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衛淵站在界域主峰,極目遠眺。
在他感知中,西北方的天際隱隱被燈火照亮,那里是巫城所在。余知拙在巫城周圍發現了大型礦脈,建設了礦場,并且直接在礦洞口修建了十幾座高爐。熊熊爐火真沖天際,映紅了天空。
界域中還有一些田地在夜色中微微發著光,那是種植靈米的田。靈米生長之后就會微微發光,若是成片,夜晚望去就是一片微光的海洋。
幾座城市依然有燈火閃亮。界城中修士越來越多,鑄體之后精力充沛,許多人都是徹夜工作,只盼著能多干一點,下次大戰時獲勝機會就能大一些。
新的糧田已經都種下去了,當種子發芽時,衛淵又收獲了數千道氣運。
凡人都是質樸的,特別是這些飽經戰亂的人。他們看到了地里禾苗生長,才能想到成熟收獲的日子。這一片片田,就是無數人活著的希望。
藥園處靈氣越來越濃郁,都快要肉眼可見了。鋤禾真人的修為日益精進,可見藥園有多成功。
衛淵忽然心生感慨,如果沒有周圍的異族,天上也沒有高高在上的仙人,那這片土地現在就是書中所載的桃源樂土。只可惜異族依然兇殘,仙人也一直高高在上。對地上生活的凡人來說,有時候仙人比異族還要可怕。
夜色下,有許多人正在悄悄地進進出出,或是使用某些道法,然后道力一飛沖天,瞬息遠去。
界域現在一千多里的邊界,實在是不可能全數封閉。而且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商隊往來,也說不清楚那些傳訊的道法靈物是商隊所發,還是有人別有用心。
火槍和火藥不可能保密,遲早是要泄露的。其實消滅岳晉山一萬重騎之后,衛淵就作好了準備,周圍敵人或許會有應對之法,甚至可能拉出一支自己的火槍隊。
不過衛淵沒想到的是許家反應如此遲鈍,三十萬大軍打過來時我行我素,根本就沒有任何應對火槍的專門戰術。
衛淵覺得換了是自己作主,但凡稍稍研究一下岳晉山的戰例,絕對不會打成這樣。但事實就是許家三十萬大軍依然打了場老派的戰爭。許家上上下下就如一個遲暮的老人,遲緩且固執。
但這一戰之后,不說天下震動,至少西晉肯定是朝野震動。現在想必許多大人物的案頭上都擺放著火槍和彈藥,也許各地工坊的仿制已經開始了。
不過這是早晚的事,衛淵早有心理準備。現在在衛淵心目中,最重要的不是火槍的技術,也不是火藥的配方,而是許文武寫的那些資料,那些關于天外世界最真實的記載,那是一個沒有偉力加身,卻能讓億萬人過得富足的神奇世界。
現在衛淵身后的書房中,就堆放著整屋的史書。這段時間,衛淵看的都是各地的地方志,西晉讀的相對多一些。看過這些地方志,衛淵終于發現了這方世界和許文武天外世界的關鍵區別:在這方世界,普通人是沒有價值的。
大湯九國之內,只要不能鑄體,那普通人就真是沒有絲毫價值。正如衛有財當年說的,地就那么多,糧就那么多,人多過一定程度,就會有人餓死。只要十幾年安定,人口就會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
普通人只要能鑄體,哪怕只是修完筋肉境,干起活來一個就相當于普通人兩三個。而他們吃的只比普通人多一半。
上了戰場后就更是如此,十幾個鑄體戰士披甲持銳,可以毫無懸念地斬殺百余名普通人組成的部隊。部隊數量越多,這個比例就越大。
九國遇到天災,各地民變時,鑄體官軍哪怕訓練再稀松尋常,幾千人遇上幾萬農民軍就敢進攻,往往就能戰而勝之。
所以一個沒有鑄體的普通人,無論為兵為民,都是沒有用的。九國中都有專門規定,鑄體后就能享有種種特權和便利,西晉只不過是做得更極端一點而已。
如果不能鑄體,送給巫族當祭品都不太受歡迎,需要經過一系列復雜處理、養壯洗凈之后,才能在大型祭祀中充當個基數。
而且無數典藉中已經載明,普通人生下的后代大多也是普通人。是以各方經書中血統論大行其道,某些世家領地上普通人甚至婚配都得老爺們批準。
這一件件零散的事,被衛淵串在一起,最后指向一個結論:凡人是沒有價值的。
所以各國政策,多少都是有意的在抑制凡人數量。有的直接驅策凡人上戰場,有的則是常年征發凡人作勞役。委婉些的做法,則是對大災大難置之不理,這樣就會餓死一批。
衛淵不由得想起自己初識人事時遇到的那一場饑民作亂,現在回想,紀國或許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從上到下都在有意放縱。不過在青冥不一樣,因為有著剎那眾生的存在,哪怕是最普通的凡人在戰場上也能化為中流砥柱。
許多被認為終生不能鑄成道基的人在青冥同樣成就了道基,道基如此,鑄體為什么不可以?
衛淵想起了方和同的三篇文章,立言和立功兩篇實是鑄體神技。只可惜他隕落得早,這道基卻是失傳了。
衛淵準備等十方琉璃金火、六道甲乙神木等道基發展成熟后,下一步就研究如何降低鑄體門檻,讓更多凡人進行鑄體。夜幕下,青冥這片土地正在向衛淵夢想中的世界靠攏。
界域邊緣一處看似空無一物的地方,被人用道力分隔兩界,劃出一小片獨立天地。
一個身影悄悄到此地,正四下張望之際,忽然一片黑暗蔓延而來,將他覆蓋,然后地面就是空空蕩蕩,仿佛什么都沒有。
那身影眼前一花,面前已經出現一片青山綠水,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樹下,手中端著酒杯,正含笑著他。只是那男人雖然在笑,可是眼中卻無分毫笑意。
中年男子緩道:“我這里隔絕天地,除非是仙人在場,否則沒有人能發現。你無須緊張,倒是回去后還要好生遮掩。”
被攝入這方天地的人全身都裹在黑袍中,這布袍也有隔絕神識之能,非是凡品。他聲音沙啞,說:“我這是冒著生死大險來的,我要先看到東西!”
中年男人臉色一沉,瞳孔忽然變成了金色豎瞳,脖頸中隱隱有鱗片出現,整個小天地中頓時殺氣充溢,所有景物都在扭曲,隨時都有可能破碎!
黑袍男子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現在是誰都不相信。我這點小小要求,犯不著讓您生這么大的氣。我還要提醒您一句,只要身在界域之內,氣運就會變得不正常,容易失控。您最好小心一點,如果暴露了行蹤,未必就能逃得出去。”
中年男子身上的異狀慢慢平復,但仍是看黑袍男子就會莫名的心生厭惡。他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盒子,放在桌上。
黑袍男子有些迫不及待的打開,里面是顆杏子大小的紅寶石,散發著誘人的馨香。看到它,黑袍男子頓時吞了口口水,氣息出現劇烈浮動。
他不敢多看,趕緊把盒子蓋上,又過了好一會才平復心跳。
中年男子就安靜的等著,直到黑袍男子平復,方道:“這種極品血瓔珞不光能延壽,還能改善你們人族資質。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可以繼承到它生前的一些天賦能力。”
“這塊小了點……還不夠。”
中年男子冷笑:“就這么一塊,在你們人族的價格就在五十萬兩仙銀以上!就憑你這點本事,如果不是有這個機會,你這輩子有機會聞一聞嗎?你要不做的話,我另找別人!”
黑袍男人立刻把盒子收入懷中,然后又取出一個口袋,從里面拿出一樣樣日用之物,看起來都很普通。“這是他讀過的一本史書;這張紙是他寫廢了扔在紙簍里的;..這是一根他落下來的頭發。”
中年男子仔細檢視著一樣樣東西,黑袍男子在旁邊站著,大氣都不敢出,顯得緊張之極。片刻之后,中年男子終于點了點頭,說:“夠了。”
黑袍人頓時松了口氣。
中年男子嘴一張,將所有雜物都吸入腹中,然后道:“找個機會離開,否則不要怪我沒有提前提醒你。”
小世界如泡沫般消失,那中年男子化為一道黑線,瞬間消失在天際之外。黑袍人也轉身,向界域中走去,與夜色融為一體。書房中,衛淵將手中史書放下,來到了屋角的書堆前。看書時他忽然有個新的想法,需要拿另一本書作對照。
衛淵很快就翻出了那本地方志,然后開始快速翻閱。不過他忽然向書堆看了一眼,感覺似乎薄了一點點。
不過他兌換了海量的史書,書房中根本放不下。而且以衛淵神識之強,只要看過一遍就會記住,書留著根本沒用。只有那種小地方的地方志,這一類基本沒什么人看的書,衛淵偶爾才需要回去翻找一下,畢竟當初看的時候就是一帶而過,并沒有一字一句地去讀。
讀過的史書衛淵都會搬到庫房里存放起來,以供他人查閱。只是除了他自己和張生,基本沒人看這些書,就只有孫宇和風聽雨偶爾會拿幾本回去看。
但不知為何,今晚衛淵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