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的是她們么?”見成空上人不說話,之前那人問。
他手指正指著章師姐等人。
成空上人沒回答,還是沉默,看來心中也不確定,最后才開口道:“那人出現,我自會知道…”
兩人目光追尋著那艘白玉樓船,這才看明白,樓船中的諸人與其說是早有準備,不如說是訓練有素:
章師姐帶著幾個弟子,以洞虛靈眼指引著樓船的方向。
若碰到禁制陣法,只打個手勢,都不用說話,她身后的弟子便紛紛使出法訣或是靈符。
一人的法門無用,另一人就飛快嘗試另一種,霎時間,就是五六種禁制解法。
他們配合熟練,時間用的極少,看起來樓船根本沒停留過,在禁制中絲毫沒有阻礙。
樓船破開五六道相對弱一點的禁制,進入了一座大陣。
之前還平靜的長寂湖忽起怒濤,浪高數丈,似要掀翻樓船。
這倒沒什么,這白玉樓船畢竟是法寶,依舊穩穩當當。
但這陣法為成空上人所設置,自不會如此簡單,那浪濤無法動搖樓船,也并不罷休,而是立在樓船兩側,如高聳的宮墻遮住了九山宗諸人的視線,只留出一道蜿蜒的甬道。
長寂湖的湖水本清澈帶藍,此時這巨浪組成的高墻卻暗的發黑。
從成空上人兩人的角度看去,章師姐等人像是在個迷宮之中,迷宮曲曲折折,令人進退兩難。
“這是…”
“長寂湖…當年應是有魔門巨擘死于此,這湖水能侵蝕神魂,消磨生機,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選這個地方。這坎水迷蹤陣,在這長寂湖中,也多了幾分威力。”
聽到成空上人的話,問話的那人不由點頭,心中的思緒又飄遠了:
成空上人選擇長寂湖,大概只是為了讓這所謂的天河遺跡顯得更真實些——長寂湖本就詭異,有個遺跡自然顯得正常。
再想想之前成空上人的話,他們在遺跡中放了許多寶物,寶物還確實都和天河尊者有關,想來,也是為了維護天河遺跡的“名譽”,吸引修士,使人趨之若鶩。
這幾十萬年,不說給出的寶物,就說這些人費的心思——也明白玄微五宗和各大魔門所圖甚大。
他們要找的那個人…
他搖搖頭,看著被圍住的樓船,問道:“上人你布置如此大陣…若那人進不去秘境怎么辦?”
成空上人看了他一眼,似是覺得他這話可笑,半天才道:“他要是這點手段都沒有,我們找他干嘛?進不去,就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更何況,天河尊者何等人物,遺跡太簡單不是惹人生疑?”
“甚至…她們被攔住的時間越久,這天河遺跡的消息,才會傳得更遠些。”成空上人又補充道,“這消息已經傳出去一月有余了,在我看來,這秘境最好能維持三月以上,才算是達到了效果。”
聽到這話,問話的人也明白了——成空上人造個遺跡,也要在乎成本與收益的,他要找人,自然就要吸引更多的人。
“這大陣…破了!”
都不用他說,成空上人也已經看到了:
樓船被困,蕭玉櫻手中玉鐲一閃,一枚水藍色寶珠冉冉升起,飛向兩側水壁。
那水壁如兩扇簾子緩緩拉開,恭恭敬敬地露出一條通路。
成空上人:“…”
讓他更想不通的是,九山宗諸人像是看到了秘境中的水府所在一樣,一往無前,絲毫沒有失去方向。
“這是何人?”
他不禁問道。
“此人…應是靈曄仙子蕭玉櫻!”
“原來是她…難怪有避水靈珠,又像是能看到水府所在。”
成空上人像是聽過蕭玉櫻的名字一樣,恍然道,但隨后就更是疑惑了:
“這蕭玉櫻不是心高氣傲,向來獨來獨往?竟與人合作?以她的能耐,又何必與人合作?”
這話,他隨從之人也沒法回答,似也想不通。
樓船上,章師姐看了蕭玉櫻一眼,心中也暗暗佩服。
之前鄭法一直想著和蕭玉櫻合作,她雖不反對,但其實也沒多大感受——她畢竟也有天才之名,心高氣傲。
但此時她就看出來好處來了:蕭玉櫻法寶多,安全有保障不說,元磁道體更是尋路的好手。
方才大陣之中,視線受阻,就連洞虛靈眼都看不到前路。
但蕭玉櫻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妨礙,頃刻之間,便破了那陣法,實在了得。
章師姐回頭看去,就見之前的木道人等人還在大陣中掙扎。
這些人本在岸邊猶豫,但她們一來,自然心中有了危機感,終是忍不住跟了上來。
如木道人幾人更是元嬰修為,實在不弱,又有章師姐等人在前面,他們有樣學樣,速度也不慢。
但他們遇上這大陣,運氣就沒那么好了,這湖水詭異,竟是挨著就死。
已經有幾個金丹修士漂在水中,再無聲息。
再看看自家船上,連沐青顏這個練氣都在活蹦亂跳…
樓船繼續往前,直到長寂湖中心,蕭玉櫻停了船,指著湖水道:“就在下面。”
章師姐點點頭,朝著身后揮手,眾人就棄了樓船,躲入避水靈珠的庇護中,朝水下而去。
一群人走著,身后就多了五個人影,章師姐回頭一看,正是木道人與其他四個元嬰修士。
他們身后,卻已經無人了,想來其他人要么還在陣中,要么已經身死。
這些修士畢竟是元嬰,各有手段,還是跟上了他們。
反而是九山宗來人中,除了章師姐二人,其余人等修為都不大高深,速度就慢了下來。
竟被他們趕上。
她也知這些人的心思——蕭玉櫻尋寶能力玄微聞名,跟著她走,自然差不了。
一群人也不說話,各自忌憚,落入湖底。
湖底正有個水府,水府不大,大概十來間宮室的模樣。
建筑樣式卻古樸,不是這個時代的風格。
章師姐看了眼蕭玉櫻,就聽蕭玉櫻點頭道:“上個紀元的。”
走近一看,就發現這水府也有些奇異——一個半球形的,墨綠色透明罩子籠罩著水府,水府中竟沒有一點湖水,透明罩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符文。
章師姐等人還未行動,一個跟來的中年人,卻頂著一座塔型法寶,直往里走。
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法寶很有些信心。
他走那罩子前,頭頂法寶金光一閃,那罩子竟隱隱露出個半人高的門洞。
“這寶貝不凡…竟有破禁之能!”
遠處,那兩人像是能看到水府中的情況一樣,成空上人那隨從贊嘆一聲。
卻聽成空上人忽地笑道:“蠢貨。”
另一人還未說話,就見那罩子上的綠芒忽地變紅,看起來像是血絲。
過了會,就見那罩子一吐,一座殘破的寶塔像垃圾一樣的飛出,落在章師姐等人腳下,其上再無半點寶光。
“這九轉坎水罩的禁法,乃是上個紀元傳下來的。”就聽成空上人說道,“此法并無攻擊防御之能,唯獨一點——你若是無法掌握相應的符文,就不能進入其中。”
“貿然進入,便是我,都會遇上麻煩。”
他那隨從恍然點頭,然后又道:“符文?”
“怎么說是傳下來的呢?這上面的符文,都是上個紀元的寫法…認識尚且不容易,更不用說補全。”
“我能操控這東西,也不過是背下了開啟這坎水罩的符文。”
那隨從聽明白了,他這就知道,為何方才蕭玉櫻破陣而出之時,上人只是驚奇,并不擔心了。
符道本就深奧。
更不用說上個紀元的了…
更何況,他看著那九轉坎水罩,其上的符文密密麻麻,不住地流轉,一眼看過去根本看不到頭緒。
別說三個月了,尋常人怕是一年半載,也無法破解這坎水罩…吧?
他眼睜睜的看著,蕭玉櫻身旁的那位元嬰仙子,竟是看都不看這九轉坎水罩上的符文,直接畫出了九道繁復之極的靈符。
然后…
九轉坎水罩輕輕一顫,光罩上顯出兩扇大門,又轟然打開,像是在對章師姐等人說請進。
看起來,這坎水罩是碰到了真正的主人…
成空上人又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才疑惑開口道:“這人…怎么比我都熟練?”
章師姐收起飛仙筆,心中也覺得太輕易了…
這九枚開啟九轉坎水罩的符文,當然是沐青顏說的,但她符法并不精深,只能描述個大概。
可見若是沐青顏一人,怕也無法如此輕易的進來。
問題是…鄭法組織的考古小組人才濟濟。
不僅有九山宗各個精通符法的元嬰。
還有蕭玉櫻這個了解符文變遷的歷史學家。
來之前,她們就弄清楚了這九枚符文…
甚至鄭師弟對此還有個她聽不懂的評價:“背答案么…大題不好背,填空題還不好背?”
她們走進水府,就見身后的木道人等人表情呆滯,似乎都沒反應過來…
等那九轉坎水罩又關上之時,他們才抓耳撓腮地畫符。
但這九枚靈符本不是如今的風格,他們只不過見了一次,又沒有太高深的符法修為,短時間內卻也復刻不來,只能慢慢嘗試。
越試,他們就越明白這符文的復雜,心中就越崩潰:
天河尊者都沒你們熟吧!
蕭玉櫻眼神中也滿是異色,她不禁對章師姐說道:“…若是我,恐怕得在水府外耗費許久。” 她倒不是謙虛。
她雖然對符文歷史有些了解,但論起符法造詣,那自然敵不過章師姐。
面對九轉坎水罩也只能慢慢嘗試。
章師姐笑著點頭。
“合作…有點意思。”
蕭玉櫻又道。
看得出來,如今這一趟,她對和九山宗合作之事又多了些認同。
進了水府,她們倒沒有急著尋寶,而是像之前那樣:
用留影符拍攝。
挖土。
甚至收集水府中的建筑材料…
雖不至于拆屋,但卻又拿的是些沒價值的東西。
外面的兩人看著他們,更是一頭霧水。
“上人,他們在干嘛?”
“我哪知道!”
成空上人回神,沒好氣地說道。
“那…她們是你要找的人么?”
“…”成空上人沉默了會,開口道:“等她們進了主殿就知道了。”
另一人點點頭,也按捺下性子,等章師姐她們走進藏寶的主殿。
兩人等啊等,等了半天…章師姐等人依舊在四處收集,就是不著急去主殿。
別說他們倆了。
就是坎水罩外的木道人等人,此時看著她們的所作所為,心中都是郁悶:
你們早拿了寶貝,咱們早死心啊!
你們這么干…
我們這外面也不好放棄是不是!
終于,將十來間房子中的建筑樣式,泥土,磚瓦都一一采集記錄了之后,章師姐才帶著眾人進入了主殿。
她確實是刻意的…
她又不是不記得沐青顏的警告,當然害怕進了主殿有什么變故,干脆先把“考古任務”完成了再說。
她和蕭玉櫻站在主殿門口,對視一眼,眼中都有著警惕。
兩人一催靈力,蕩開主殿大門,就見殿中空空蕩蕩,沒什么擺設。
也沒什么機關陷阱,非常的平靜。
再一看,就發現里面有兩個案幾。
案幾上分別擺著一黃皮葫蘆,一玉筒。
黃皮葫蘆上沒什么靈氣,玉筒中也不知是什么東西。
章師姐和蕭玉櫻帶頭走進主殿,這才發現,主殿中竟還有一物——一塊兩人高的山石。
這山石渾身漆黑,放在主殿最深最暗處,其上沒有靈氣,極容易被忽視。
靠近看才能看出,這山石截面齊整,似乎是被人劈成了如此模樣。
再仔細看,就會發現巖壁上有深深淺淺的劍痕…
蕭玉櫻目光微動,指尖輕點,一道雷光打在巖壁上。
光芒散去,竟是絲毫痕跡都沒留下。
“天河尊者…”
蕭玉櫻一聲輕嘆。
章師姐也明白她在嘆息什么——方才蕭玉櫻的一擊雖沒動用法寶,卻也是元嬰威能,這山石卻毫無變化。
而這上面的劍痕——
她和蕭玉櫻都能看出,這并非有人故意刻在上面的。
更像是某位大能演練劍術,劍氣縱橫,天地自發感應,改變了山石的模樣。
有這等實力的劍仙,在她認知里除了天河尊者,再無旁人。
蕭玉櫻一聲輕嘆,既是自愧不如的沮喪。
更是對前人神通的向往。
長寂湖外,那成空上人似乎是極為注意那山石的反應,見其毫無動靜,不由搖搖頭。
“上人?”
“不是她們。”
隨從也聽出來了,這山石才是尋人的關鍵,只是如今這山石一點反應都沒有。
成空上人似也不準備再看,又看了那水府一眼,起身就走。
另一人立馬跟上,心中卻很不解,開口問道:
“上人,就隨她們去?”
“不然呢?”
“這遺跡…”
成空上人沉默了下,開口道:“那人一日沒找到,這天河遺跡的名聲,就不能壞…”
那人聽明白了——無論怎樣,不能讓人知道這天河遺跡是假的,更不能讓人知道這玩意和玄微五宗有關。
一絲一毫的多余動作都不能有。
“可惜了那寶貝…”
“可惜什么?”成空上人淡笑一聲,似乎并不心疼。
“那葫蘆…”
“確是天河尊者遺寶,一點不假,但早就失去了練寶之法…”
“那玉筒?”
“哦,里面是《天河真法》。”
“…”另一人一時語塞,半天才說道,“這不是天河派的根本法門?”
“對啊!”
“這流傳出去…”
“是個麻煩。”
“那上人你…”
“天河派的麻煩,關我太上道姜成空什么事?”
“也沒多少,不過是到金丹期的法門,后面的我也不知道了——想來,他們也不敢練。”
這話倒是讓那隨從輕輕點頭。
確實如此,《天河真法》若是完整,自然不少人想練。
但直到金丹期…
元嬰都練不到,還容易招惹天河派。
誰拿了都覺得燙手。
“那山石?”
“此物重要,得靠這東西找人。”成空上人開口道,“但你知道這山石的來歷么?”
“不知…”、
“你聽說過無涯山么?”
“似乎在典籍中看過,說無涯山占地廣闊,以往是東洲第一大山脈…只是如今不見了。”
“那山石就是…”
“啊?”
成空上人輕嘆一聲,說起一段故事:“太上道記載,天河尊者與人斗法,大戰數月,劍氣橫空,竟削平了萬里無涯山…”
這話說完,兩人一時無言,似都在遐想那劍法的威能。
“這山石,便是那無涯山的殘骸,山體中最堅硬的部分,雖不多,但我太上道也不缺。”
兩人走后。
章師姐才與蕭玉櫻等人收好了那黃皮葫蘆和玉筒,蕭玉櫻本準備走,卻見章師姐一揮手,將那山石也收了起來。
她捂了捂腦袋,才想起了鄭法的考古理念是什么都要帶一份走——這山石堅不可摧,那就整體搬了。
比她狠多了!
一群人出了仙府,卻發現府外早已無人,木道人等人不知去了哪里。
等飛出長寂湖,她們就知道了…
三位元嬰,竟是在水面上等候多時——之前隨著她們進入長寂湖的有五人,一人死在了那坎水罩中,木道人如今已經不知所蹤,其余三人竟等著他們出來。
他們什么心思蕭玉櫻當然明白,不在湖中動手,恐怕也是忌憚長寂湖的詭異。
“蕭仙子,還有這位仙子…”其中一人笑瞇瞇地說道,“你們不過兩位元嬰,還要護著身后這些小修,不若將水府中的寶貝拿出來,免得傷了和氣…”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們一方有著三個元嬰,章師姐一方就兩個,勸蕭玉櫻兩人識時務一點。
蕭玉櫻也明白,自己師尊可以鎮得住大部分人——但這水府可是天河尊者的!
總有不要命的。
比如面前這三人。
三人見她久久不說話,臉上也有些不耐煩,就見她忽然一笑,指了指他們身后。
三人回頭望去,就見元老頭,龐師叔,黃師叔并著軒華夫人,都站在他們身后——從準備出水府,章師姐就通過封神榜,聯系了鄭法,時間把握得再好沒有了。
長寂湖上空,陷入了沉默…
一時間,只有蕭玉櫻帶著笑意的聲音:“現在,我們有六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