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這時候還有點涼。李龍和孟海把事情說清楚了,把羊弄下來后,又去看了看正在修的路前面的情況,然后就往回走。
沒辦法,下午來的,這一路雖然比較平,但山路總有拐彎,有河道,速度不能過快,所以得抓緊往回趕,不然沒等出山天就黑了。
孟海也知道情況,沒留李龍。
大多數人和李龍熟悉,也就打個招呼,不過看李龍帶來了羊,他們一個個都挺高興的。
又能改善伙食了!
李龍匆匆趕回到山口的時候,看太陽還有一桿子高,便拐向了自己的木屋那里。
木屋還好著,只不過附近很臟,干草葉子、山里牲口的糞便還有一些隱約的血跡。
他下去到棚子里看了看,發現大掃把還在,便拿著大掃把把木屋四周掃了掃,為的就是給附近過來的人證明這木屋有主,會有人時不時的打掃,別打它的主意。
掃完后,李龍也沒開門,上車匆匆離開了。
等他到山口那里波拉提的屋子的時候,正好看到波拉提把幾個森林公安送走。
“他們過來檢查?”李龍的嘎斯車開到屋子門口停下來,下車后問波拉提。
“嗯,也不光是檢查,還給我交待任務…我去他大的葫蘆——給我安排活?我干活的時候他還沒生下來呢!”
顯然,波拉提很郁悶很惱火。
森林公安過來的幾個都是年輕小伙子,穿著制服,讓波拉提看不慣。
“還是你們原來的活嘛,”李龍笑笑,“誰安排不是安排呢?”
“就是看不慣他那個樣子。”波拉提發了兩句牢騷,然后問李龍:“我弄了個鹿娃子,你要不要?”
“要啊。”李龍說道,“他們沒給你弄走?”
“嘿,能讓他們看到?幾個生瓜蛋子,差得遠著呢!”波拉提到木屋后面,把一堆干草挪開,李龍才發現在干草捆子中間專門隔開一個空隙,有一頭小馬鹿臥在那里。
這馬鹿的嘴用布拉條子綁著,發不出聲音來。
波拉提解開布拉條子,那頭小鹿立刻慌張的叫了起來。
叫聲很細,聽著很萌。
“今天才逮到的,大馬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在一大片刺芽子下面臥著,我弄出來的時候讓扎了好幾下,你看我的這手。”波拉提伸手給李龍看,手上的確有幾個血道子。
這里的人把有刺的灌木都叫刺芽子,甚至于把有刺的一些植物也叫刺芽子,具體是哪一種,看到才知道。
李龍只是掃了一眼,看出來波拉提胳膊上傷口雖然多,但并不重,就是劃拉了一下,三五天就恢復如初了。
所以他彎腰去把小馬鹿抱起來,前后都檢查了一下,沒發現有什么傷口,只是可能困時間長了,有點萎靡。
“這小家伙我要了,五百。”李龍比劃了一下,“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我看過了,公的。養兩年,就能割鹿茸了。”波拉提滿臉都是笑,一下子收入五百,相當于半年的工資了。
護林員的工資比較少,再過幾年更少,因為大多數都變成了兼職的了。
李龍把小馬鹿抱上了車,然后又從波拉提這里拿了兩副鹿角和一塊玉石,付了錢之后就走了。
玉石質地一般,也就象征性的給了十塊錢,波拉提就很高興了。
上一次哈里木他們從山里也帶回來了小馬鹿——開春時節正是小馬鹿生長的時候,熟悉的牧民和護林員是能找到馬鹿蹤跡的。
李龍把東西裝車之后和波拉提告辭,然后往回開去。
暫時這幾只小馬鹿養在大院子里。眼下養殖這些馬鹿,李龍也沒那么粗糙了。他要在縣里找獸醫給馬鹿打針,預防一些傳染病,養一段時間,熟了,沒問題了,再送到老馬號去。
主要是老馬號那里有不少馬鹿了,不能把帶著傳染病隱患的馬鹿帶進去,那樣會比較麻煩。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李龍把小馬鹿留在這里,算是給明明昊昊當個玩伴。
每年都是這樣,不需要從老馬號那里拿,直接從山里收就能收到好幾頭馬鹿、狍鹿子——今年還沒碰到狍鹿子,就只有馬鹿了。
其實小野豬也挺可愛的,長大就不好了。
四月初,棉花準備開始播種。
李俊峰的屋子已經蓋起來了,沒蓋像李龍家那么大的,就兩門四間磚包皮屋子,邊上加蓋了一個小廚房。煤棚、豬圈啥的也都一起蓋起來了——原本李俊峰的意思后面他慢慢蓋。
結果大家吃著羊肉抓飯、搟面條比較好,一起就給他給弄起來了。
院墻是一米二的,不算高,擋個牲口啥的沒問題。
剛蓋起來還不能立刻搬進去,還要定家具,里面要粉刷,打頂棚之類的。
這些都可以慢慢來了,主要是需要開始干活。
上千畝荒地種植棉花,這個時代無論是村里還是鄉里都是大事。
鄉里也已經知道合作社的事情了,目前對合作社算是觀察狀態,李龍覺得鄉里的態度是旁觀,如果合作社發展的好,后面可能會鼓勵其他人也開展合作社。
村里沒事的,對種棉花感興趣的人都到他們合作社種地的地方去看。
需要的人手比較多,除了李家過來的人,各家從老家過來的親戚之外,謝運東還給村子里過來圍觀的人說了,有幫忙的可以給現錢——雖然工錢不高,但愿意參與的人挺多。
而且還不好意思拿錢——感覺就是幫忙,要啥錢呢?
謝運東知道合作社剛開始,是要立規矩的,這錢肯定是要給——主要的工作其實不難,就是給播種機鋪完薄膜后,給薄膜兩邊加土,保證薄膜的邊緣全部被土覆蓋。
這一點是李龍要求的,謝運東一絲不茍的執行著。
開春這一大片鹽堿地被小海子里的水漫灌過,表層快干的時候,開大馬力拖拉機過來把地切了,然后就可以播種了。
種棉花一直用的是小型的點播機和條播機。為了棉苗能出土方便,合作社用的是點播的方式,就是播種機會先把鋪下去的薄膜戳個洞,然后再探下種子。
條播是先播種子再鋪膜,不戳洞,等苗出來后人工戳洞。
上千畝地,人工戳洞太麻煩,而且出苗后薄膜下溫度太高,遲兩天就會把苗燙死,劃不來。
“老謝,你說為啥要把薄膜兩邊壓實,中間還隔一米壓一鍬土?”有人覺得賺這個錢太容易,有人則想不通。
“過幾天有大風,咱們這邊每年開春不是有黃風嘛,我們擔心這風把薄膜吹飛掉,那播種就白播了。”
聽謝運東說的人大都不相信。黃風雖然厲害,但這薄膜都是用土蓋著的,怎么可能吹飛?
不過既然合作社出錢讓他們干這個活,他們就盡心盡力——還能賺一筆錢呢。
在這里跟著干活的不僅僅是本村的,還有其他村子里的人。李龍在地里看著的時候,感覺有幾個熟面孔,想想了反應過來,應該是當時農廣校里聽自己講種棉花的學員。
看來這些人是真的打算種棉花了,不然也不會跑這么遠——或者說在這種環境下跑這么遠過來看自己的合作社種棉花。
眼下從鄉里到隊上在修路,過來并不容易——李龍開著嘎斯車,是從莫合渠東側的老路繞過來的。
最開始的時候,莫合渠把四隊包括其他幾個生產隊和鄉里隔開,那時候這些生產隊還不歸目前這個鄉管。
那時候四隊的人去縣里就是從莫合渠東面繞過去,后來鄉里在莫合渠上架了橋,這條土路基本上就不用了。
但路還在,還能走。
鄉里鋪路是從西往東,開頭就是從橋開始的,一路往東鋪過去,分段實施。
雖然從目前來看,還要等一段時間,但交通局施工的進行也比較快,路已經快修到小學了,照這樣下去,五月份整條路就能修通了。
這點時間,大家還等得起。
有些人干活,有些人不愿意干活,干脆就跑到排堿溝里去逮魚了。
這條排堿溝開的比較倉促,不像后世的那么寬那么深,前段時間澆水的余水排進來之后,一些魚也跟著進來了。
現在水在慢慢減少,里面的魚就露出了蹤跡。
李龍他們沒空去管這些,現在播種晚一天,初秋棉花結桃子就會晚一天。
李龍看多了棉花結太多的桃子,但到秋天沒及時開,最后反倒賣不上錢的。
所以開春的農時特別重要,不然也不會有“人誤地一天,地誤人一年”的農諺了。
合作社各家人都到了,幾臺小拖拉機一起行動,分頭開著播種機在播種,每臺點播機后面跟著兩個人,原本是黃色的大地,突然就鋪上了整齊的薄膜,看著就很舒服。
突然有人在排堿溝那里喊著:“逮著大板鯽了”,頓時就有不少人跑過去圍觀。
播種的這些最多也就轉轉頭,然后就繼續了。
現在是最重要的時候,根本沒空去管——如果是七月在棉花地里拔草的時候,有魚情,那么大家丟下手頭的活去逮魚,沒人會管。
現在不一樣,播種,這時候除了火上房之類的急事,其實不會耽誤。
好幾天沒下雨,地里土被拖拉機和播種機揚了起來,干活的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的,李龍也沒例外。
雖然來之前已經預備了口罩,但這時候的棉布口罩的防護力一般,細小的灰塵還是能隔著口罩鉆到鼻子里去,所以一般揭開口罩的時候,鼻翼兩邊都是有灰灰的土印子。
合作社這邊算是開春春耕最熱鬧的,其他地方也一樣在春耕。李建國沒在這里,他開著大馬力拖拉機在給別人播種賺錢。
不光是他,另外一臺大馬力拖拉機也干著一樣的活。
就開春這一段時間,兩臺大馬力拖拉機能給李家帶來兩三萬的收入,因為不光是本隊的地,其他生產隊也有請他們過去播種的。
李龍曾經有一段時間想著讓王財迷過來給大哥開拖拉機,畢竟他那臺老舊的東方紅七十五,在地里干活的時候基本上每天都會趴窩,太麻煩了。
后來想想算了。一來王財迷不肯,二來老家來了這些年輕人也是需要干活,需要分層次的。
有李俊峰在前面引著,這些人大多數想法一想,多賺錢,多貢獻,看怎么才能留下來。
雖然在四隊這里干活可能辛苦一些,但賺的錢多啊。
雖然瑪縣是個小縣城,但有了錢,哪里都是一樣啊。
現在李俊峰已經能時不時的開李家的汽車跑了——光李建國院子里的汽車就有兩臺,李建國自己時不時開一臺,另一臺原來顧博遠的面包車放著,李俊峰時不時的就能開一下。
在老家,能想嗎?
看這樣子,再要不了兩年,李俊峰自己就能搞一臺汽車了——反正龍叔(爺)給賣的便宜。
回老家別說汽車了,拖拉機都不好買。
騎自行車吧!
誰能想到來北疆,反倒把自己生活的目標給提高了喲?
這也正常,在老家的時候,誰也不比誰高一等,到這里就不一樣了,努力的程度不一樣,機遇不一樣,年底拿到的錢就不一樣。
好在在李家干活蘊含著無數可能,無論是種地當管理,還是開大馬力拖拉機,又或者開小四輪,都能有所發展。
哪怕啥心思也沒有,埋頭干活也能賺不少錢。
播種到中午的時候,看熱鬧的大都散去。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有些其他隊過來的在他們休息的時候湊過來開始問一些問題。
這些人的求知欲還是挺強的。
問的都是基礎問題,比如一個苗眼投幾粒種子,比如為什么要把薄膜壓那么實,還比如播種完多少天后澆水等等。
李龍一邊喝水休息一邊回答。
四月初中午的太陽也是挺毒的,附近沒有樹,李龍他們就在拖拉機擋著的陰坡上休息。
沒多久,梁月梅開著汽車來給送飯了——是的,開汽車。能開拖拉機的農民女人在這時候開汽車并不算啥,那玩意兒是互通的。
車上坐的謝運東的媳婦,還有賈衛東的家屬。楊蘋蘋要看孩子就沒來。
才開春,菜園子里能吃的蔬菜就只有韭菜和芹菜,韭菜就不說了,芹菜頭年留根,來年化雪完之后,很快就能長出嫩芽來。
剩下的就是掐的苜蓿和刺芽子花等一些野菜。
四隊這里這時候還沒槐樹,要過二三十年才有人引進,至于香椿之類的就更沒有了。
薺薺菜這時候也不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過來,野地里現在能挖出來吃的,就是蒲公英。這玩意兒苦,所以基本上沒人吃。
梁月梅帶來的飯是蒸的饅頭炒的菜。李龍早上過來的時候從菜市買了一些青辣子,這就是附近有種大棚的好處了。
所以中午除了韭菜炒雞蛋外,還有芹菜炒肉,里面加了一點青辣子,味道聞著都香。
喝的是奶茶,這是李龍的建議——光喝磚茶的話,刮油,沒必要。
合作社播種的都圍攏過來吃飯,那幾個其他隊的就遠離了,去地里看播種的情況。
李龍叫他們過來一起吃,那幾個擺手不來,還挺客套。
大家收拾出一塊干凈地方,因為人多,就分坐兩處,用帶來的水洗了手和臉之后,圍攏著坐下來,邊吃邊聊著。
干活很累,上千畝地的播種,一眼看過去就是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所以中午休息的時候,其實對身心也是一個極大的放松。
吃過飯休息半個小時繼續干活,其實播種不算是種棉花中最累的,所以這時候大家還是有說有笑的。
因為太干,有些人的嘴唇已經裂了,時不時的喝水也不一定能緩解,把棒棒油涂嘴上就能緩解,但大多數男人不想去用,一來擔心吃進去,二來黏糊著麻煩。
不涂棒棒油,涂蜂蜜也行——李龍就涂的蜂蜜。
下午的日子過得比上午慢一些,總歸是要干到太陽落山才能回。
要趕好天氣把這千把畝地種完,這可是大工程。
這兩天播種他要在這里看棉花,接明明昊昊的事情讓他安排給了老爹李青俠。
反正也就這幾天的事情,播種完成之后,剩下的就簡單了——或者說,剩下的直接雇工過來幫忙就行了,記賬、算錢。
種的多了就這點好處,在機械化還沒大規模開展之前,就得多用人工。
回到李家院子,奶茶、牛奶都已經燒好,李強也已經放學回來,已經做完作業,正在菜園子里幫忙干活。
這時候干活的人就各回各家了,李龍在大哥這里喝了奶茶,吃了些東西,然后開車回家去。一直走到敬老院那里,看到柏油已經鋪在這里了,就挺開心的。
其實從隊上到敬老院這一段路上也都已經重鋪了一層砂石,而且摟開了,不過因為有人走,所以沒壓平。
然后敬老院到鄉里這一段已經鋪上了柏油,特別是最近這一段,感覺柏油還是熱的,卻已經可以過路了。
速度很快,李龍也很滿意。
幾天后,播種結束,柏油路也修到了小學往東那一塊,進程幾乎過半了。
這幾天有風,但不是特別大。有些跟著李家一起種棉花的,就嘀咕著,想著播種的時候多干那么多活,劃不劃得來。
有些人還跑到李家去問,李建國性子好,會給他們解釋,說這種事情就是做預防,沒事當然最好。
要是李龍在的話,態度不會那么好,他會告訴問話的人,我只是講了應該做的,你要覺得這種事情不用做,那就不做好了。
當然態度也要分人。這些人能這么過來問李建國,卻不太可能這么過來問李龍。
李建國平時的性子是挺好的,只不過一旦過線,那就是非常大的麻煩。
李龍是平時性格就有點多變,到不了底線他就會炸毛了。
播種完成之后,李龍的空閑時間多了點兒,他就去看鋪路,時不時的還能和過來學習的孟海交流一些內容。
山里修路的事情孟海交給公司另外一個人看著。大家都修了兩年多的路了,過程還是比較熟的,主要是質量的把控。
孟海也不是一直呆在這里,每天過來看個半天,然后剩下的半天就進山了,順便還會帶一些補給上去。
山里的那些工人如果家里有什么事情,他也可以順帶著把人捎過來。
“現在往山里走的人還是挺多的,比去年多。”孟海也給李龍說山里的情況。“現在護林員沒了治法權,進出山的人也不用鳥他們了,來去自由。
那些森林公安檢查沒以前護林員檢查的嚴,只要不是打獵、盜采那些保護植物,破壞森林植被,一般情況下是不管的。”
李龍心說難怪波拉提對森林公安有意見呢。他們的存在斷了波拉提這一類人這么大的一塊財源,沒意見才怪呢。
不過這種事情也沒辦法,執法權這種東西肯定是要收回來的。原來林業隊的權力太大了,肯定是有人不滿的。現在算是越來越規范,不過森林公安的人沒護林員多,要管這么一大片山林,就比較難。
到后面肯定還要給護林員檢查的職責,不過沒以前那么大而已。
進山的人多了,等哈里木他們轉場離開,到時他們的冬窩子會有人進入,說不定還會有人破壞。
再想想自己的那個木屋,是不是也要經常去看一看?
他也算在山里呆過挺長時間,所以對人性還是抱著警惕。那種完全依靠自覺和道德水準來約束人的地方,不可能把人想得太好。
碰到不好的事情太多,就只能往壞里想。
“我們還碰到淘金的,就在我們修路的附近。也不知道這些人怎么跑那么遠的,”孟海還在說著山里的情況,“對了,好像還有死人,骨頭都爛掉了,也不知道是讓野獸吃的,還是病死在山里面的。
骨頭不全,也沒什么身份信息,最后我們就給挖個坑埋掉了。”
李龍心里也挺感慨,這山里的情況就是這樣。進山尋寶、挖藥、帶著發財夢的人不少,但實際上真正能發財的人并不多。
如果進山不帶路補給,不懂山里生活的經驗,沒有帶必需的藥,指不定一場病就能要了人的命。
所以每次哈里木他們轉場,李龍都會給帶一些藥。現在好一些是他們有車,自己能下山去賣藥,買夏牧場需要的東西。
孟海是帶著兩個人過來在這邊的,另兩個人就在修路的現場和技術人員討論著什么。
因為李龍和交通局的人打好了招呼,那個關副局長特意說了一下,所以修路這邊的技術人員也挺配合的。
前兩天,交通局的關副局長帶著財務人員到收購站過去一趟,買走了一臺伏爾加。
這事李龍是回來后才知道的,他還在地里播種呢。
不過事情也是提前交待過,給交通局優惠五千塊錢,李青俠做的主,關副局長就挺高興,說李龍夠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情,他會來找李龍,也希望李龍經常去他們那里坐坐。
四月十一號這天,播種完不到一個星期,棉花苗有出來的,但出來的不全。
李龍他們播種算是比較早的,晚點兒的到四月中旬才播完,有些人是才播下去。
李龍早起的時候就感覺到天氣變了,不再是前兩天那種大晴天。早上就能看到剛升起來一竿子高的太陽四周有一個圈,俗話說叫風暈,這玩意兒出現,說明要刮風了。
李龍知道天氣不好,當天就沒去四隊,他把明明昊昊送到幼兒園之后,回到大院子里,把一些東西收拾好,又去楊大姐那邊提醒一下,有些曬的東西先收一收,或者蓋一蓋。
其實楊大姐那邊基本上是不用多提醒的,本身干活就麻利,所有的程序了熟于心,做的井井有條,李龍也只是多加一道保險。
隨后就去了收購站。這時候雖然買種子薄膜的人少了,但買化肥和農藥的人還不少。
來這里賣東西的人也多了起來,犁地犁出來的甘草根之類的,農民自己沒空來買,二道販子收起來,積少成多,就過來賣來了。
一般情況下這時候后院都要曬一些藥材之類的東西,今天李龍過去給孫家強和梁雙成兩個說了,先別曬了,天氣不對。
果然,到中午的時候,天空已經變得黃蒙蒙的——不是灰色,就是黃土的那種黃色。
李龍腦海里印象深刻,這叫揚沙浮塵天氣。
風還沒起來,空氣中已經有了濃密的灰塵了。
呼吸感覺都不是很好。
吃中午飯的時候,難得的把廚房門給關上了,吃過飯之后李龍就給老爹提醒了一下,下午注意著些,如果風雨太大,就把門關了先別開了。
顧曉霞也是匆匆吃完就去學校了,她要管的更多一些,要提醒各班關窗戶之類的。
沒辦法,當了副校長和書記,要操心的事情以幾何倍數增加。
下午五六點的時候,院子里蓋東西的塑料布傳來了嘩嘩聲音,風起來了。
天空變得灰暗起來,能見度大幅度降低,風從最開始的微小的時不時的吹一下,變成了持續的強風,裹挾著大量的沙土由西向東吹著,那些沙土打的窗戶、塑料等東西啪啪作響。
李龍已經用篷布把幾臺汽車都蓋了起來。他裹緊衣服出了院子去到收購站,收購站的院子里還有零星兩三個人,這些人是回去不及,在這里躲避風雨的。
雖然現在還沒下雨,但是遲早的事。
收購站的幾臺汽車也都用篷布蓋好了,李龍放下心來——誰也不清楚今天的黃風會有多大,真要把汽車車身打出麻點來,那就麻煩了。
老爹李青俠看李龍過來,埋怨道:
“你過來干啥?這眼看著風就大起來了,趕緊回去吧,呆會兒我們也關門了。”
李龍便應了一聲,趕緊跑回去了。
收購站在西,大院子在東,李龍是順著風跑,能感覺到強勁的風在推著他跑,很省力。
等到大院子里面,李龍關緊大門,就感覺到小沙石打在臉上挺疼的。雖然在院子里面,還是能感覺到風力很足。
他已經提前把母山羊、小山羊和幾頭小馬鹿關到了后面的溫棚里,那里面不怎么受影響。
至于黑狗,有自己的狗窩躺著,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李龍冒著風在院子里轉了一圈,感覺沒啥問題了,趕緊進了屋子。
他感覺頭有些癢,撓一撓,摳下來一點泥沙,感覺頭發里這些東西比較多。
呆會兒得洗個頭洗個澡了。
進屋后視線更暗一些,他便把燈打開——不開燈不行。
門關上之后聲音就小了點兒,沙土擊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音還有,時強時弱,但不像在外面聽的那么大。
隨后就聽到了風吹樹的那種“嗚嗚嗚”的聲音,感覺這風力至少在六級以上,有些樹都有刮斷的危險。
左右無事,風太大也出不去,李龍便摸出書來看——《蜀山劍俠傳》挺有意思,需要反復的看——比如法元的紅線就很厲害,雖然是反派,但好像也挺有原則,而且一直不死。
比較惡心的是綠袍老祖,以及那句光腿與毛腿齊飛,光頭與鴉頭一色啥的。
李英瓊山里的奇遇挺多,數量和自己有一拼了,只可惜自己在天山里既沒看到朱果,也沒看到芝馬,更沒什么神仙寶劍。
胡思亂想著,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然后慢慢變小,等明顯感覺到外面的光線亮了不少,動靜已經停止了。
李龍放下書出去,發現風徹底停了,空氣里還帶著一點點泥土的味道,開始下雨了。
院子里的地面鋪著一層沙土,就仿佛先前是先下了土,然后現在才開始下雨一樣。
雨點子砸在沙土上,濺起來的時候帶著些泥土的腥氣,隨后雨點子變密集起來,地面很快就流淌起了黃色的小水流,再往后,就匯聚在一起,成了黃湯湯。
地面的那些黃土還沒積存下來,就被雨水給沖刷起來了。
空氣中的土腥氣很快就消散,隨后隨著雨量的變大,空氣也變得濕潤且新鮮起來。
這是一場非常及時的雨,地里剛長出來的莊稼應該是挺需要這些雨水的,就是不知道剛才那場大風,對棉花有沒有影響。
實際上影響挺大的——在雨還沒下下來之前,四隊的有些人看到一副奇特的場景——東南的天空中,飄蕩著一些白條子,就跟海中變異的海帶隨著水流飄動一樣。
又像是一些長長的觸手仿佛要抓取天空中的一些透明物體一樣。
實際上就是那些沒被土壓好,被這場大風吹起的薄膜在飄著。
一些人已經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家的地。這時候出去顯然不太現實,就只能心里祈禱著。
謝運東也看到了,他心里也挺急的。全四隊棉花種植加起來不到一千三百畝,合作社就占了一千畝,按概概率來算,也極大可能是合作社的。
好在看方向,那邊合作社只有不到一百畝地,大塊地的方向沒出現這樣的場景,就算有,損失也不算大。
原本他想等著風停之后過去看,沒想到風停之后就下雨了,而且雨很大,看樣子要下挺久,這就只能等明天了。
一下雨,那些在空中飄著的“帶子”就都落下去了,倒是少了一副能看的東西。
天黑的時候雨才停,李龍是冒著雨去把明明昊接回來的。
兩個孩子倒是很興奮,在車里嘰嘰喳喳跟李龍說著當時刮黃風的時候,有兩個小朋友想往外跑,被他們兩個聯合制止,然后被老師表揚的事情。
“王曉兵太調皮了,明明外面風那么大,聲音那么嚇人,他偏偏還要往外跑。”昊昊很埋怨的說道,“真是不讓人省心。”
李龍聽著這么小的孩子說著大人說的話,就挺想笑,但還是忍住了,一本正經的表揚了兩個孩子。
聽著孩子每天給自己分享著幼兒園里的事情也挺好的。
接了明明昊昊回到大院子,晚飯已經做好,韓芳也回來了,就只是顧曉霞還沒回來。
大門沒關,就等著顧曉霞開車回來——十幾分鐘后她才到。
“去送了幾個沒帶雨傘的孩子,”顧曉霞下車后解釋,“這幾個學生家比較遠,淋著雨回去估計濕透了,娃娃比較小,想著有車就送一下吧。”
其實這時候學生淋雨回家很正常,似乎也沒聽說淋個雨之后就感冒啥的,回去衣服一換,喝個姜湯什么的就沒事了。
顧曉霞身為母親,看不得這些孩子在雨里跑,送一送也很正常。
吃飯的時候各自把今天黃風天的遭遇講了講。顧曉霞和韓芳都說學校里有個別班級、辦公室窗戶沒關嚴,那大風吹起來,書、本子、紙什么的吹的到處都是。
“我們幼兒園二樓有個房間也是這樣的。”明明急忙說道,“老師在里面收拾了好久呢。”
“也不知道棉花地這回有多少薄膜讓吹飛掉的。”他有些擔憂。
雖然播種的時候還專門找人把薄膜給蓋嚴實,但這玩意兒誰也不好說,畢竟蓋著的沙土是松的,如果風太大,持續時間長,把沙土吹開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風吹開薄膜的一個縫,后面就能直接把一長條薄膜給掀起來。
都是教訓。
“明天回去看看吧。”李青俠知道李龍對這個合作社挺在意的,感覺錢賺的不多,但李龍投入的精力明顯不少。
“嗯,明天把明明昊昊送到幼兒園后我就回去看看。”
大院子的門窗密封性還不錯,吹黃風的時候沒吹進屋子里來,不怎么用打掃。
但這一晚上不少人家里都在收拾著,門窗關不嚴的,基本上都進了沙土,這玩意兒收拾起來也挺麻煩。
下雨的時候李龍抽空燒了水洗了澡,晚上則是顧曉霞也洗了洗,包括兩個孩子。
干凈習慣了,頭上身上沾了黃土就感覺不舒服。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家里的電話就響了。
李龍去接電話,是大哥打過來的。
“合作社的棉花地有一條薄膜讓吹飛了。其他各家種棉花的,最多的大半塊地的薄膜都飛了,少的至少也有三五條薄膜不見了。”李建國的語氣挺沉重的,“你要不要回來看看?”
“那肯定得回去。”李龍說道,“待會兒我把明明昊昊送幼兒園后就回去。”
去年雖然也有風沙天,但沒今年這么大,有些人心存僥幸,這回栽里面了。
等李龍到了李家的時候,合作社其他幾個人都在,還有一些種了棉花的農戶也在。
李龍下車后就聽著他們在李家院子里爭論著,聽了兩句就聽出來了。
主要是爭論著這些被吹飛的薄膜的地,需要不需要補種。
說需要補種的是播種帶鋪膜是一體的,說不需要補種只需要鋪膜的則表示吹起來的地方,棉花已經出苗了,而且出的不少。
謝運東看李龍下車,走過來說道:
“幸虧當時你說了,把膜壓緊,咱們還雇了不少人干這個。當時隊里還有些人笑話咱們錢多燒得,現在看來,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李龍笑笑沒說話。另外有人看他到了,便過來問道:
“小龍你說要不要補種?”
“補啊,肯定要補的。”李龍現在說話的權威性就更足了,他一說補種,那些原本堅持不補種的就不說話了。
“重新鋪膜,你沒辦法確定點播機戳的眼子能剛好到原來出的苗上。而且別看有苗了,就昨天晚上那溫度,新出的這些苗這兩三天就凍死了。”
李龍沒過多解釋,有些話對有些人說多少次都沒用,現實教訓他們一次就記牢了。
當天李龍就從馬曉燕那里得到了消息,就這一次黃風天,全縣種棉花的至少有五百畝受災,需要重新補種。
兵團那邊因為經驗足一些,但就王明軍他們那個團場,同樣有幾百畝受影響。
只能說這種極端天氣雖然不是年年有,但必須得防著一些。
李龍心說,這算是老天給四隊新種棉花的這些人,上的第一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