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皇后不由失笑:“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朱鏡靜靈動地眨了眨一雙如黑曜石般的明亮的眼睛,道:“三哥這樣性情的人都有,又怎么可能沒有這樣的人。”
馬皇后便虎著臉道:“你不可非議你三哥。”
朱鏡靜搖搖頭,很是無辜地看著馬皇后道:“母后,我沒有非議,我反而覺得三哥的性子最好,大兄太正經,二哥又…”
馬皇后打斷她道:“好了,好了,你是女兒家家,若是看中的是棡兒這樣不著調的人,那還了得?將來怎么嫁的出去。”
朱鏡靜一下子俏臉紅了,扭捏道:“母后不要取笑。”
“哎喲…”馬皇后在寢殿里踱了幾步,不由道:“我這腿腳,倒是有些酸麻。”
朱鏡靜便緊張起來:“母后是不是在榻上久了…”
馬皇后搖搖頭:“這倒不是,說不上來,總覺得…沒有什么氣力。”
朱鏡靜神色認真起來,道:“我看,索性召那鄧千秋來給母后看看吧,不然我要擔心。”
馬皇后失笑:“真是胡說,豈能讓一個少年進這內苑?這宮里多少妃嬪,傳出去…還不知會鬧出多少流言蜚語呢!你太糊涂,以后切不可有這樣的念頭。”
朱鏡靜面色微窘,好像意識到了什么,道:“是。”
馬皇后又走了幾步,命一旁的宦官攙扶著,隨后,突然道:“真沒想到,那鄧健…竟能生出一個這樣的兒子來。”
“啊…”朱鏡靜詫異地看著自己的母后,似乎一時不明白母后話里的意思。
馬皇后面上含笑,道:“我的意思是,這鄧千秋太聰明了。”
朱鏡靜卻是道:“母后,他可不甚聰明,我也聽人說過,他除了會治病和做一些買賣,為人處世卻糟糕得很,也只有三哥才能忍得了他的怪脾氣,他總是讓身邊的人難堪,據聞脾氣壞得很,是個惹人生氣的人。”
馬皇后有些詫異,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是嗎?倘若是如此的話,那么倒是可惜了。男兒在外,最要緊的是為人處世,若是連這個都有欠缺,這可不是好事。所謂正心、誠意、齊家、治國、平天下。便連圣人,都將正心、誠意放在前頭,可見人在世上,要先立德,何謂德呢,便是與人為善的道理。”
馬皇后開始露出惋惜的樣子。
朱鏡靜道:“他只是不好相處而已,我看這也沒什么錯,為何人就一定要好相處,難道就不能隨自己的性子嗎?”
馬皇后不由嗔怒:“平日教你讀女四書,你倒是讀了,就是沒有讀到心里,若是尋常的百姓,只要不觸犯律令,率性而為倒也無不可。可男兒要做大事,無論是從商亦或者為官,倘若什么都由著性子,就會傷害到其他的人。”
朱鏡靜自然不敢反駁。
馬皇后面上的惋惜之色更盛:“可惜,真可惜了,若是他為人處世更周到一些,那便好了。”
朱鏡靜已經不愿繼續討論了,反正繼續討論下去,最后還是自己的錯,于是便雙手撐著下頜,趴在書案前,露出憨態,想著少女的心事。
“哎喲…”馬皇后突的道:“我這腿腳…倒是越發的酸軟了。”
朱鏡靜擔憂地又猛地小步到了馬皇后的身邊扶著她道:“母后…這可怎么辦?”
馬皇后蹙眉,想了想,猶豫之色一閃而過,最后道:“那鄧千秋,下榻在何處?”
朱鏡靜下意識就道:“聽三哥說,是住在賢良寺。”
馬皇后道:“既是賢良寺,那么也算是紫禁城中了,既如此,那么不妨就去見一見,看他有什么建言,無論如何,這一次多虧了他,否則只怕我這腹中的孩兒也要不保,他這樣不近人情,必要遭人嫉恨,將來遲早會釀成大禍,倒不如此次趁機提醒他一二。”
朱鏡靜忍不住又反駁道:“母后,我聽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馬皇后恬然一笑:“我這叫盡人事,聽天命。該說要說,至于成與不成,卻也強求不來。”
朱鏡靜想著方才馬皇后方才的話,忍不住道:“可是母后,方才還說男女授受不親…”
馬皇后不由露出嗔怒之色,幾乎要伸出手指頭溺愛地戳朱鏡靜的腦袋:“你啊,學了一句話,就胡亂說。這后宮內苑,不許人進來,是有忌諱。我去看診,這能有什么閑話?這賢良寺,可都是你兄弟們的宅邸。”
朱鏡靜這回似乎無話可說了,只道:“哦。”
鄧千秋下值,便蒙頭大睡,不過卻還是被喧鬧吵醒了。
來的居然是熟人,吉安侯陸仲亨。
隨陸仲亨同來的,還有一人,乃是平涼侯費聚。
這陸仲亨與費聚乃是義兄弟,而且與中書省參政知事胡惟庸都是莫逆之交。
二人在前,后頭跟著個軍卒,抱著一壇酒。
“鄧兄弟,鄧兄弟,我來看你了。”陸仲亨很大聲地呼喚。
鄧千秋聽到了動靜,出來迎接,一見是陸仲亨,有些詫異。
他無法理解,上一次…不是他惹得這家伙很不高興嗎?怎么還來?
陸仲亨甚是熱情地道:“哈哈,鄧兄弟,上次一別,咱們可約好了一起喝酒的,陸某一諾千金,你看,酒帶來了。還有…這位平涼侯,想來你也有耳聞吧。”
鄧千秋一聽平涼侯三個字,他倒想不起這家伙到底會不會因為勾結胡惟庸謀反而獲罪了,不過…瞧此人和陸仲亨親熱的樣子,那十之八九…
我咋這么招蜂引蝶呢?
陸仲亨可不知道鄧千秋此時何等糟糕的心態,更似乎看不出鄧千秋臉上的冷淡之色,一副自來熟的樣子道:“咋,不教咱們進去坐坐?”
鄧千秋只是微微抬眸,卻是伸出手,摳著自己的鼻孔道:“陸賢弟太客氣了。”
陸仲亨似乎終于繃不住地臉色微變,不過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
上一次,鄧千秋已惹他不喜了,誰曉得中書省的那位,又請他去議事的時候,卻又提及到了這鄧千秋,說是不知何故,皇帝突然賜了衣給這個小小百戶。
這件事本就成了宮內外的一些八卦傳言,可顯然,中書省的那位卻認為這件事絕對不簡單,胡公乃是有大智謀的人,他似乎覺得這可能代表了某種宮中的風向,若是不將鄧千秋的深淺徹底試出來,他實在不放心,
何況鄧千秋乃是正兒八經的鳳陽人,偏偏這朝中這么多的文臣武將,不知多少人出自鳳陽,可唯獨,大家對于這鄧千秋的身世沒有絲毫的印象,胡公總覺得這個人透著太多太多的古怪。
反正不管如何,一個能被宮中青睞的人,而且還被皇帝特意提拔至儀鸞司里當值,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百戶,也不能小看。
所以…胡公一再要求陸仲亨要禮賢下士,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個同鄉拉攏來。
陸仲亨無奈何,只好硬著頭皮來了。
只是鄧千秋一口一個陸賢弟,教他實在惱火,此時卻還不得不笑嘻嘻的樣子:“你在此當值,伱爹在家可好?”
鄧千秋道:“咱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