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坊市。
元師姐在攤位間信步游走,還時不時到處看看店中貨物的價格。
她臉上戴著一張面紗,面紗后的眉眼朦朦朧朧,讓人看不清虛實,甚至她的身材都看起來有點變化。
身為坊市管事,她其實很在意這份職責,每天都會來坊市巡查一圈。
一方面是消遣,另一方面當然也是看看坊市有沒有什么欺行霸市的現象。
帶上面紗,也是為了避免有心人認出她的身份弄虛作假。
今日的坊市讓她感覺有點點不對勁,似乎比往常多了什么。
至于是哪里不對勁,元師姐一時也有點沒弄明白。
“金甲符!玄品金甲符!”
“萬載符法第一的鄭師弟親手所畫!”
“買回去即使不用,拿來觀摩學習也是好的!”
聽到鄭師弟三個字,元師姐不由朝著吆喝聲傳來的地方看去。
在一個有點偏僻的攤位旁,韓奇正站直了身體,扯著嗓子很賣力地招徠著來來往往的顧客。
他身旁的兩個跟班也是如此,三人充滿激情的聲音合在一起,竟蓋過了市場上其他人的叫賣聲,在喧鬧嘈雜的市場上,也極為引人側目。
別說顧客了,就是一旁其他攤販都紛紛看著三人。
三人的攤子前倒也圍了不少顧客。
特別是相比起其他符篆攤位前那冷冷清清的場景,韓奇三人的生意就顯得更好了。
元師姐終于明白了,今日這市場上多的是這極度富有工作激情的吆喝聲!
她也不由地湊了上去。
韓奇三人的攤位上倒也不全是鄭法畫的玄品符。
他們又不知從哪里搞來了一些不大值錢的黃品符搭配著賣。
“買一張玄品符,我們這里還額外贈送三張黃品符!”
韓奇朝著圍觀的人喊著。
周圍的顧客低低私語了一陣,顯然都有點心動。
“一張鄭師弟畫的玄品符!還能多拿三張黃品符!”韓奇看他們這樣子,嘴里加大了力度:“要不是把各位師兄弟當家人,我們可不會是這個價格!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也不知是因為鄭法的名頭,還是因為這贈送的三枚黃品符,有一位修士忍不住出手,買了三張玄品符。
韓奇喜滋滋地將一枚靈石收好,一抬頭,就看到元師姐站在他面前。
“這位仙子可有什么想要的?”韓奇熱情地招呼道:“看看,都是咱們九山宗最知名的天才鄭師弟所畫!”
“這是你們的攤子?”
“不是!”韓奇搖頭,半是解釋半是炫耀地道:“這是鄭師弟的攤位,不然我們哪能拿到鄭師弟的符?”
“所以你們在幫他干活?”
“當然!這位仙子,你要買什么符?”
韓奇響亮地回答道,還追問了一句。
“…給他干就這么賣力?整個坊市都能聽到你們的喊聲!”看著臉上還有點驕傲的韓奇,元師姐哼道。
“?”韓奇聽這話有點不對,仔細地打量著元師姐。
元師姐摘下了面紗。
“元…”
“閉嘴!”將面紗重新戴上,元師姐皺眉看著三人:“你們三個,給我做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賣本書,擅自漲價!”
“做點事,推三阻四!”
“大惡不犯,小錯不斷!”
元師姐越說越生氣。
韓奇三人都垂著腦袋不敢說話。
“你們早如此()
,我能…算了!”
說到這里,元師姐頓住了,半晌之后才揮揮手,也覺得沒啥意思。
她不過是覺得這三人變得有點太快了,倒顯得她很不得人心,比不過鄭法似的。
韓奇抬起頭,殷切地問了句:“那元師姐,你要買靈符么?”
鄭法總覺得元師姐看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自己一上二樓,就覺得這師姐時不時盯著自己,目光中除了隱隱的怒色,居然還有些罕見的思索之色——說是罕見,是因為鄭法幾乎從沒在她的臉上看到過思考這個詞。
“元師姐?師弟臉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忍不住疑惑地問道。
“不是你不妥,而是我快不妥了!”元師姐像是回過神,撇了撇嘴:“你快教教我!”
“啊?”
“啊什么?韓奇沒跟你說嗎?章師姐今晚要來查賬。”
“查賬我知道的。”鄭法一愣:“我賬本都已經整理好了啊。”
這一個月他每天都會來坊市幫元師姐算賬。
這賬冊只是繁重了些,倒也不難,鄭法自覺算得挺清楚的。
“師姐那是查賬么?那是查我!”元師姐表情有點郁悶:“師姐之前不管賬了,又說我這個坊市管事不稱職,想換個人來。”
鄭法忍不住輕輕點頭。
“…你點什么頭?”元師姐眼睛瞪了一下,好像又想到自己是有求于人,語氣又軟了些:“我就跟師姐夸下海口,說我對付這些賬冊易如反掌!”
“…所以?”
鄭法有點明白元師姐的意思了。
“所以你幫我算賬這件事,我沒告訴章師姐…章師姐以為賬都是我在管。”
…我原來是個外包?
不過鄭法倒也不大介意,這份工作確實有點累人。
但相比起一個月五枚靈石的報酬,那就顯得很輕松了。
韓奇曾經跟他說過,坊市的店鋪招賬房,三個月能有一枚靈石那都是掌柜的大方。
不大貼切的類比一下,大概就是掃大街的清潔工確實很辛苦,但是如果一個月工資不是三千而是三萬,別說累一點了,甚至都能干出職業榮譽感,自我尊稱一聲城市美容師。
在靈石上,元師姐不僅沒有虧待自己,反而給得太多了!
鄭法決定投桃報李一下。
“那師姐的意思是?”
“這賬冊里的重要數字,你都跟我講講…”元師姐求道:“免得等下章師姐問我,我一問三不知露餡了。”
原來是想考前臨時抱佛腳。
“這個簡單。”
鄭法拿出幾本賬冊,攤開放到元師姐面前,將這個月的一些重要數據指給她看。
元師姐記得很快——對于一個修仙者來說,算學可能不大行,但記憶力卻很難差。
鄭法的傾囊相授讓元師姐也是信心大增,似乎覺得這下不會在章師姐面前出乖露丑了。
“行了,等會你就早點走!”她拍著鄭法的肩膀叮囑道:“免得讓章師姐看到了生疑。”
“怕我看到什么?”
章師姐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鄭法感覺元師姐拍打自己肩膀的手掌肌肉都僵硬了,打得自己生疼。
她急切地看著鄭法,臉上就四個字——見機行事。
章師姐緩步走上了樓梯。
她看了一眼鄭法,眼神中倒是沒多少驚訝,只是轉頭對元師姐說道:“有什么不能讓我看到的?”
“…”元師()
姐干笑一聲,竟是急中生智道:“我是怕鄭師弟過來玩讓師姐你看到,這地方畢竟是坊市的賬冊所在,尋常人不應該進來的…”
章師姐深深地看了元師姐一眼,目光瞟向鄭法。
鄭法心中嘆了口氣,但還是在元師姐忐忑的目光下點點頭。
“賬冊整理完了么?”章師姐也不追究,只是朝元師姐問道。
“師姐你來的有點早。”元師姐嘀咕了一句,又邀功道:“但是賬冊我已經整理完了!”
說完,她將鄭法整理好的賬冊都抱了過來,放在章師姐面前。
章師姐低著頭,一頁頁地翻著,速度飛快。
一旁的元師姐眼睛偷瞄著她臉上的表情。
“做得不錯。”章師姐看了幾冊之后就放下了,對元師姐點點頭道,面色溫和。
元師姐臉上露出喜色。
“這個月坊市收入是多少?”
“一千兩百三十六塊靈石。”
元師姐面色一喜說道,臉上有種押中了題的喜悅。
“租金多少?”
“租金九百五十五塊靈石,其中攤位租金兩百三十塊,坊市租金兩百七十塊,大店鋪租金四百五十五枚。”
元師姐對答如流,聲音越來越有自信。
鄭法也在心中思考著這些數據的意義。
坊市中大概有六七百個攤位,小店鋪有百來間,各大宗門開的大店鋪最少也就十幾間。
但租金的大頭反而是那些大店鋪貢獻的。
一般的攤位,比如鄭法現在的這個——三個月差不多才要一枚靈石。
但店鋪一個月平均就要兩三枚靈石。
大店鋪租金就更貴。
坊市的收入除了租金還有交易稅,各種商品的稅率還不同——但是比起店租就又是小頭了。
章師姐輕輕點頭,似乎挺滿意的樣子:“你用心了。”
元師姐臉上不由有些得意的笑容。
“坊市收入比上個月如何?”章師姐又問道。
“啊?”
元師姐呆呆地轉頭看了鄭法一眼。
壞了,上個月的數據沒復習啊!
“你來說。”
章師姐指了鄭法一下。
鄭法想了想道:“上個月坊市的收入有一千兩百九十五枚靈石,這個月坊市的收入降了半成左右。”
章師姐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兩人,元師姐臉上滿是愧色。
“以后你來管坊市。”她忽然指著鄭法說道。
聽到章師姐要給自己升職,鄭法的第一想法就是——拒絕!
開玩笑呢,章師姐想一出是一出,不管不顧的。
他一個練氣二層怎么讓坊市的這些弟子們服氣?
元師姐嘴一撇,輕輕低下了腦袋。
她發現鄭法來了之后,誰都好像更喜歡他。
韓奇三人變得賣力了。
章師姐這次也明顯更信任鄭法。
雖然她知道是自己偷懶。
也知道鄭法資質不凡,她其實也愿意多照顧點。
但一天兩次被鄭法比下去,她心中還是有些失落。
這位鄭師弟…莫不是練的媚功?
“章師姐,其實這些數據都是之前元師姐聊天時告訴我的。”她忽然聽到鄭法的聲音,猛地抬頭,就看到鄭法朝章師姐說著:“元師姐不過是被章師姐你考較,太過緊張忘了而已。”
元師姐看著鄭法,總覺得這張原本不算太英俊的臉,越看越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