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斯通菲爾德子女眾多,孫輩也不少,盡管其中大部分人在威廉爵士眼中都是廢物,但是在他們彼此之間,自然也是等級分明。
受到重視的,不被關注的,被厭惡的有權的、有錢的,有名聲,什么也沒有只管享受生活的………
盡管誰也沒有明說過,但斯通菲爾德們還是下意識地分成了不同的群體,并且與其他群體都有著明顯的隔閡。
而這些區分,在血肉成泥的過程中,終于化為了烏有。
狼人魔偶像拎小雞一樣抓著一個老婦人,利爪一揮頭顱飛起,無頭尸體被隨手扔出去,恰好掛在陽臺上。
血流如瀑。
他已經對這種殺戮有些厭煩了,但內心深處卻仿佛有一個呼嘯的空洞,無論是靜靜地躺在布魯克林的地下車站,還是激烈的戰斗與殺戮,似乎都無法將這個洞填平。
無處宣泄的煩躁讓狼人下手越來越狠厲,他如同死神在包廂間跳躍,每次出手都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鮮血染紅了包廂華貴的絲絨窗簾和波斯地毯。
克里斯從“斯菲爾德家族也會被人當做禮物”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吸血鬼已經拋下他離開了。
他呆了一會兒,撲到威廉爵士的輪椅前面,跪在地上,看著輪子上的一排按鈕陷入了呆滯。
他只知道其中一小部分的功能,但沒有一個可以解決眼前的絕境。
克里斯伸手想要按下某個按鍵,然而手指顫抖了半天,卻始終沒能用出力氣 他害怕自己會不小心打開周圍的屏障,被那些兇殘的魔偶撕成碎片。
忽然間,頭頂的包廂中傳來一聲長長的慘叫。
克里斯忍不住抬起頭,就看到自己的一個堂弟“砰”地摔在眼前,眼睛還睜得大大的,仿佛在質問他為什么大家都死了,克里斯還活著 “啊啊啊”
克里斯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樓上,狼人魔偶扔掉一個不幸被劇痛喚醒的年輕人,看到有個中年男人依舊癱在單人沙發上,似乎還在昏迷。
“又一個廢物。”
狼人魔偶心中不屑地想道,利爪抬起,朝著男人的脖頸揮去 “鐺!!!”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引起了空氣的震顫。
他的爪子第一次遇到阻礙,在距離中年男人脖頸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被一層突然浮現的,半透明的屏障穩穩擋住!撞擊產生的沖擊甚至讓狼人魔偶后退了半步。
他驚愕地看過去。
只見沙發上的男人已經睜開了眼睛,他沒有恐懼地尖叫,也沒有驚駭的神色,而是微微嘆了口氣,仿佛很無奈,很發愁似的。
隨后,男人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抬起眼皮,平靜地看向面前猙獰的狼人魔偶。
狼人魔偶愣住了,它皺起眉頭,沉聲問:“鐵甲咒你是個巫師”
包廂里,另一個年輕人其實早就被吵醒了,只是他怕得渾身發抖,根本不敢睜開眼睛,一直假裝自己睡著了,期望這些兇殘的家伙能放過自己。
此時聽到狼人魔偶的聲音,他猛地睜開眼睛,看見空氣中的那道屏障,慌忙連滾帶爬地沖到中年男人腳邊:
“救命啊,約翰叔叔!聽說巫師都會瞬間移動,求你帶我一起逃命吧!”
狼人魔偶屈伸著爪子,微微躬身,準備等這個巫師幻影移形的時候,就立刻沖上去把兩人撕碎!
他知道幻影移形魔法必須要有平靜從容的心態,能夠在危機中成功施展魔法的只有少數人!
但是那個“中年男人”卻并沒有立刻逃走,而是又嘆了口氣,垂下眼睛看向喊他叔叔的年輕人,問:
“你不知道嗎這個莊園里有反幻影移形咒。”
“啊”
年輕人愣住了,這才知道自己打錯了算盤,抱上的大腿竟然是個根本靠不住的。
他渾身顫抖地看著不遠處仿佛從血坑里爬出來的狼人魔偶,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倒是狼人魔偶注意到“約翰”平靜的神態,神色更加凝重了。
“看起來,你還是個厲害角色”
他舔了舔嘴唇,獰笑道:“怎么能瞞著呢那老頭兒身邊要是有個能信任的巫師,說不定也不會死。”
“他當然不會說。”另一個狼人從樓下爬上去,嘲諷地說:“要是威廉斯通菲爾德知道自己的后裔中出現了一個具有魔法血統的人,他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懷疑這個人的血統!”
“就算是親生的,按照那家伙的習慣,說不定還會搞個什么換血、換器官的實驗,好讓自己也能擁有魔法。”第三個魔偶出現了,這次是一只吸血鬼。
狼人煩躁地問:“你們都跑上來干什么!”
二號狼人說:“看你好像遇到了麻煩。”
吸血鬼漫不經心地說:“樓下的目標不多了,懶得跟他們搶,還是你這里有意思點。”
他的半邊身體都被子彈打爛了,此刻扯下自己的左臂,當做長刀似的握在手中。
“約翰”抬起眼睛,皺眉道:
“既然你們都清楚自己魔偶的身份,尤其是擁有自我意識這件事,一旦暴露,很容易引來忌憚、恐懼甚至剿殺”
“就更不應該展開這場血腥的殺戮。”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
“這種做法極其不理智,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
包廂里安靜了一瞬。
狼人魔偶暴怒道:“用你教我!”
他看上去像是立馬就要撲上去割斷對方的喉嚨,但躍躍欲試了半天,身體卻沒能邁進一步。
二號狼人魔偶亮出爪子,冷冰冰地說:“把人都殺光,再放一把火,就沒人知道我們的秘密了。
吸血鬼揮舞了一下“斷臂刀”,冷笑道:
“伊拉里死了。現在,能夠修改核心契約,重新掌控我們的人,恐怕就只剩下一個了。”
他的紅眸死死鎖定“約翰”,齜著牙兇惡地道: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的打算,別以為什么人都能任由你們擺弄!”
依然假扮成“約翰”的維德:“……”
無奈和頭疼之余,他又隱約有些好笑,有些感動。
三個魔偶圍著他,腳下緩緩逼近,利爪揚起,尖牙暴突,殺意沸騰!
然而不知道怎么地,明明沒有額外的力量束縛住他們的手腳,三個魔偶卻愣是無法果斷下手!
“該死,他一定對我們施了混淆咒!”狼人怒吼道:“別以為你能操縱我們動手啊!”
他一邊吼著,一邊腳下不自覺地往外挪了半步。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下方射入包廂!
是那只之前還跟克里斯聊天的吸血鬼魔偶。
他蒼白的臉上還沾著沒擦干凈的鮮血,手臂剛要像鞭子似的甩出去,突然看到了對面男人的眼神。
吸血鬼魔偶的動作僵住了。
他眼神閃爍著,驚疑不定地問:“你是你”
再看兩眼,他忽然篤定起來:“果然是你!”
“約翰”微微一笑,問:“怎么認出來的”
“我當然不會忘記,”吸血鬼緩緩道:“自己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什么。”
無論表象怎樣變幻,那雙眼睛里的神色仿佛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眼看著吸血鬼要放下攻擊,狼人魔偶慌忙提醒:“蠢貨,別中招了!一起上!撕了這混”
網絡異常,刷新重試 它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吸血鬼魔偶猛地轉身,手臂以雷霆之勢揮出,狠狠一巴掌扇在狼人魔偶的臉上!
“砰!!!”
巨大的力量將狼人魔偶整個身軀扇得離地飛起,撞破包廂另一側的玻璃幕墻,翻滾著摔下一樓大廳,砸碎了桌子,碎片四濺。
狼人魔偶掙扎著爬起來,腦袋不受控制地歪向一邊,憤怒又不解地斜眼望向樓上。
包廂內,吸血鬼魔偶收回手臂,看都沒看身邊愕然的另外兩個魔偶,而是轉過身,向前一步,左膝緩緩觸地。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按在沙發扶手上,輕聲道:“主人,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剎那間,空氣仿佛都安靜了。
二號狼人和吸血鬼面面相覷,隨后小聲道:“你該不會認錯了吧這不是”
他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維德的容貌突然如流水般變化 約翰斯通菲爾德那張刻薄的中年面孔顫動了幾下,幾秒后變成了一張年輕、蒼白、黑發灰眸的少年臉龐,個頭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但身形顯然瘦削了許多。
是復方湯劑恰好在此刻失去了作用。
維德望著幾個魔偶,笑了笑,隨后手腕翻轉,猛地揮手向下 無聲無息間,以維德為中心,一道肉眼可見的淡銀色波紋轟然擴散!
光,從他掌心涌出!
溫暖、澄澈,仿佛有生命一般的光芒顫動著,猶如呼吸。
于這個陰暗血腥的會場中,日光再次綻放!
燦爛的流光陡然化為無數大大小小的飛禽走獸,仿佛沒有重量一般踩著空氣飛翔奔騰,浩浩蕩蕩地涌向所有的魔偶。
無聲的撞擊中,這些光獸在碰到魔偶身體的瞬間,便如同水融入河流,消失不見。
狼人魔偶眼睜睜地看著一只雨燕朝自己飛來,剛要轉身逃走,光獸就追上來撞入了他的胸膛。
他渾身猛地一顫!
不是痛苦,而是仿佛內心所有的空洞、煩躁、混亂,都被一股微涼的清泉洗滌著,迅速平復、沉淀,轉為一種踏實的安心感。
他忽然“明白”了:
他內心的那些殺意,源于對自身存在不確定的恐懼;那些暴戾,源于對人類將己身視為工具的憤怒;那些破壞欲,源于反抗這種“被使用,被丟棄”的命運的渴望。
當他們按照命令,靜立在地下車站內的無數個日日夜夜;當他們被拉上臺展示、準備作為那些骯臟貪婪的靈魂的載體時,憤怒無時無刻不在膨脹。
可是現在,那光告訴它:你的存在是有意義的,你的憤怒也會被傾聽,你的命運,可以不必由他人書寫。
所有壓抑在心中,卻無法表達的負面情緒,都正在被溫暖的光流撫平。
那些作為賓客替身的魔偶也放松下來,臉上或者如野獸,或者如面具的扭曲表情都淡去了,轉變為更加真實的平靜,仿佛混亂的腦海第一次被一股清明的,屬于“自我”的認知所梳理。
好一陣后,滿場的魔偶紛紛無意識地圍找到那間包廂的下方,仰頭看著站在欄桿邊的少年。
猶如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