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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人生凈土

熊貓書庫    劍出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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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趙福醒來時,趙榮已準備好早上吃的粥飯。

  以他現在這身功力,雖然一夜未眠,臉上也難見疲憊。

  趙福早起看到孫子時,只是慈祥一笑,并沒有表現得太激動。

  自打練武出入江湖,離開衡陽久不歸家已成常態。

  在這五六年間,爺爺早已習慣。

  盡管也聽到外界談論什么“天下第一”之類的傳聞,老人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去打聽什么。

  他曉得有些江湖忌諱,不方便對外講。

  也無須他問,能說的事,趙榮每次都會回來當故事講給他聽。

  這一日用早飯時,打漁人也沒什么吃飯不說話的講究,邊吃邊聊。

  趙榮將嵩山上的一些事說給他聽,過于血腥之處,便稍加掩飾。

  “看來外邊的傳聞不假,榮兒你還真是天下第一。”

  趙福盯著他,蒼老的臉上帶著唏噓之色:“我曉得你早晚會有出息,卻想不到短短時間變化這么大。”

  “不過.”

  “再有技藝的打漁人,也不敢在風高浪急的時候掉以輕心。”

  “你年紀還小,爺爺沒本事教伱什么,只盼你以后不要忘了初入江湖時的那份謹慎,刀里來劍里去,名頭越大應付事就越多,總是比打漁危險的。”

  趙榮聽他的話后,也不解釋什么功力高深,只應聲點頭,如此一來,反倒讓爺爺更放心。

  “待會吃過飯,我來幫恁按摩活血。”

  趙福微微搖頭,“我沒有病痛,只是精神不好。”

  “上了歲數都這樣。”

  “在你這個年紀時,爺爺雖不是武林高手,但也是水中一條活魚。不過,人都有老的時候,不用勉強。”

  他又叮囑道:“等爺爺哪天死了,記得將我埋在靠江邊的山上。”

  “再將墳前的樹砍掉,這樣便能看到江里的魚兒躍出水面。”

  “我在船上大半輩子,最熟悉這些景象。”

  趙榮聞聲將菜碗中的小蝦夾入他碗中:“爺爺別瞎想,恁自會長命百歲。”

  趙福那滿是皺紋的蒼老臉上擠出笑容。

  “哪用活那般久。”

  “瞧你這么有出息,我也沒什么可擔心的,活到哪天就哪天。”

  “你記住爺爺的話便可。”

  “是。”

  將早飯用完,趙榮沒順著他的意,用內力給他按摩活血。

  但也僅能如此了。

  他本身沒有武功,這么大年紀,也不適合再練功。

  生命衰老,乃順應自然,無法停歇。

  趙福活動了一下胳膊,看了看趙榮,又看了看曲非煙,他臉上笑意更甚,沒有在院中多待,只道去尋老鄰居,便出門溜達去了。

  趙榮走到廊檐邊,看到了地上擺著的漁網,以及編修網子的魚線工具。

  “榮哥,現在回門派嗎?”

  “不回。”

  趙榮忽然來了興趣,坐在爺爺平日坐的小板凳上,扯了扯漁網,找到上面的結扣與破漏的地方。

  就和當年一樣,扯線出來修補。

  這技藝,倒是沒有生疏。

  “你要不要去睡一會?”

  “不用。”

  曲少女搖晃腦袋,蹲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手上的動作。

  “榮哥,你若是不學武功,是不是會一直打漁?”

  趙榮余光瞄了她一眼便繼續編網:“不知道。”

  “你覺得哪樣更好?”

  “當然是練武,否則我就見不著你了。”

  她說這話時語氣稍有急促,又朝趙榮身邊貼靠一步,似乎生怕那是真的。

  “有緣自會見到。搞不好哪日你落入水中,又被我所救。”

  “那樣巧的事情怎會有。”她呵呵笑了出來。

  趙榮將漁網遞來,“來,我教你編網。”

  “好。”

  曲非煙應了一聲,又突發奇想:“這世上有個武林高手,他若編網一定比你厲害。”

  “誰?”

  “你猜一猜。”

  趙榮停了動作:“桃谷六仙?”

  曲非煙搖頭,卻追問:“為什么會猜這六個怪人。”

  趙榮打趣道:“我與爺爺兩個人一起編網,總能強過一個人,何況他們是六個。”

  “不是,這六人古里古怪,準編得亂七八糟。”

  曲少女眸光明亮:“那一定是東方不敗。”

  “他針飛線走,能敵劍氣。”

  “若是在編網上與你一較長短,那天下第一,準還是他的。”

  “胡說八道.”趙榮失聲笑道:“人家那是繡花。”

  他們在漁網前說話玩鬧,臨近中午爺爺才回返。

  三人用過午飯,爺爺又溜達去了。

  趙榮與曲非煙便一道前往劉府。

  “稀奇,稀奇.”

  才被劉菁引入府內,老師叔就笑著迎了上來,又熱情地拉著他,“大師侄可是難得一見,不過今日你來得正是時候。”

  劉菁瞧見方師叔的眼神,當即會意退走。

  “今日有什么不同?”

  趙榮看了劉菁背影一眼,又看向方老師叔。

  “你們隨我來。”

  他打了個啞謎領路在前,走了一陣,跟著飛身上了屋頂。

  趙榮與曲非煙跟上,三人便在屋瓦上行走。

  沒過一會兒,看到前方竹園小徑。

  屋頂上正好有一方竹陰處,方老師叔揮袖蕩開竹葉,朝前方閣樓指了指,示意他們坐下。

  趙榮聽到一陣爽朗笑聲從閣樓方向傳來。

這笑聲中  有劉三爺,有曲知音,還有黃鐘公。

  不知他們正聊著什么,笑得那般歡暢。

  趙榮摸著下巴尋思。

  原來是劉三爺與曲知音的高山流水組合,現在多了一個大莊主,那是不是可以叫歲寒三友琴曲版。

  他發現方老師叔很有意思。

  在遠處聽他們歡笑,聽他們奏曲,一個人悠哉欣賞。

  若有興致,就在遠處撫琴來和。

  少頃,閣樓中曲調聲響起。

  這曲子紛披燦爛,戈矛縱橫,琴聲所述,正是廣陵散。

  在這三位琴曲大家手中,廣陵散的魅力已淋漓盡致地體現。

  他們的曲聲相和,絲毫不顯得繁復,反而交錯縱橫,完美融合。

  若是嵇康在此聆聽,定然再無遺恨。

  廣陵散彈罷,又有一曲趙榮從未聽過的曲調幽幽響起。

  錚錚兩聲琴音初初時甚為優雅,過得片刻,又有柔和的簫聲夾入琴韻之中。

  七弦琴的琴音平和中正,清幽的洞簫聲混在其中,似乎在一問一答。

  這琴簫不同于方才三人所奏的廣陵散,分明是出自高山流水兩人的手筆。

  琴簫響徹閣樓,那琴音急促高亢,簫聲慢慢低沉如有游絲隨風飄蕩。

  兩道聲音連綿不絕,像是大潮之水翻涌,在趙榮心中滋生了蕩氣回腸之意。

  又忽然聽到一陣大笑聲。

  這時琴中迸出鏗鏘之音似有殺伐,簫聲卻依舊溫雅婉轉,二者抑揚頓挫,極盡繁復變化,竟又完美融合,直叫人感受到江湖大浪,又似乎看到了大浪平復之時。

  而一切人事,諸般悲喜,都淹沒在大浪之中,最終無有痕跡。

  琴簫韻遠,在趙榮心中久久徘徊,心生無限感慨。

  這便是《笑傲江湖》曲嗎?

  “大師侄,小師侄,你們覺得這曲子如何?”

  曲非煙沒有評價,只是問:“師叔,這是什么曲?”

  方千駒摸著短須:“笑傲江湖。”

  他回答了小師侄的話,笑望著大師侄。

  趙榮道:“先是廣陵散,再是笑傲江湖。”

  “高山流水這是在與嵇康論曲,黃老先生正好點評。”

  “此曲余韻綿長,似是大河之水向東流,流了千百年不曾停歇,非琴簫技藝精湛至極之人,無有可能將它合奏而出。”

  “如聽仙樂耳暫明,妙。”

  “便是嵇康在此,也要嘆他們此曲不輸廣陵散。”

  方千駒聽他給了這么高的評價,也贊嘆道:“初初聞聽這曲子,我也深受震撼。”

  “一曲已罷,既然大師侄也這般欣賞,我們一道去閣樓,叫他們再奏一遍。”

  “不了。”

  趙榮忽然拒絕,笑著對他說:

  “這次我從嵩山歸來,所隔日久,才想到此看看師叔他們近況,也想將江湖事簡而概之,好叫他們徹底安心。”

  “只不過今天聽了這一曲,我已聞曲中意。”

  “既已笑傲江湖,何必再問那些繁瑣事。”

  “聞曲如見人,得知劉師叔他們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此際也不去打攪他們的雅興。”

  他從竹蔭下起身,就要告辭。

  方老師叔是個心性曠然的有趣人,他覺得趙榮所言有理,竟也不留客。

  “去吧。”

  “等晚間我將你的話帶給師兄,他們一定欣喜。”

  方千駒笑道:“這可是天下第一的認可.”

  趙榮與曲非煙離劉府時,外間的劉菁也不覺得奇怪,只招呼他們多來。

  “笑傲江湖.”

  “世上有幾人能做到?”

  曲非煙念叨兩聲,又看向趙榮:“榮哥,你就是其中一個。”

  “對嗎?”

  “對。”

  趙榮笑著點頭:“走,我們去天柱峰看看。”

  說走就走,兩個人兩匹馬,半個時辰后就到了天柱峰腳下。

  他們一路登山,在山道上鬧出動靜。

  五路神施令威與一字電劍丁堅各自一身黑衣,從木屋中探出頭來。

  劍神守山人一瞧來人,立時笑著抱拳,再退回屋中。

  走過這兩道守山門戶,再往陡峭處行,終登劍冢。

  一素色袍服的長臉漢子,面色平靜,正對著一整片插入巖土中的劍。

  正是歸隱天山的劍奴,封不平。

  封不平不愧在中條山隱居二十多年,如今心死之下,論及靜功趙榮也不及。

  自衡山論劍之后,他一步沒下過五神峰。

  面前劍冢,似乎就是他的一切。

  “劍神。”

  趙榮到了近前,封不平打了一聲招呼。

  “許久不見,封先生在此地可好?”

  封不平聞言回應:“一切皆好。”

  他盯著劍冢:“對我來說,這里是一片凈土。”

  趙榮又問:“近來可生出與我論劍之心?”

  封不平搖頭:“暫且沒有。”

  “我劍法雖有增進,卻自覺不是劍神對手。寒來暑往,若有劍法大進一日,封某人再行討教。”

  “好。”

  趙榮對他沉心于劍的狀態很是看好:“希望這一天快點到來。”

  “若封先生有所求,可以對山下的門人說。”

  封不平道:“不敢有求,多謝。”

  “莫要客氣,你如今身在五神峰上,那就是我衡山的一份子。”

  趙榮一句平淡之言,卻讓中條山的孤魂野鬼感到溫暖。

  封不平點頭。

  趙榮轉身下山時,封不平目送著他遠去。

  山下弟子尋常上來給他送日用并非不說話,嵩山峻極一戰,他早有耳聞。

  東方不敗也敗了。

  所以趙榮說“希望這一天快點到來”,在封不平聽來,就是希望江湖上能有對手。

  他一顆劍心有些躁動,很希望自己能成為劍神的對手。

  天山山腳。

  趙榮與曲非煙按轡徐行。

  “榮哥,這位封先生算不算笑傲江湖?”

  “你說呢?”

  曲少女道:“我覺得”

  “若他一直在天柱峰上,那就是算的,就如同劉師叔與我爺爺,他們離了江湖,便鉆研笑傲江湖曲,以此為樂。”

  “這封先生在峰上,他的劍就如劉師叔的七弦琴,他的笑傲江湖曲,便是狂風劍法。”

  “如今五神峰有榮哥的光芒在,無人敢上峰打攪,那封先生便算笑傲江湖。”

  “可他若是出了凈土,再入江湖,諸多煩惱就緊隨而至”

  她話罷,一雙妙目凝在趙榮臉上。

  “你說得極對。”

  “人生問得志趣,心懷曠遠,無有憂愁,便算尋得人生凈土,那也許就夠了。”

  趙榮說完,就聽到旁邊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榮哥說的簡單,但江湖上少的便是心思純粹的人。”

  “所以,無有憂愁嘛.沒幾個人能辦到。”

  趙榮也笑了,他們又在驛站附近行走。

  天山濃綠,芙蓉疏秀,云霧籠罩著山巒峰頂,五神峰山色壯麗。

  曲非煙一路上又提起一件事,趙榮立即做了安排。

  晚間,他們來到同福客棧。

  又是一次老朋友相聚。

  這次除了包不顛、包大潼、邢道寺、聞泰、蘆貴、盧世來,蒲逵等人外,還有從永州趕來的公孫深度夫婦。

  趙榮之前得空,也不時與他們相聚。

  不過成為天下第一后,還是第一次。

  這一次聚會后,聞泰單獨找上了他。

  “少莊主,今日身體無恙了?”

  聽趙榮打趣,聞泰摸著頭苦笑:“無恙無恙。”

  “不過,我是不會與天下第一動手的。”

  “那”

  聞泰嘆了一口氣,抱拳道:“我收到父親的信,叫我回奔雷山莊娶親。”

  趙榮點頭道:“這是好事。”

  聞泰看了看同福客棧的匾額,目光中有些不舍。

  他又抱拳道:“當年年少輕狂,多有冒犯。”

  趙榮一下將他扶起:“往事如流水,早就過去了。”

  聞泰心中感慨,倒也沒有再說什么。

  第二日一早,他向眾人告辭,就匆匆忙忙離開了雁城。

  等他走后,曲非煙才笑著說。

  “其實他很早很早就收到了奔雷山莊的來信,這次要娶親的對象,還是他的青梅竹馬。”

  “但一直礙著面子與承諾,不好意思離開。”

  “這次若再不回去,他的相好就要嫁作他人婦了.”

  趙榮有些愕然地望著城西方向。

  又笑道:

  “這家伙也真是有趣,等他娶親那日,就叫人送上一份禮物。”

  曲少女笑呵呵道:

  “了不得,這可是天下第一送的禮物。”

  “這下奔雷山莊可賺到了.”

感謝諸位江湖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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