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早奏!”
在司殿太監一聲唱和下,早朝正式開始了。
先是由大相公韓章宣上奏了關于對揚州及周邊數州官員調查和處理結果。
揚州及周邊數州,今年年初蝗蟲幼蟲比往年多了許多倍,在當地官府的號召下,百姓以蝗換糧,已經把蝗災的可能消除了。
事后自然要對瀆職官員進行追責,歷經數月調查審理,如今也有了結果。
按照官家的意思,從眾處理,幾州的官員都判了流放。
其余屬官縣令,降職的降職,罰俸的罰俸。
官家聽完韓章的匯報,淡淡道:“就按照大相公擬訂的處置辦吧,吏部盡快選定官員接任,不能引起亂子。”
“是!”韓章和吏部尚書應道。
接下來又有一些官員上奏,并沒有什么大事,官家一一處理了。
眼看著早朝到了尾聲,一個御史臺官員出列道:“陛下,臣要彈劾中書省給事中謝傳儉,其老母病重,卻不回鄉探望,乃是不孝之舉。”
隨著這個官員的話音落下,文武百官紛紛看向一個身材消瘦的五旬老者。
老者正是謝傳儉,面對眾人的目光,面色十分平淡。
“謝愛卿,你有何話說?”官家看向謝傳儉問道。
“臣無話可說!”謝傳儉躬聲道。
論語有云:私德有虧,難持公器。人無私德,則不能立身。
古代對孝道的要求十分嚴苛,就連皇帝死后的廟號都要帶個孝字。
常言道,忠孝不能兩全。
把忠和孝放在一起并論,可見孝道有多重要。
謝傳儉的母親其實并沒有生什么重病,就是得了風寒,為了不讓兒子擔心,隱瞞沒有說。
病好了以后才寫信告訴了他,即便如此,謝傳儉也讓夫人帶著孩子回鄉探望去了。
然而這些沒辦法爭論,他母親生病是真,他沒有回去看望也是真。
說什么之前不知道,沒有任何意義。
人群中的張元貞聞言臉色露出一絲喜色,看來禮部右侍郎的位置穩了。
官家淡淡道:“這件事朕也聽說了,謝愛卿為官清廉,至今也沒在汴京置辦家宅,老母親不想給他添麻煩,不愿來汴京,一直留在老家。其母生病,也不愿讓他擔心,隱瞞沒有告訴他,等他知道時,老母親病已經好了。這并不能算有違孝道。相反,謝愛卿和其母親,乃是天下官員和母親的楷模。禮部右侍郎空缺,謝愛卿品德高尚,為官清廉,擢升其為禮部右侍郎!”
“陛下,臣有話說!”
馮德廣本以為官家會訓斥謝傳儉幾句,誰成想官家對其一頓夸贊,直接讓謝傳儉擔任禮部右侍郎。他再也坐不住了,出列躬身道。
“馮愛卿有何話要說?”官家瞇著眼說道。
“陛下,就算謝給事中之前不知情,知道后也應當告假回鄉看望才是。”馮德廣說道。
“謝愛卿雖然沒有回去,卻也讓其夫人帶著孩子回去了,這是孝,他留在朝中為國效勞乃是忠。馮愛卿覺得有何不妥?”官家淡淡道。
“臣不知道這些,還望陛下恕罪。”馮德廣見官家都這么說了,縱然心有不甘,也不敢說什么。
“御史臺本就是風聞奏事,何罪之有?不過馮愛卿身為御史中丞,不能光顧著為朝廷盡忠,有空還得把子女教育好才是。朕聽說,馮愛卿的兒子跟人說什么當官的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光跑不送,平級調動。又跑又送,才能提拔重用。”
官家語氣平淡,但是聽在馮德廣耳朵里,卻好似一個驚雷。
馮德廣背后冷汗直冒,額頭上都滲出了不少冷汗,卻不敢擦拭,躬身道:“陛下,犬子胡言亂語,臣回去后定當好生教導。”
“既然如此,愛卿就在家里休息一段時間,好生教教兒子吧。”官家說道。
馮德廣聞言一驚,這等于是暫時給他停職了,他嘴巴動了動,神色頹廢的行了一禮,說道:“是,臣多謝陛下!”
“退朝吧。”官家說完,起身離開了。
“恭送陛下!”百官齊呼道。
散朝時,不少人看著一臉頹廢的馮德廣,都有些玩味。
馮德廣擔任御史中丞后,得罪的人可不少。
有道是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斷了別人的前程,和斷人財路沒有什么區別。
但是馮德廣做事小心,一些有背景的,或者深得官家看中的,他并不會惹。
因此即便很多人對其恨的牙癢癢,卻苦于沒有證據,對其無可奈何。
如今看到他被官家責罰,自然心里暢快的很。
御史中丞,一個正三品的官,就這么被停職了。
隨著早朝結束,沒多久這件事就被傳遍了汴京,成為汴京百姓茶余飯后熱議的話題。
甚至有不少人說,路過馮家的時候,聽到一陣凄厲的叫聲,應該是馮中丞在教訓兒子。
東宮,盛維把經過多次試驗,勾兌好的酒給送了幾壇過來。
趙興正想著安排人把酒送到宮里,讓父皇嘗嘗,就聽到了這個消息,十分不滿。
他還以為父皇已經查清了李道全的事,卻不愿意聲張,這就算是對馮德廣的處罰了。
不怪他有這種想法,畢竟當初馮德廣是父皇派去的,認真算起來父皇也屬于識人不明了。
若是事情傳開,對父皇也有些影響。
作為皇帝,為了皇帝威嚴,為了臉面,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趙興卻接受不了,要面子可以,最起碼要讓馮德廣受到重罰,要讓李道全一家恢復名聲吧?
趙興也不讓人送酒了,直接告假,自己帶著酒進了宮。
見到趙興,看著他臉上還帶著一絲怒氣,官家微笑道:“朕就知道你會來。”
“父皇,您對那馮德廣的處罰也太輕了吧?誣陷忠良,欺上瞞下,簡直死不足惜,就算不殺,也不該如此輕易放過啊。”趙興說道。
“呵呵。”官家輕輕一笑,說道:“誰跟你說朕打算就這么放過他了?伱讀了這么久的書,還跟著寧遠侯學了一段時間的兵法韜略,一點長進都沒有。”
趙興一怔,驚訝道:“這是父皇的謀劃?”
“沒錯。”官家微微頷首道:“如今歙州之事正在調查,但是他操縱官員升遷之事,卻沒有絲毫證據,朕這么做,就是在等人落井下石。”
趙興聞言品味了一番,好像有些明白了父皇的用意。
馮德廣算的上是位高權重了,那些恨他的人苦于沒有證據,敢怒不敢言。
御史臺可是有著監查百官之權,能夠風聞奏事。
要是不能一竿子把他打死,人家報復起來,沒幾個官員能不怕的。
你告人家需要證據,人家告你卻不需要。
哪怕最后查出來,是子虛烏有之事,人家連句道歉都不用。
再說了,官員有幾個屁股是干凈的?
即便公德沒有問題,那私德呢?
天天被一群御史給盯上,屁大點的事都能被翻出來,誰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