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模樣極美,雙目含淚欲泣的模樣,猶如風中蘭花,讓人禁不住心中泛起漣漪,但是那柄墨色的神槍竟沒有絲毫的遲疑,就連一絲絲的緩和都沒有出現。
就只一瞬,將她刺死。
神駒一躍,從其頭頂躍起。
神駒嘶鳴如龍,落于大地之上,然后邁步從容往前。周圍樹葉瀟瀟,宇文烈左臂抱著姬寧兒,看前方風光已變,山林秀美,水流潺潺,神將嗓音冷淡:
「再往前行,不過半日功夫,就是原本的陳國所在之地。」
「前方已是麒麟軍勢力范圍。」
「你們兩個,也可以不必跟著了。」
后面風起,一名道人,一名老僧步而出。
正是學宮之中道門和佛門的宮主,同樣在九重天之上看到自己道路的道門紫陽真人,佛門中土活佛,宇文烈親自護送姬寧兒和姬衍中,一路而來數日。
前方中州諸多勢力攔截,皆被神威大將軍鑿破斬殺。
白虎之前,并無無辜。
紫陽真人和老僧因公羊素王之托付負責這一邊的后路,本來打算等救出赤帝姬子昌之后,一起保護著撤離,如今姬子昌的抉擇他們也知道,旋即便決定來護送姬寧兒。
只是未曾想到,本該是要滅口的宇文烈,竟是選擇親自相送,兩人便潛藏于暗中相送,一方面以免和宇文烈相見,反生出些麻煩變數,二來暗中活動,除去一些潛藏的陰招和殺手。
紫陽真人拂塵一掃,嗓音平和:「將軍義勇無雙。」
「貧道佩服。」
宇文烈并未去看這佛道魁首。
他是入世匡扶天下的神將。
避世修行之人,入不得他的眼睛。
姬衍中雙目隱隱有些血絲,看上去也比往日更為蒼老衰頹,這幾日來,他晝夜不息,只是握著自己的劍,戒備著周圍。
或許,在這種整個天下紛爭最極致的一點上,七重天的武道境界,已不能夠算是可以扭轉什么局面的力量,可他還是本能地做出這樣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如果不努力做些事情的話,他的心神會越發焦灼和痛苦,若不做些什么的話,最后和姬子昌的交談,還有赤帝姬子昌的決意,就會不斷的出現在他的心中,帶來一種一種隱隱的刺痛。
姬衍中道:「多謝宇文將軍一路相送—...”
老者嗓音沙啞。
宇文烈看著姬衍中,翻身下馬,把手中的重槍插入地面,俯身,要將姬寧兒遞給姬衍中,墨色的大擎垂下,那孩子在他懷中睡得安穩,只是在送出之時,小手抓住了神將鎧甲上猩紅色的瓔珞不放開。
姬衍中道:「小公主————
「我們到了,要走了。」
姬寧兒只是迷迷糊糊,卻像是這個時候的所有孩子一樣不松開手。
神將清冷俊美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溫和。
伸出手,將代表著平安和百戰百勝的紅色瓔珞結摘下來,他的手掌也覆蓋著暗銀色的甲胄,將此物放在孩子的懷中,嗓音平淡:「既然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
「當做告別的禮物。」
姬衍中道:「她似乎很相信將軍。」
「宇文將軍不繼續送她一送嗎?」
宇文烈收回手:「不了,若我和李觀一相見,則必有一戰。」
姬衍中道:「秦王并非這樣的人。”
宇文烈看他一眼,淡淡道:
「是我會出手。」
五個字,神將的傲慢和脾睨。
那種從始至終一以貫之的傲氣就已經彰顯得淋漓盡致了,姬衍中默,感覺到被震鑷,似乎有許多話想要說,但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秉性溫和寬厚,卻也因此少有自己的決意。
古人說,有大才的人,就如同錐處于囊中,一旦動,自會破囊而出。
在這樣的時代里面,風起云涌,波濤萬丈。
越是沖突和矛盾激烈的時代,這些超凡脫俗的人就越會凸顯而出,無論是陳輔弼,魯有先,還是陳鼎業,姬子昌,到眼前的宇文烈。
秉性不同,立場不同,卻皆耀耀于當代,名動于千秋。
君心如鐵,行于亂世波濤之中。
和他們的清醒決意相比。
姬衍中的心中會有一種愧疚和自卑之感。
他終究寬仁,寬厚,也終究潛藏著軟弱,平和時代的寬仁老者,在亂世波濤洶涌,抉擇巨變的時代里面,便是瞻前顧后,遲疑不定了。
宇文烈道:「另外,她也不再是公主了。」
「活下來的,不是公主。」
宇文烈的聲音平淡。
「天下太平之戰,若我等勝了,那么,她就在之后的太平時代里面,做她父母想要她過的日子就好;而若是我等敗了,則自不必說。」
「最后一次見面了。」
宇文烈伸出手將姬寧兒的頭發撥開撫平。
小娃娃睡著,迷迷糊糊怕冷。
似是甲胃的肅殺和凌冽讓她感覺到了冷意。
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避開了宇文烈的手指。
宇文烈沉默,摘下了自己的手甲,白皙修長的手指觸碰了下孩子,然后收回了,他的眸子清淡平和:「陛下的天下偌大,容得下一介孩童,但是,卻容不下赤帝的叛逆了。」
「姬衍中。」
「你好自為之。」
「告訴李觀一,戰場之上,我等著他的猛虎嘯天戟。」
龍駒的鳴嘯聲音猶如墨色的龍,神將翻身上馬,大擎翻卷如黑云,他坐在龍駒之上,玉冠束發,眉宇脾淡漠,沒有說什么告別的話,也沒有說什么其他威脅的話。
只是一拉韁繩。
沒有遲疑,沒有猶豫,沒有留戀。
神駒轉身,馳騁而去,此地山川之中,大擎帶竹葉,龍馬踏波濤,墨色重槍,撕裂亂世,神威大將軍宇文烈,短暫的柔和之下,再度握著槍,馳騁他的結局和亂世。
看男兒,到死心如鐵。
且試手,補天裂。
能否功成,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是否是有在這亂世洶涌之中,抬手補天之決意。
不成,便死!
男兒勇烈,再不會有第三條道路。
宇文烈遠去,一直被神將以白虎罡氣保護的孩子忽然感覺到一種疏離和不安心的感覺,伸出手大哭起來,宇文烈沒有回頭,只是白虎忽然咆哮,聲音清朗,
震響于山川之間。
于是令這群山回蕩,林葉瀟瀟,猶如告別。
姬寧兒忽又笑起來。
冷傲至極之人,即便是告別猶自如此。
紫陽真人默許久,道:「天星白虎,亂世殺星,宇文烈不死,他日或許有朝一日,也會如同姜素,陳輔弼一樣,在戰場和亂世之中,找到自己的道路,踏足傳說吧。」
「三百年亂世,至如今,將歸一。
「真是,這樣的英雄們,若是在天下太平的盛世,他們應該是知己和朋友吧,天下太平,秦王和宇文烈彼此飲酒,姬子昌撫琴,陳鼎業做錦繡文章,陳輔弼和姜萬象鎮守天下。」
「可惜,可惜,看青史,只覺得亂世之中,開始熱鬧,后來凋零孤寂。」
「猶波濤萬丈洶涌,不斷撞擊,這些亂世豪雄在這樣激蕩的波濤之中,也都會乘勢而起,做出震古今的功業吧。」
「姬老皇叔。」
紫陽真人看著那邊的姬衍中,喚了好幾聲,姬衍中才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道:「紫陽真人,怎么了。」
紫陽真人看著這老人,眼底終究有些悲憐。
對于一個,沒有亂世中豪杰氣魄的老者來說,在短短的幾天里面,失去了自己的家鄉,失去了自己的故土,失去了自己的支柱和曾經,代表著姬衍中這個身份的一切。
他失去了過去,失去了這一生相信的一切,失去了這一生保護的一切,就只剩下這個孩子了。
這是一種殘忍的事情。
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些可在青史上烙印下痕跡的雄杰,不是所有人在經歷這一切之后,仍舊有著仿佛鋼鐵般的意志,哪怕是千秋歲月里數得上的英雄們,也會有頹唐之時。
老和尚道:「.——世外終究尚且有清凈之所。”
「世俗之中,姬衍中已死,這孩兒托付于秦王,老友,你就隨我等一并,出世修行,落個清凈自在,也去看看他日的世代太平。」
姬衍中默許久,臉上露出一絲復雜微笑,道:
「好。」
他們一并往秦王之所在的方位趕去,其實在途中的時候,才知道,此刻的秦王并不是在江南一帶,而是在江州城,此刻的時間,恰是秦王和姜素聯手共同討伐突厥之時。
原本天下亂世里的豪雄們一個個落幕。
如今只剩下兩股氣焰極盛者爭鋒相對。
已是刀劍顯露,再無回旋之余地。
秦王所部,一方面需要戒備這位天下無敵的軍神姜素,倒轉兵戈,攻擊麒麟軍;一方面聚集力量,掃平陳國內部的污垢,同時討伐陳鼎業。
這絕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才收服的陳國疆土,以及拿下的一半突厥草原,
都是剛剛臣服于天策府和秦王,其中還潛藏著極為多不穩因素。
再加上姜素這位軍神帶來的恐怖壓迫。
天策府的壓力極大。
晏代清先生最近的怨氣沖天。
連續經過了伐陳破突厥誅帝三戰。
那幾十萬麒麟軍是磨礪出了自己的兵鋒和肅殺凌冽之氣,皆百戰悍勇之輩。
但是錢和糧也燒得太多。
后勤不僅僅是錢財的問題。
也吃糧。
倒不如說,打到現在了,錢不是很缺,糧食才重要。
尤其有后勤運輸糧草的軍隊,這些后勤軍團平日是要耕種的,如今開戰狀態,相當于缺少了一大批的勞動力,在這個同事,運輸糧草的這些后勤兵團人吃馬嚼,也是一種巨大消耗。
錢還有,糧食卻頂不住一場決死大戰了。
接下來要拼殺的,是真正兩個天下。
金銀的流通恐怕將會大幅度降低。
江湖是朝堂的映照,沙場是廟堂的延伸,但是在晏代清的眼中,這些三位一體,說來說去也只是一件事情,如今也已快要三十的晏代清,從亂世之中磨礪而出,早已經明白許多。
三者一如,卻又以經濟金錢為中軸。
諸多變化,都可以從市場之上的細微變化,譬如糧價,譬如存量看出來,而現在的局面,就是各方面的交流迅速斬斷,不在講究什么往日的規矩,經濟和市場貨物不能流通。
一旦到了這個階段,就是要玩命了。
晏代清微微吸了口氣,他的眼睛凝重。
有如電火自脊椎劃過的感覺。
「臨戰狀態——.」
他忽然后知后覺。
意識到了為什么商戶遍及了天下的薛家,在陳國尚且未曾全部被拿下來的時候,就暗中開始,拋售在應的商戶和產業,吃了許多的虧,卻暗中喚回來了許多實業。
晏代清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為文清羽的屈。
這位年輕一輩謀已第一人的奇才意識到了。
薛家那些有問題的人,被高升,調去了應國部分,那時候的陳國大戰,應國平穩,被調去了應國的那些薛家有問題的人,都相當開心。
在這等開心的情況下,一邊貪墨那邊薛家商會的東西。
一邊將薛道勇需要的東西,給弄回來。
如今局面漸漸緊張起來,彼處的薛家商會已經難以運轉,皆已逐漸被應國控制住,而諸薛家商會之人也被處理,文清羽去拜訪薛道勇,暗中提起此事。
薛道勇遺憾不已,道:「就算是那些人收下不干凈,沾染了人命,也終究是我薛家的人,老夫縱是猛虎,虎毒不食子,怎么能親手殺死他們呢?」
「讓姜萬象幫我除去這些人吧。」
那老人咬著茶葉梗,把茶葉渣吐出來,笑:
「難道文先生殺人,用自己的刀劍嗎?」
文清羽咧了咧嘴,面不改色:「我用他們自己的。」
「讓他們自己殺自己。」
老者愉快道:「你不服氣了。」
「心態還是不夠穩啊。」
文清羽:
微笑越發溫和。
亂世的猛虎放聲大笑,這個在自己的時代里重新開辟西域商路,讓薛家的家產翻了幾番的豪杰起身,拍了拍文清羽的肩膀。
文清羽:「何意?」
亂世猛虎微笑愉快:「年輕人,多練練。」
「哈哈哈哈哈哈。」
而此般情況下,秦王殿下下令,搜集陳國,草原突厥的金鐵,似乎打算要鑄鼎,然則鑄鼎之事頗大,也頗為耗時耗力,甚至于將整個麒麟軍的福運都調來了。
確確實實是從陳國皇室那里摸出來不少好東西。
秦王陛下的心情愉快。
江州城中,李觀一湊夠了鑄造九鼎的材料,同時還把之前南宮無夢找出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有一枚九龍玉璧,材質極妙,還有幾枚玉質的吉祥錢。
就是李觀一打算給他義女的。
昨日翻找出來,今日把東西打包了,李觀一打算寫一封信,和姬子昌說說這些事情,總不至于每次都說,是他李觀一貪墨娃娃的壓歲錢。
咳咳咳,什么貪墨,義父的事情,那叫做貪墨嗎!
這叫做,叫做暫時保管!
是的,只是為父給她暫時保管一下,往后肯定都會給她的,我啊,秦王啊,
怎么可能會是那種借錢不還的呢?
李觀一提筆寫信。
「許久不見了,常文兄一一」
「四方生平,你和嫂子可還好嗎?」
「我終于為父母復仇,至少,是復仇了一部分,討伐突厥草原,沒有了后顧之憂,又將陳鼎業,送他終局,天下蕭瑟,一恍十年過去了。」
「年少時候困住我的那一場烈火,如今可算是平息。」
「只是天下還沒有平定,還有最后的一場硬仗和狠仗要打,我曾經覺得,世上只要太平,無論誰人都可以,但是后來漸漸知道,我們走到了現在,在最后有了這樣的想法。」
「是對離去的同袍,還有對過去和自己最可恥的背叛。」
「我有一位老師說過,革命要徹底。」
「這不是請客吃飯的,這最后一戰,一定要打,一定要打贏,只有這樣,才能夠重塑這天下,但是,我也知道,時代浪潮,終究有許多問題會再度出現。」
「但是,時代終究是曲折前行的。」
「大丈夫,豈能因此而畏縮不前?」
「彼時天下太平大定,你盡可以離去,去天下各處,去做你自己,不要做赤帝了,你就是姬子昌,或者說,如果覺得這個名字就代表著束縛,就去做常文。」
「寧兒那孩子,就在我這里也好,到時候你帶著嫂子四處玩,我就帶著孩子習武,看著這地方,若是你們想她了,隨時回來找我就可以了。」
「哼哼,不過要小心啊,孩子可是很親人的!」
「尤其我!」
「不是我自夸,我可是很受孩子們喜歡的,小心寧兒往后不記得你們啦,所以可不要跑太遠,好吧,其實是因為我覺得我可能不那么擅長照顧孩子。」
「不過嘛,有娘在,肯定沒問題。」
李觀一帶著一絲溫和的微笑,他和姬子昌關系極好。
自數年前的那一場學宮大樹下的醉酒。
至于如今,縱橫一方的秦王。
他把壓歲錢放下,又寫到:「我給孩子找到了幾件玉器,就當做禮物了。」
「咳咳,可不可以折算一部分的壓歲錢什么的?」
「這可是好東西啊!」
「反正————·希望太平天下的時候。」
「李藥師和常文,還可以一起喝酒,我在那一棵大樹下等著你,我們再大醉一場。」
「天下偌大,君可自去!」
「再不必受到拘束了。」
李觀一把東西放下,卻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絲絲的血腥味道傳來,秦王的眉毛揚起來了,冷然道:
「???誰!」
「阿彌陀佛——”」
老僧的一聲佛號,秦王看著那中土活佛和紫陽真人,然后立刻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姬衍中,還有,被姬衍中緊緊抱在懷里的孩子。
李觀一的微笑凝固。
龍吟的聲音幾乎炸開。
姬衍中只見眼前一陣殘影,秦王已出現在眼前,袖袍翻卷,雙目微睜大,秦王的臉上有一種強制壓制著的沉靜,道:「.———寧兒。”
他看向姬衍中:「發生什么事情了?!」
姬衍中看著秦王,他用自己都不能夠反應過來的,平靜麻木的語氣道:「陛下。’
「姜萬象逼宮。」
「赤帝陛下,自焚,斷了赤帝一系的法統。」
秦王的神色木著,道:「嫂子呢。」
姬衍中道:「文貴妃陪陛下一起走了。」
他抬起雙手:「這是,他希望,您保護寧兒。」
秦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樣伸出手抱住了孩子的,他發現自己超乎尋常的冷靜,腦海里面沒有一絲絲的情緒波動,只有一種抽離感覺和淡漠感,仿佛元神在上看著身軀在行動。
姬衍中從懷中捧出一卷圣旨,摸了摸,老者道:
「這是陛下給您的圣———.不。”
「這是,陛下最后的東西。」
秦王不動,勁氣流轉,這一卷卷軸展開來了,里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十來個字了。
天下偌大,隨君自取。
自此再不受拘束了。
藥師,稱皇吧。
秦王安靜看著這文字,姬衍中沒有看到他的情緒波動,只是秦王小心抱著姬寧兒,孩子醒過來,看著他,忽然道:「啊,你是義父嘛!”
秦王看著孩子,道:「是啊,真乖呢,怎么知道的?”
姬寧兒開心道:「爹爹和娘親說的對呢,真的有很厲害的仙法。」
「仙法?」
「嗯!」
姬寧兒用力點頭,笑容燦爛:「爹爹和娘親給我喝了一種很甜的東西,說是神仙給的寶貝呢,只要吃下去,就可以睡覺,睡醒之后就會看到義父。」
「然后,爹爹娘親說他們要和我玩捉迷藏。」
「他們會悄悄不見,要我慢慢找呢。」
「義父義父,我找到你啦!」
「你那么厲害!」
「哼哼,一定可以陪著我找到爹爹和娘親呢。」
姬衍中低下頭去,溫柔寬仁,卻終究只是個普通人的老者淚流滿面,心如刀割,老和尚雙手合十,不忍再聽,紫陽真人只是嘆息。
秦王嗓音溫柔,道:「嗯,他們還說什么了嗎?」
姬寧兒認真思考,忽然笑:「有呢!爹爹說,還有禮物給義父你呢,他說義父你拿著寧兒好多好多。」
她讓秦王伸出手,把一個東西神神秘秘地放在他的掌心。
秦王展開掌心,里面是一枚銅錢。
壓歲錢。
他愜住了。
那些天下大勢,天下洶涌,那些豪烈的,壯闊的,勇敢的,霸烈的東西忽然就消散了,他愜愜看著這一枚壓歲錢,仿佛聽到低語,感覺到質樸的情感。
愿君歲歲平安,歲歲安。
壓歲,壓歲。
秦王張了張口,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枚壓歲錢,就仿佛是一把刀,那種克制的,壓抑著的情緒如同洪流一般爆發了,他的心臟猛地蜷縮起來,痛得生疼。
身軀顫抖,眼角淚水控制不住落下。
可秦王卻要咬著牙。
左右垂首,莫敢仰視霸主這樣的模樣,只有小小的孩子疑惑,伸出手,用手掌擦拭他臉上的淚水,安慰道:「義父,義父不要哭。
「是哪里痛嗎?吹吹,不痛不痛。」
「不痛的。」
李觀一淚流滿面。
圣旨被勁風卷起來,和秦王的信箋在一起。
天下偌大,君可自去天下偌大,君可自取 不過只是一字之差,亦是此生,訣別。
秦王的視線模糊扭曲,仿佛看到了烈焰焚燒之中,火焰沖天而起,看到往日的一幕幕,盜墓,取財,霸主,最后還是落到了那一年的大樹下,那一場酒。
恣意輕狂的少年君侯,頹唐疲憊的中州赤帝。
在那一年的長風下,遇到了彼此。
烈火焚盡一切。
那猶自似乎才三十歲出頭的青年人溫和笑著道:
「在下常文,學宮弟子,見過兄臺。”
「藥師———」
他抬起頭,在烈焰中微笑。
然后被烈焰焚盡。
「稱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