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錦程小區門口,昏黃的路燈下,無人的街道旁。
少男少女依偎擁抱在一起,昏黃的光暈落在兩人頭頂,頓時暈染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
影子打在兩人腳下,糾纏成一團,讓人分辨不清。
“所以是我爸跟你說了什么對不對?”
應禪溪的腦袋埋在李珞懷里,偷偷蹭了幾下,似乎是在擦眼淚。
聲音悶悶的問道。
在稍稍恢復平靜后,思考了一番李珞前后的轉變,應禪溪很容易就想到了這其中的變數。
聽著應禪溪說話的聲音,李珞確認她的情緒已經暫時穩定下來,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氣。
“叔叔也是擔心你。”李珞抱著應禪溪,輕聲說道,“所以,你已經知道好幾天了?”
應禪溪沒有回答,只是在他懷里點了點頭。
李珞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雖然這么說有點馬后炮的嫌疑,但我確實是打算在過年的時候跟你說這件事的,并不是有意一直瞞著你,只是…”
“不要說這個了好不好?”應禪溪有點疲累的在他懷里仰起頭,大概是總算擦干了眼淚,才好意思看向李珞,臉色看上去還是有些低落,“我剛才不應該跟你發脾氣,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
“額…不是…應該是我…”李珞臉色錯愕了一下,沒想到應禪溪會這么說。
但應禪溪此時已經抓著他兩邊的肩膀,整個人撲在他的懷中,抿了抿嘴唇后,便小聲說道:“對不起,剛才是我沒控制好情緒。”
“也不全是你的錯,畢竟是我一直瞞著伱沒告訴你這事兒。”李珞連忙說道,“你會生氣也是正常的。”
“不是啦…”應禪溪聽他這么一說,頓時忍不住蹙起眉頭,抓著他肩膀的小手,下意識用力了幾分,“我才不是因為單純你瞞著我寫這件事,才這么生氣的!”
“剛開始爸爸跟我說,你在偷偷寫這件事的時候,我確實有點小生氣。”
“但也就是這么一點點。”
“畢竟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也會有一些秘密不想讓你知道,這都很正常。”
“只是…”
說到這里,應禪溪頓時停頓了一下,喉嚨下意識就哽住了,那股好不容易被李珞一個擁抱壓下去的委屈勁兒又頂了上來,讓她卡了殼。
應禪溪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緩了緩,才有點哽咽的接著說道:
“只是我聽說袁阿姨知道這件事,竹笙也知道,但你卻沒有告訴我啊。”
“如果單純只是這樣,我還是可以替你解釋,畢竟袁阿姨是很有名的歌手,正好你又在里寫了一首歌,很適合爸爸公司里的那部電視劇。”
“所以袁阿姨和竹笙都知道了你寫的事情,也無可厚非。”
“但是…后來爸爸又說,袁阿姨的那首《年輪》唱火了以后,參加了很多活動,知名度提升上來,還跟你寫的做了聯動專訪。”
“效果出奇的好,你的書成績越來越好,節節攀高。”
“這些都是竹笙知道的,但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明明是這么值得高興的事情啊,為什么竹笙知道,我不能知道呢?”
說到這里,應禪溪的眼里頓時又冒出瑩潤的光澤,一顆又一顆的淚珠順著眼角低落下來,委屈巴巴的說道。
“我就是感覺好難受。”
“明明應該是很值得為你感到高興的事情,可以跟你一起歡呼慶祝的好事,但是我全都錯過了!”
“還有你參加座談會的事情,拿了征文的一等獎,多好的榮譽啊!”
“我要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我肯定不會跟爸爸出國旅游的啊,我也很想在現場看你登臺領獎的樣子啊!”
“爸爸說你也有苦衷,我去看了看你的,雖然只看了一點點,但大概也知道了。”
“你就是覺得不好意思,所以不想讓熟人知道。”
“我能理解,但我就是難受。”
“這幾天我一想到這件事就憋得慌,但又不想直接在QQ上,或者電話里跟你吵。”
“我想著等過幾天回來了,當面跟你問清楚這件事情。”
“但是、但是…這幾天就是很難熬啊。”
“不能跟你說清楚,我就總是會胡思亂想。”
“我在想,竹笙既然知道了,那平時跟她走得很近的歡歡是不是也知道了?”
“那趙榮軍知道了嗎?”
“你們班的同學知道了嗎?”
“我覺得可能都不知道吧,但一想到或許會有另外一種可能,我就很難受。”
“然后我又想到林姨和李叔,你寫的事情,他們知不知道呢?”
“畢竟爸爸說你這本書賺了很多錢,按理來說,應該是會跟林姨他們說的。”
“可是我一想到這里…一想到這里…”應禪溪的嘴唇都癟到一起,整個人都哭的抽動起來。
“明明我們四個人還經常一起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的,林姨平時對我那么好,我覺得我就像是在家里一樣,讓人很安心。”
“但是我一想到你們三個都一起瞞著我,我就…我就…”
說到這兒,應禪溪的情緒徹底繃不住了,眼淚嘩啦啦的流下來,說啥都一哽一哽的直抽抽,再次把臉埋進李珞懷中。
李珞默默咽了下口水,應禪溪的話在他腦海中不斷地翻涌,他連忙捧起她的臉蛋,想要幫她把眼淚擦干:“別說了,別說了,都是我不好,我們不說了好不好?”
“你別看我…”應禪溪的小臉哭的皺成一團,抬手把李珞的臉摁到一邊去,小聲說道,“丑死了都,你別看。”
“好好好,我不看。”
“我這幾天都不敢找你說話,我怕我忍不住。”應禪溪哭了一陣,又稍微好了一點,便接著說道,“我覺得這種事情最好當面說清楚,說開了就好了。”
“我真的是這么想的,我回家見到你等在樓下的時候,已經很努力的在笑了。”
“我就是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不想朝你發脾氣。”
“本來應該見到你的第一時間就跟你說的,但我又很難受,我怕我一說就哭出來。”
“所以我還是沒馬上說,我想著等過一天,明天或者后天,再跟你說這事兒,可能就會好一點。”
“但是你干嘛要偷偷溜進我臥室里嘛!”
“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跟你說了明天再說明天再說,你也不聽,我真的…我真的…”
“明明睡一覺我說不定就調整過來了…我真不是故意朝你發脾氣…”
“沒事沒事,不是你的錯。”李珞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輕聲安慰道,“畢竟事發突然,一切起因都是我的問題。”
“都怪我爸啦。”應禪溪在他胸口擦干眼淚后,悄咪咪的嘀咕道,“他要是別說就好了,那你過年的時候主動告訴我,我心情還能好受一點。”
“額…咳咳…”李珞一聽這話,差點沒忍住失笑出聲,“叔叔也沒想那么多嘛,這事兒肯定怪不到他頭上去的。”
“至于我寫的事情,其實當初只是暑假時候的一個想法。”
“那會兒我不是天天跑你家玩電腦嗎?其實就是在偷偷寫。”
“那會兒我還誰都沒敢說,就是自己偷著樂,結果網站說可以簽約。”
“但我是未成年嘛,跟網站簽合同得有監護人做擔保,我沒辦法,才跟我媽私下說了這事兒。”
“那會兒我中考成績很好,我媽對我態度有了轉變,倒是同意了我寫的事兒,畢竟總比我天天玩電腦要好。”
“那時候想的是,我這書寫的比較羞恥,還是別跟身邊的熟人透露比較好。”
“只是后來你也知道的,因為那首《年輪》的緣故,不小心被顏竹笙知道了。”
“只是后面算是因禍得福,被袁阿姨把歌給唱火之后,反倒是連帶著我這本書的成績也好了起來。”
“至于一直瞞著你的原因…除了不想讓身邊的熟人知道之外,還因為…”
“因為什么?”應禪溪好奇問道。
“因為我有在你身上取材來著,書里寫了個很像你的角色。”李珞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要是被你看到,那也太尷尬了。”
“還有這事兒?!”應禪溪精神一振,“我這幾天就看了沒幾章,心情太難受了就沒看下去,所以這個角色什么時候會出場啊?”
“額…大概十來章左右吧?”李珞撓了撓頭,一臉訕笑著說道,“不過你要不還是別看了?怪尷尬的。”
“為什么不能看?”應禪溪哼了一聲,“竹笙沒看嗎?”
“…看了。”
“那書里有沒有以她為原型的角色?”應禪溪瞇起眼睛,接著問道。
“…有。”
“好嘛!”應禪溪咬牙揍了他一拳,“那我也要看!你不許攔著。”
“好好好,那你看吧。”李珞舉手投降,“不過情節都是魔改杜撰的,你看的時候別當真就行,全是虛構和夸張的手法,知道不?”
“我知道啦。”應禪溪點點頭,但很快就回過味兒來,一臉狐疑的看向他,“你不會是在書里寫了我什么壞話吧?提前在這兒打補丁呢?”
“怎么可能。”李珞連連搖頭,“書里那個角色,除了只有你平時七八分的可愛之外,就沒別的毛病了。”
“就算你這么說,我也不會高興的。”應禪溪小臉一紅,又打了他一拳,只是這拳頭的力道,一次比一次要輕。
到這時候,李珞才發現兩個人好像抱得有點久了。
眼看話已經說開,他終于把手松開,后退半步,想要暫時結束此刻貼貼的狀態。
但應禪溪見狀,卻是立馬把他拉了回來,整個人都撲進他懷里,隨后一臉心虛的把臉埋進他的胸膛,小聲嘀咕道:“冷死我了,都怪你,我披了件羽絨服就跑出來,都快要凍死了。”
“那趕緊回去吧。”李珞低頭看了看,幫她把羽絨服的拉鏈給拉上。
但此時應禪溪下半身就一件看著挺厚實的熊貓睡褲,腳踝都裸露在外面。
剛才哭的厲害,應禪溪自己都沒注意,這會兒情緒回落下來后,倒是真的感覺冷了。
靠在李珞懷里的時候,應禪溪還忍不住跺了幾下腳,感覺腳丫都有點凍僵了。
“戴上。”李珞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一半,繞到應禪溪的脖子上,“走吧。”
兩個人半摟半抱的往小區里走去,應禪溪靠在李珞懷里,感受著圍巾上帶來的溫暖,心情逐漸變得晴朗起來。
她現在慶幸中又有一點點的后怕,還好李珞剛才追了出來,不然她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了。
其實有些事情,像是這樣說開,情緒宣泄過后,也就沒有那么難受。
應禪溪純粹是在國外那幾天給憋壞了,腦子里又胡思亂想了一大堆東西,越是細想,心里就越是憋悶。
真要是在國內得知這事兒,第一時間找李珞攤牌說清楚的話,反倒不會有這么激烈的情緒。
終究還是陰差陽錯。
所幸結局不差,兩個人說通之后,應禪溪也就釋然了,只想快點回家看看李珞寫的,后面到底寫了個啥。
但就在兩人往樓道口的方向走去的時候,應禪溪突然停了下來,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天空。
李珞被她拉著停下,不由扭頭看向應禪溪,奇怪問道:“怎么了?”
“你看…”應禪溪抬起一只手,輕輕的托住一片飄落的純白色小精靈,看著它一點點的在掌心融化。
李珞看著這片雪花,隨后抬頭細看,頓時發現一點又一點的雪白,從夜幕之上緩緩飄落。
落在枝頭,落在車頂,落在灌木叢中,也落在兩人的發絲之間。
“哇”應禪溪看著眼前的雪越下越大,忍不住雀躍,“李珞,是雪!下雪了誒”
“嗯,下雪了。”李珞抬起手,在她腦袋上掃了掃,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不過還是先回去吧,大過年的要是凍感冒了,可就不好玩了。”
“知道啦”
應禪溪也就是高興一下,總覺得這場雪落在她跟李珞吵架和好之后,肯定有別樣的寓意。
這讓她顯得格外高興了些。
兩個人在雪中回到樓道口,一路來到四樓。
李珞送她回了402,看著她走進臥室后,想了一下,便朝衛生間走去,拿出應禪溪平時常用的泡腳盆,接了一盆熱水。
“咦?你干嘛呢?”
應禪溪回到臥室后,把凍僵的小腳丫捂到被子里,用手捏啊捏的,想要把腳給焐熱。
然后她就看到李珞端著個洗腳盆就走了進來,頓時詫異了一下。
“來泡個腳吧,熱熱身子,不然真給凍感冒了。”李珞把洗腳盆放到床邊,自己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朝應禪溪招招手,“過來試一下水溫。”
“哦。”應禪溪抿著嘴,努力壓制住自己翹起來的嘴角,挪動著小屁股來到床邊,伸出一只白嫩的小腳丫,試探了一下水溫。
大概是真的凍僵了的緣故,應禪溪只感覺暖呼呼的,很快就把兩只腳都放進了熱水里。
隨著一陣熱流順著雙腳涌上脊椎,擴散到全身,應禪溪頓時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仰倒在床上,感受著逐漸活過來的腳趾頭,在水中扭動了幾下。
這種被熱水浸泡著,從凍僵的狀態變成溫熱,中間酥酥麻麻的感覺,實在讓人身心舒暢。
尤其是在心里憋了好幾天的心事,現在總算解決了,應禪溪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她想了一想,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點開前幾天剛下載的啟點APP,找到了李珞的那本《我真不是明星》,打算從現在開始,好好閱讀一番。
李珞原本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等著她泡完腳。
但在看到她一臉認真,津津有味的看著手機上什么東西的時候,便頓時一臉警覺的問道:“你在看什么?”
“你寫的啊。”應禪溪無辜的眨眨眼睛,“不是你說可以看的嗎?我得看看你把我寫成什么樣了。”
“…”李珞眼角抽搐了一下,隨后嚴肅提醒道,“我還是得糾正一下你的說法,我寫進書里的角色,雖然有從你們身上取材,但不代表這個角色就是你本人,可以理解嗎?”
應禪溪壓根沒聽他具體說了什么,只是瞬間抓住了關鍵詞,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還有問題沒問,頓時瞇起眼睛問道:“你說的這個你們,除了竹笙,不會還有別人吧?”
“額…”
“你說吧,我又不會生氣。”應禪溪搖晃了一下洗腳盆里的腳丫子,踩了踩水說道,“我們不是都已經和好了嗎?”
“好吧。”李珞咳嗽兩聲,隨后說道,“除了你跟竹笙,還有學姐,當然,其他一些配角也有參考身邊的熟人,比如趙榮軍之類的。”
“是嗎?”應禪溪不由得接著問道,“所以學姐也知道你在寫?趙榮軍呢?也早就知道了?”
“趙榮軍不知道啦。”李珞擺了擺手,“至于學姐…嗯…也就比你早知道一點點。”
“一點點是多久?”
“額…”想著還得給學姐保密她寫的事情,于是李珞只好說道,“就座談會那幾天,你是不知道有多巧合。”
“作協那邊邀請的嘉賓里面,就有學姐的老爸,你還記得不?她爸爸是錢江大學的文學系教授。”
“結果這次座談會正好就邀請了他,我直接就被認出來了,然后學姐也就順勢知道了這事兒…真就是不可抗力。”
應禪溪聽完后,倒是十分理解的點了點頭,沒有再生氣的意思。
畢竟現在看來,李珞向別人暴露自己寫的事情,基本都是身不由己,被逼無奈之下的被動暴露。
這么一想,應禪溪也就不介意了。
“泡的差不多了吧?”李珞看了眼時間,又伸手摸了摸水溫,“已經有點涼了,擦擦腳吧。”
說著,他就把應禪溪平時用的擦腳毛巾遞過來。
但應禪溪卻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仍舊仰躺在床面上,一邊看手機一邊嬉笑著抬起自己的腳丫子:“你幫我擦,我呢。”
李珞看著眼前肌膚像是剛煮熟的雞蛋似的白嫩腳丫,微微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
說著,他便拿起毛巾,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腳跟,仔細的幫她擦拭干凈。
左腳擦完了換右腳,然后便拍拍兩只雪白的腳丫,讓她趕緊把腳縮回被窩里去。
“好了,早點睡覺吧。”李珞端起洗腳盆,去衛生間倒干凈,隨后回到應禪溪的臥室,朝床上的應禪溪說道,“已經很晚了,明天還得去買年貨,先別看了吧?”
“知道啦,我看完這一章就睡覺。”應禪溪縮在被窩里應了一聲,隨后朝他擺擺手,“你也回去睡覺吧。”
“看完這章就睡覺啊。”李珞走出臥室,再給她關上房門之前,最后提醒了一句。
“嗯嗯,晚安啦”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