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盤辣皮子炒羊雜端上來的時候，鐘國強笑著說道：
“來來來，嘗嘗嘗嘗。這可是從國外弄過來的羊雜，比國內的一盤多賣五毛錢呢！”
一盤羊雜就兩塊錢，國外來的就多賣五毛錢？
“國外的有啥不一樣的？”陳紅軍還不太了解，拿著筷子一邊夾一邊問道。
“沒國內的好吃。”李龍搭話，“就是希罕一些而已，其實原料比國內賣的還便宜。”
“你先別揭穿嘛。”鐘國強埋怨李龍，“讓老陳嘗嘗再說。”
陳紅軍夾起一塊腸子放進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后說道：
“感覺也就那樣吧，憑啥要貴一塊錢呢？”
“因為是從國外來的啊。”鐘國強笑了，“你們進門的時候沒注意吧？大堂里面黑板上寫著著，普通羊雜兩塊，進口羊雜兩塊五，這進口羊雜賣的就快一些。”
陳紅軍搖了搖頭，又夾了一筷子嘗了嘗，感覺就是那樣，沒啥特殊的。
“你拿走的那袋子下水快吃完了吧？”李龍也夾了一筷子嘗了嘗，問鐘國強。
“嗯，剩下不多了，你那里還有多少？”
“還有個七八袋子吧，這說是國外過來的下水，賣得就是快，快沒了。”
“那我呆會兒就去再弄兩袋回來。這冬天能放，我這邊剛好存著。有幾個老客戶每次過來都要點一盤，這貨下得快。”
“啥？李龍，這下水是你弄過來的？”陳紅軍聽兩個人的對話，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是啊。”李龍笑著說道，“老陳，你看到我那里的汽車了吧，連同這下水還有那汽車，都是從蘇聯弄過來的。那邊下水要便宜一些，過關交了稅，還能賺點兒。”
“真沒想到啊，這才短短幾年，你都已經能從國外進東西了。”陳紅軍感慨著，“后生可畏啊。”
“的確，”鐘國強是同樣的感受，“咋說呢，現在縣里誰不知道供銷社李主任弄了一臺豪華的國外汽車，李龍，這也是你給搞到的吧？”
“嗯，那臺車年限長了，所以賣給李主任會便宜一些。”李龍說道，“現在那樣的車不好找了。畢竟從蘇聯那邊弄到后，還要開到咱們這里來，一路顛著過來，車況不好開不過來。
能開過來的都是質量好的車，就不便宜了。”
他給李向前按五千塊錢賣的車子，真是便宜到家了。雖然不知道這價格會不會被透露出去，但要提前打好預防針。
“嗯，是這個道理。”鐘國強點點頭，反正他沒想著弄車，自己也弄不起，況且那玩意兒，太顯眼了，還是老老實實的騎自己的自行車吧。
“你那下水是一次性買賣，還是以后經常會供過來？”陳紅軍問道。
“不清楚，不過我覺得可以長期供貨，只是這玩意兒只能是冬天，夏天不好存放，麻煩。”李龍說道，“那邊的合伙人挺任性的，想弄啥東西就弄啥東西。”
劉山民的行為看著就是挺隨意的，開始還規規矩矩的拉藥材和羚羊角，后來就放飛了。
不過也挺好，拉過來的東西這邊都能賣掉，多多少少還能賺一筆，而且每回都有汽車，這也算是大頭。
吃過飯后，鐘國強就帶著人去收購站買下水，李龍則是開著車把陳紅軍送到汽車站，臨上車的時候遞給他一個小包：
“老陳，這是羚羊角，你拿著放家里備著吧。”
反正這樣的東西多，拿著送禮還是不錯的。
陳紅軍要上車的時候說道：
“李龍，你看如果下次拿下水來了，你這里要一下子賣不完，給我發過去一些，或者我找個車過來拉。冬天收購站收不到啥東西，不如我也學你，可以賣點東西。到時我也想著看看還有其他啥東西能賣的，總得有個進賬。”
陳紅軍腦子還是比較活的。一般這個時候做生意的，淡季的時候大多就等著熬著，等熬到旺季。
陳紅軍能主動想著找進項，這是個不錯的進步了。
送走陳紅軍，李龍回到收購站，看到這里時不時有人賣完東西，背著一袋下水或放到馬車、拖拉機上，或夾在自行車上笑著離開了。
顯然，對他們來說，這一進一出都能賺錢，多好！
看樣子這些下水今天就能賣得差不多了。李龍想著看劉高樓也有一段時間沒來了，是不是快過來了？
下次等他過來的時候要說一聲，拉什么東西過來，從霍爾果斯那里打個電話說一聲，自己這邊也好有個準備。
收購站這邊沒啥大事，梁雙成和孫家強都閑下來了，李龍便干脆回了院子，打算把溫棚好好收拾一下。
不過他回來后才換衣服，顧博遠就打來了電話，說供銷社那邊李主任找他。
李龍便只好又開著車子去了供銷社，路上看到幾臺小四輪拖拉機拉著清雪機往北走，應該是才從石城買回來的吧。
現在清雪機生意還是很火，李龍就挺高興的。
到了供銷社，門衛認識李龍，還和他打趣：
“咋不把你那臺轎車開著呢？那個不比吉普車坐著舒服？”
“還是開著這個習慣。”李龍回了一句，進院子里了。
供銷社院子里的雪清得很干凈，清雪機就停靠在車棚邊上，李龍停好車，下來后往里走。
進走廊的時候他看到里面的水泥地上鋪著一塊毯子，心說這還不錯，在毯子上使勁的跺了跺腳，把腳上的雪跺掉，然后才往里面走去。
周園剛從李向前的辦公室里出來，看到李龍后笑著說道：
“聽說你那里開始賣蘇聯來的下水了？真的假的啊？”
“肯定是真的啊。”李龍笑笑，“有過關的手續呢，不過說實話，味道差不多，大肉食堂就有炒的羊雜，可以去嘗黌。”
“行，有空去試試。”周園指了指里面，“好事。”
李龍笑了笑，敲門進去了。
李向前正在給自己倒水，看到李龍進來，干脆給他也倒了一杯，說道：
“最近咋樣？忙不忙？”
“還行，瞎忙。”李龍說道，“主任有何事相召啊，但凡我能做到，在所不辭！”
“去你的，一個初中都沒上完的人，還搞得文縐縐的，”李向前把水杯遞給他，“給你說個好事，你那邊汽車還有沒有了？”
“有啊，不過你那樣的沒有了。”李龍接過水，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笑著說道，“現在的汽車都比較貴，也比較新，貴是挺貴的，不過劃得來。”
“我上次去州里開會開著車過去的，有人就惦記上了。”李向前坐回自己的座位，吹了吹茶杯里的茶葉說道：“這不，今天就托人給我打電話，說問問你那邊還有沒有汽車了。”
“前段時間新開回來的，準新車。”李龍說道，“還是伏爾加，黑色的。”
“啥準新車？新車就新車，舊車就舊車，啥叫準新車？”李向前有點不明白。
“就是才買了三個月的新車，沒開幾天。”李龍說道，“啥啥都好好的，當然這車也貴。”
“貴能貴到哪里去？能比新桑塔納貴？”李向前問道，“給我打電話的就是說看不上桑塔納，說太丑了，反倒喜歡我開的這個開型，人家就要新的。”
“那你給說一下吧，車況就是這樣。”
“這回不是報廢車了吧？”李向前開著玩笑，“這么新的車再是報廢車，那可就有得說了。”
“這回當然不是，”李龍說道，“手續都是全的，拿回去就能上牌。”
“行，那我就這么給人家說了。冬天你那里也不忙了吧？有沒有想去打獵的想法？”李向前笑著問道，“要有好地方，到時我把錢主任約上一起。”
“動保法出來了啊，現在還敢打獵嗎？”李龍問道，“咱們這邊是不是不管這個啊？”
“啥動保法？”李向前疑惑的問：“我咋不知道有不讓打獵的呢？”
他還想把錢主任約過來聯絡聯絡感情呢。
畢竟上一回去無人區打獵還是上一回，好久以前了。
“咱們國家的野生動物保護法啊。”李龍說道，“今年就實施了。前幾天到我收購站收皮子的口里客商說今年口里已經開始實施了，不少動物不讓打了，野牲口的皮子都漲價了。”
“那你那里也不能收了？那不損失一大筆錢？”李向前念頭老跑偏。
“倒也不是。我進口了一批皮子，”李龍說道，“進口的自然不管，所以賺一點。”
“進口的不管啊，那是不是說可以出國打獵？”李向前腦洞大開，“不過手續難辦。”
“我前段時間就出國打過一次啊。”李龍忍不住得瑟，“國外那邊，我去的蘇聯，就是哈加盟共和國，那邊獵物的確多，那些家伙用沖鋒槍打的！我用狙擊步槍打了頭熊！”
“你還真出國打獵了？我也就那么一說啊！”李向前越來越覺得李龍這兩年發展得有點超速了，這干的事情自己都有點跟不上了。
“嗯，出去考察了一下，然后順便打了個獵。”李龍表情云淡風清的順便裝了個逼。
“你就順便吧，啥時候把我們也帶出去順便一下？”李向前問道，“有沒有那本事吧？”
“那真不好說。”李龍心說如果劉山民的商貿公司開起來了，往國內發個邀請函的話，還真有可能把錢主任李向前他們帶出去轉轉呢，“我問問啊。”
不過這種事情肯定要盡快，那邊亂起來之前就得去，不然等亂起來再過去，那不是在玩，是在找罪受，甚至是找死。
李向前是在開玩笑，沒想到李龍還真的給了個不太準的答復，這可比回應打獵要有興趣多了。
出國啊，這時候能出個國還真不容易！
“行，那說好了啊，你要真能話，那就給個準信，到時我給錢主任說一聲，能帶家屬吧？”
“我先打聽，還不一定呢。”李龍笑笑，“這是去蘇聯，不是去美國，那邊有些人過得比咱們還苦，所以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就算去了，也看不到太多的燈紅酒綠的事情。”
“再咋說那也是國外啊，能出去一趟，我能聊半輩子！”李向前昂著頭說道。
李龍心說也就你現在這么想，等過二三十年，百十塊錢就能出趟國，那時候你就祛魅了。
話題又拉回到了汽車上面，李向前問了李龍價格。
李龍心說雖然這時候伏爾加看著的確比桑塔納要豪華一些，但怎么說呢，畢竟是蘇聯那邊過來的，對那些崇拜歐美的人來說，這車就不能貴多少。
所以他很干脆的定價十萬。
李向前說他給對方回復，看對方怎么應對吧。
對于利用改革春風賺到錢的人來說，十萬真就不貴。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年代十萬就是天文數字了，這就看怎么想吧。
從李向前這里回去，李龍就去收購站把車子擦了擦，然后回院子做晚飯，不過等他進院子的時候，楊大姐已經在廚房忙活了。
“今天回來挺早的啊。”李龍和楊大姐打了個招呼。
“那邊咱們的幫工都已經干熟了，蘭花也是能干的，會開機器，所以我就過來做飯了。”楊大姐一邊切著菜一邊說道，“她說家里人少，飯菜吃中午剩下的就行，我也就沒多管。”
在肉干加工坊，楊大姐越來越有管理者的氣質了，但回到大院子，她還是那個開心的給大家做飯的大姐。
晚上熬的米粥，炒的是芹菜，吃的素飯。
因為克尤木隔段時間就送些肉來，所以家里從不缺肉吃，反倒是晚上吃點清淡小菜比較有胃口。
第二天李向前就打來電話，說對方愿意看車，今天就能到縣里，等人到的時候，李向前會把人送到收購站，讓他去收購站等著。
烏城到瑪縣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李龍想著人到也快到中午了，所以他先去把溫棚搞了搞，昨天吃的芹菜就是溫棚里出來的，這個肯定不能大意，畢竟供著一冬天的菜呢。
等到十二點多的時候，他去了收購站。
雖然黑板上的字跡已經擦去，但還是有人找老顧問有沒有國外下水，老顧也不煩，一一解答。
李龍就干脆不在前院呆，直接去了后院。
沒下雨，擦得干凈的汽車就停在那里，他想了想，過去收拾一番，發動了一下，在院子里開了兩圈，算是把車熱一下。
畢竟人家要買的話肯定是要開回去的，熱好車好發動嘛。
十二點半的時候，外面車響，李龍從會客室里出來看的時候，李向前開著伏爾加載著一個人已經把車開到了后院。
下車的李向前，和一個身材比較魁梧的中年人，那人看到李龍笑著點點頭，不過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那臺準新的伏爾加上。
然后就湊了過去。
李向前原本還打算帶人過來和李龍打個招呼，介紹一下，這回人家直接看車，也不好說，便由他，他則和李龍小聲說道：
“剛到就催著要過來，看來是真喜歡車。”
那人把車整體看了一遍，然后轉身問李龍：
“李老板是吧？能不能發動一下我聽聽響？”
“行啊，鑰匙就在車里。”李龍指了指說道，“你試試車，會開吧？可以開兩圈試試。”
“會開會開！”那個人笑著說道，“有照的，放心吧。”說著拉開車門鉆了進去，關車門的時候聲音不大，看來習慣挺好。
那人沒立刻打火，低頭研究著檔位、剎車位置等等，還調整了一下座椅，然后才開始打著火，慢慢開了起來。
開得還挺穩，看著像是老手。
李龍和李向前兩個就看著那位開車，等他繞了兩圈停下來，李龍隔著車玻璃就能看出來，他是真的挺滿意的，臉上的笑容直接就把情緒表露出來了。
下車后，這位臉上表情恢復正常，李龍覺得這一把應該是穩了。
“你好你好，實在不好意思啊，我這人挺喜歡車的，而且還挺倔，就喜歡自己看上的車，剛才一看就有點迷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個人下車后和李龍握了手，連聲解釋著。
“沒事沒事，對車子還滿意吧？”李龍問道。
“滿意，挺滿意的。”那位說道，“咱們談談價格？”
“行啊，進屋子吧，外面挺冷的。”李龍一伸手，“還沒請教怎么稱呼？”
“我叫劉建華，你叫我老劉就行。”那位笑著說，“做建材生意的，以后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建材？有沒有水泥？”李龍頓時就有點開心，水泥啊，這位正是對了口了。
“那肯定有啊。怎么，李老板想要進水泥？”
“是想進一批，現在水泥的批發價的多少？如果你那邊可以的話，你可以拿一些水泥來抵部分車款，怎么樣？”
“嘿，還有這樣的好事？”劉建華繃不住樂了，“好可太好了！”
按李龍的做法，他既出了貨，又買了車，還能少花錢，這真是大好事啊。
“對了，現在一噸水泥批發價多少錢？”李向前見劉建華凈顧著高興呢，便幫著問了一句。
“一噸零售兩百，批發一百八。”劉建華熟悉的領域自然張口就來，“不過既然李老板這么給面子，我怎么說也不能小氣，一噸一百七，怎么樣？”
他進價一百五，賣一百七，還是有得賺的。
“再便宜些怎么樣？”李龍說道，“我要的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