母女從鎮國公府搬出去的。在她兄弟到長安之前,她還能從周家三房那里敲來一筆錢糧,好讓她們母女日子過得充裕些,興許還能攢點路費,預備回京路上使用。
歸夫人打起了如意算盤,卻忽然聽得院門方向傳來“吱呀”聲,這代表著有人進來了。
開門的是這院子里侍候的侍女。她沒有進屋通傳,便直接開門放了人進來,肯定是女兒吳瓊回來了。
歸夫人拉下了臉,陰陽怪氣地說:“舍得回來了么?一天到晚往外跑,不是去巴著人家的小孫女拍馬屁,就是貼著你那沒用的堂兄說話,可見的是一家子的骨肉手足了。只是你這般上趕著跟人親近,是指望人家給你撐腰么?那也得看他吳珂有沒有這個本事?!”
這話她是說慣了的。吳瓊最初也會聽不進去,駁她幾句,但次數多了,便不再吭聲,默默忍了。歸夫人只當女兒今天也是同樣的情況,還想要繼續嘲諷幾句,誰知一回頭,便看見房門口處站著麻尚儀,一身黑衣,板著個臉,正冷冷地盯著她看。
歸夫人頓時吃了一驚,隨即便有些羞惱:“原來是尚儀來了,怎的下人也不知通傳?鎮國公府的人如今是越發沒有規矩了!”
麻尚儀淡淡地說:“聽你方才說的那些話,原來也是個懂規矩的人?真是看不出來。”
歸夫人頓時來了氣,也板起了臉:“麻尚儀這話是什么意思?你在嘲諷我吳家么?!”
“這與吳家有何相干?吳二奶奶明明是歸家女,是歸家教養出來的。”麻尚儀走到距離她不遠的邊上,早有侍女送上圈椅,供她坐下,隨即又迅速退了出去,還把門給關上了。
歸夫人怒而起身:“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辱我歸家的清名?!”
麻尚儀端坐如儀,不緊不慢地說:“原來歸家尚有清名?我原以為,早在當年歸大人選擇出賣姻親、座師、同窗、同僚與老友的時候,歸家的名聲便已經一敗涂地了。”
“你——”歸夫人氣得直發抖,“你好大的膽子!麻六姑,你…”
麻尚儀打斷了她的話:“吳二奶奶,別忘了禮數。若想為歸家正名,想讓世人知道你們歸家還有規矩,就別在這里做失禮的事!”
“失禮的是你!”歸夫人臉都青了,“你這個老奴才,怎么膽敢在我面前如此囂張?!”
“我是宮中五品女官。”麻尚儀盯著她,“吳二奶奶又是幾品的誥命?你該不會在宮中寄住了幾年,就覺得自己是皇宮的主人,可以管我們這些宮廷女官叫奴才了吧?當年吳二奶奶隨吳老夫人進宮晉見太后娘娘的時候,難道吳老夫人沒有教訓過你這個兒媳婦?可不能因為吳老夫人去世多年,你就不把婆婆的教誨放在心上了呀。這可不是為人兒媳該有的禮數。吳家歷代媳婦,從來就沒有過不孝的逆婦。吳二奶奶可別以為自己守了寡,便可以不遵從吳家祖訓了。”
歸夫人頓時漲紅了臉。丈夫生前根本還沒來得及出仕,她當然也是白身。她腦中閃過舊時在皇宮中被婆婆訓斥的記憶,又迅速將它晃走了:“你不過是鎮國公府的舊婢!因給太后陪嫁,才進宮做的女官,你憑什么在我面前擺架子?我婆婆亦是你的舊主!”
麻尚儀嘆道:“吳老夫人生前是何等端莊守禮的人,怎的就有如此不懂事的兒媳呢?怪不得她老人家多次向太后娘娘抱怨,說后悔當初答應吳二爺,挑了你這么一個品德教養都有不足的媳婦。可惜她老人家去得太早了,吳家幸存的偏不是賢良的大奶奶與三奶奶,以至于如今吳家名聲被逆媳所累,連帶吳家遺孤都被害得受苦。吳文安公與吳老夫人在天之靈,一定會覺得不安吧…”
她瞥了歸夫人一眼:“吳二奶奶很生氣?那你打算怎么辦呢?是給你的兄弟寫信告狀,讓他們到長安來給你撐腰么?”
歸夫人總算沒有蠢到無可救藥,一聽麻尚儀這話,立時就醒過神來了:“你知道我給我兄弟寫信的事兒了?是誰告訴你的?是這院里侍候的丫頭婆子?我就知道…你們鎮國公府的人都不是好東西!”
麻尚儀冷笑:“鎮國公府的人救了七殿下,救了你和你的閨女,保住了吳家最后的血脈!若這樣還不算是好東西,那歸家的人便壓根兒連東西都不是!當初所有人都在為了保全七殿下而費盡心力。太后娘娘想著你閨女還小,心里再惱恨你竄唆榴花犯下大錯,也沒與你計較,還跟你說明原委,讓你安生在承恩侯府過日子。
“結果你是怎么做的?口口聲聲說,為了七殿下,什么委屈都能受,卻瞞著所有人給你兄弟寫信告密!承恩侯世子夫人抓了你現行,你還辯解說,那是頭一回給你兄弟寫信,不曾透露七殿下的消息半句,其實根本就是在騙人!你早在給你兄弟寫第一封信時,就把七殿下給賣了吧?!若不是因為這一點,承恩侯又何必急急將你們送出京城?!”
歸夫人原本滿腔怒火,聽完她的話后,便不由得泄了氣,開口先透了心虛:“我沒有!我怎么可能出賣七殿下?你們別想往我頭上潑臟水!”
麻尚儀啐道:“若你沒有出賣七殿下,那孫貴妃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就藏在慈寧宮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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