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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沒璽印的詔令能叫詔令?以忠臣之名,袁紹殺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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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貂蟬有些急了,她已經篤定呂布定是遭到誆騙,否則怎會如此維護天子?

  作為呂布棄天子逃離長安的親身經歷者,她比嚴夫人都更加清楚呂布的為人。

  面對呂布的警告,她還是提醒了一句:“最近有個關于許縣天子的消息,將軍聽說了嗎?”

  “什么消息?”呂布皺了皺眉,一聽到許縣那個假天子,他就很不爽快。

  再加上他這段時間只顧著領兵趕路回下邳,迫不及待的要和夫人與女兒分享好消息,根本沒有關注過外界的消息。

  貂蟬心中打了一遍腹稿,又斟酌了一遍,才說道:“前些日,許縣天子發出詔令,命北海孔融前去許縣。聽聞是曹操意讓孔融為天子驗明正身。”

  “孔融乃孔子二十世孫,當初頂撞董卓后又去北海平叛,又是文壇魁首,名聲之顯赫比袁紹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許縣天子為假,曹操定不敢如此行事。將軍你說…會不會許縣的天子才是真龍,而鄴城那位是假的?”

  這正是貂蟬心中擔憂的來源。

  鄴城那位天子對呂布又是封以公爵之位,又是要納呂玲綺入宮,甚至許下皇后與太子之位。

  這太不現實了。

  世家門閥之間相互聯姻,尚且看中對方的出身和家世,更何況是皇室?

  能成為皇后的女子,家族定然顯赫。

  呂布雖然有著誅董卓、擒袁術、獻玉璽的大功,但出身寒微背后沒有豪門世家支持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按理說天子根本不可能立他的女兒為后。

  如此種種,稍稍分析一下,便知鄴城那位天子,儼然就是在拉攏呂布。

  再聯系最近許縣天子召見孔融證明己身之事,貂蟬越發覺得鄴城的天子有些可疑。

  “哼!孔融?他算什么東西!”呂布聽完只是冷哼一聲,輕蔑地道:“孔子二十世孫又如何?在我看來也不過是一個酸臭腐儒罷了,他有什么資格鑒別天子真偽!”

  “本將軍才不相信什么孔子后裔、累世聲名,本將軍只信自己親眼所見!”

  “本將軍親眼見了鄴城的天子,相貌依稀可見與長安一別后一般無二,對我的親近也是一如曾經。”

  “許縣的那位,不過是曹賊扶持的偽帝罷了。等本將軍整合揚州、徐州兩州之地,非要向陛下請命,打下許縣擒拿曹賊和偽帝。再立一功!”

  呂布的聲音鏗鏘有力,鄴城的幾次接觸下來,他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的判斷。

  孔融只是孔子后裔,又不是孔子本人,而且即便是孔子,難道就不會被騙嗎?

  曹賊的手段可多了去了。

  “將軍…”

  貂蟬見呂布竟如此堅定不移,連絲毫懷疑都沒有,顯然是被皇后和太子迷了心智。

  “夠了!”呂布抬斷了貂蟬,神色極其嚴肅的再次警告:“這些對陛下的不敬之言,以后休要再說!本將軍不喜歡聽。”

  也就是貂蟬,若是換做其他人在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他早就拔劍砍過去了!

  貂蟬見呂布已經非常不滿,便也不再多言,溫順地點了點頭:“妾身記住了。”

  她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在長安的時候,天子就對呂布多有親近。

  如今許下皇后與太子之位,或許真沒有其他的心思在內。

  況且呂布在鄴城親眼見過天子,自然是驗證過天子的真假才會這般堅定的。

  “陛下可曾說過,綺兒何時入宮?”

  呂布見貂蟬不再談論真假天子的話題,而是轉到呂玲綺身上,頓時嘿嘿一笑:“陛下雖然未曾說過,但我認為自然是越快越好,不可耽擱。綺兒早日入宮,便能早一點懷上陛下的龍嗣。”

  說著,他傻呵呵的感慨:“沒想到啊,咱老呂家也能出皇后,咱的外孫,更是未來的天子!”

  呂布從未有當皇帝的想法和野心,他雖然自詡武力天下無雙,卻也知道自己只是個泥腿子出身的草民,他沒能力也沒那個資格當皇帝。

  可如今他的外孫卻有了這個機會,日后若是繼承大統,那他呂布何止是光宗耀祖?

  老祖宗都得爬出來給他磕一個!

  “既如此,那妾身這就去派人去尋夫人和綺兒。”貂蟬說完便匆匆離開了廂房。

  會稽郡,太守府。

  自袁術兵敗,孫策便聽從周瑜的建議,將大軍撤回了江東,并沒有和呂布的大軍正面起沖突。

  正所謂貪多嚼不爛,半個揚州已經足夠他消化很長一段時間。

  和如今風頭正盛的呂布對上,并非明智之舉。

  按照周瑜的計劃,等到呂布和曹操斗到兩敗俱傷之時,他再一舉出兵奪取整個揚州。

  因此回了會稽后,孫策便一邊養精蓄銳,一邊關注揚州的局勢。

  烈日炎炎的太守府花園中,孫策正持一桿長槍,與一名同樣手持長槍的少年郎對練。

  這少年看起來十五六歲左右,長相和他有幾分相似,雙目炯炯有神,樣貌英武不俗。

  僅僅十招左右,少年手中的武器便被孫策挑飛,敗下陣來。

  “如何,仲謀你可服氣?”孫策持槍而立,笑呵呵的說道。

  眼前的少年正是他的胞弟,孫權。

  “我不服!”

  孫權臉上滿是憤憤不平之色,從地上爬了起來,對孫策怒目而視:“大哥你武藝本來就比我高,居然還使詐?怎能如此陰險!”

  “剛剛若不是伱故意迎上我的槍頭,迫使我不得不收槍,你已經被我刺中了!”

  他覺得孫策不講武德,本來武藝就比他高強,對戰時居然還用這種卑鄙的伎倆。

  “仲謀,你不是喜歡讀書嗎,這就叫兵不厭詐!”

  孫策揮舞手中長槍,在孫權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這和統兵打仗是同一個道理,兵法之道在于詭、變、奇、險,若是循規蹈矩依照常理行事,最后敗的必然是你,得學會變通。”

  聽著孫策的這番訓誡,孫權點頭認同。

  他明白這是自家兄長多年征戰以來的經驗之談,是平日跟隨老師學不到的東西。

  兩兄弟談話之時,府上的管家走了過來:“家主,大都督來了,正在堂內等候。”

  “奉上好茶,我這便過去。”孫策聽到周瑜到來,臉色一喜。看向一旁的孫權道:“仲謀你剛從吳郡回來,還沒和公瑾相見,便隨我一同過去。”

  太守府大堂,孫策見到周瑜的第一時間,就拉著他的雙手好一頓親近。

  “公瑾今日怎么有空來了?倒是稀客!”

  平時周瑜要么在府衙處理政務。

  要么就是在家中彈琴看書。

  如果不是他邀請,很少會主動上門。

  幾人稍作寒暄一番后,周瑜說道:“伯符,今日我除了過來探望仲謀,還有一個鄴城那邊的消息要告知你。”

  孫策一聽便來了興致,“袁紹最近又有什么動作?”

  周瑜道:“我剛得到消息,鄴城天子下詔,命孔融前去鄴城覲見。”

  “哈哈哈。”孫策聞言大笑,“先是曹操,又是袁紹,都著急證明天子的真偽。可惜當初我還依附袁術,否則也要弄個假天子。”

  周瑜一聽這話,嘴角不由一陣抽搐。

  假立天子雖說有種種好處,可一旦事情敗露,后果將不堪設想,又豈是孫策想的那般簡單?

  袁紹和曹操暫且不說,孫策膽敢假立天子,頃刻間就會遭天下共擊。

  孫策見周瑜不說話,又道:“這兩個天子,一定有一位是假的。可為何他們都敢下詔讓孔融過去鑒別?

  世人皆知孔融性格剛直,難道袁紹或者曹操就不怕被識破嗎?”

  周瑜稍微分析,便知曉袁紹的心態。

  “曹操率先請孔融為天子驗明正身,無論他心中無虧也好,暗藏手段也罷,袁紹都必須得跟上,否則便是心虛。”

  “不過,倘若許縣的天子得到了孔融承認的話,在正統名分上便能與鄴城的那位相抗衡了。”

  “什么?”孫策滿臉不解:“只是抗衡?難道不是直接為許縣天子正名了么,孔融還不能讓天下人信服?”

  他不太理解周瑜這話的含義。

  孔融無論是個人的聲望還是孔家累世積攢的名譽,都是金字招牌。

  至少對他來說,孔融若是承認許縣的天子,那他也會認為許縣的天子為真,鄴城的為假。

  “大哥,是你想得太簡單了。”

  一旁的孫權搖頭。

  “哦?仲謀何出此言?”周瑜聽到孫權這話,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驚奇。

  孫權不假思索地道:“孔融聲望雖高,孔氏的底蘊雖深,但想要讓天下人都信服,那絕無可能。”

  “只要有一部分人相信袁紹,那么真假天子一事,就無法徹底下定論。誰敢下定論,誰就是公然支持曹操,認為袁紹是假立天子的反賊。”

  “可當今天下,試問誰有這個底氣把袁紹往死里得罪?大哥你敢嗎?”

  孫策瞪大眼睛,啞口無言。

  他敢嗎?

  他自然是不敢的。

  袁紹占據三州之地,乃一方霸主。

  拿不出實質性的證據,單單以孔融的背書作為理由,就跟著說鄴城天子是假的。

  這無疑是在踐踏袁紹的聲譽,必將引來猛烈的報復。

  “沒錯,仲謀所言極是!”周瑜大笑一聲,對孫權有些刮目相看。

  以孫權的年紀能有這樣的眼光和智慧,無疑是十分難得。

  孫權謙遜笑了笑:“大都督過譽了,小子才學淺薄,日后還需跟大都督多多學習。”

  周瑜搖了搖頭,“不算過譽,能想明白這一點的人并不多。”

  說著還瞥了一眼孫策,“你大哥就想不到這點。”

  孫策卻不覺尷尬,反而一臉得意,似乎在為孫權自豪。

  “仲謀的確乃我江東孺虎,才學遠勝于我,日后必成大器。”

  此時的他,壓根就不知道等他日后死了,孫權掌權之后會如何對待他的子女。

  周瑜輕輕點頭,不置可否。

  “大都督,你認為鄴城和許縣的天子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的?”

  孫權好奇的問道。

  周瑜苦笑道:“這我如何能得知?是真是假恐怕只有曹操和袁紹自己知道了。”

  “不過我倒是希望許縣天子是真的,袁紹的威脅太大了,待他平定北方之后,必會對江東下手。”

  孫策和孫權兩兄弟對此深以為然。

  倘若袁紹手中的天子是真的,以他自身的勢力,再加上呂布,當真可以橫掃天下了。

  北海郡。

  如今的北海,儼然成為了天下矚目的焦點。

  繼許縣天子派使者送來天子詔令后不久,鄴城的天子也派使者快馬加鞭送來了詔令。

  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曹操和袁紹開始就各自手中天子的正統性展開新一輪的爭奪。

  得到孔融的承認,就等于得到了天下過半讀書人的認可,其中有多大的意義不言而喻。

  因此所有人都在關注國相府的動向,想知道那位名滿天下的孔北海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是去許縣,還是去鄴城?

  面對外界的種種猜測,孔融卻始終沒有給出回應,只是對外宣稱感染風寒在家養病。

  國相府外。

  一輛輛馬車停在門口,將國相府給圍得水泄不通,這些都是借探望之名,實則想要探聽孔融到底會去許縣還是鄴城的名士們的馬車。

  但無論來人地位多高,名氣多大,都被攔在府外,數日來沒有一人能成功進入國相府。

  其中最為固執的,當數許縣和鄴城來的兩位使者。

  他們一直在國相府外蹲守,堅持要見孔融。

  “國相吩咐了說誰都不見。”

  “兩位還是請回吧,莫讓小人為難了,真的是不能進…”

  國相府管家機械式的重復孔融交代他的話。

  “我請了郡內最好的醫師過來,讓我帶他入府去為國相診治,定能醫好。”

  說話的乃是許縣天子派來的使者。

  他身后跟著一名醫師,還有兩名手中提著大包小包各種藥材的仆從,顯然是有備而來。

  管家面無表情道:“天使且安心,國相只是染了風寒而已,好生靜養一段時間便無事。”

  許縣使者很是焦急的問道:“可是這靜養要養多久?我有天子詔令在身,需要親手交予國相。”

  “便讓我進去見國相一面吧。”

  到現在為止,天子詔令依然在他手里。

  孔融稱病在家閉門不出,誰也不見,這詔令自然無法交到孔融的手上;而沒有拿到詔令的話也就沒法讓孔融去許縣覲見天子。

  若尋常情況下,天子詔令抵達,不管你是重病在身也好、快要死了也好,都得親手接受詔令。

  否則便是不尊天子的大罪。

  但在來之前,許縣使者被天子反復叮囑過,一定要對孔融禮遇有加,不可有半點失禮。

  所以哪怕一直被孔融拒之門外,他也不敢有半點不敬,只能每日在府外蹲守,希望找到機會入府傳達詔令。

  沒等管家回答,一旁便傳來一道帶著譏諷的聲音:“你那是什么詔令,可有落傳國玉璽璽印?沒有傳國玉璽的璽印,也敢稱天子詔令?國相又豈會見你?還是速速滾回許縣罷!”

  說話之人,正是來自鄴城的使者。

  相比較于許縣使者的焦急,他顯得優哉游哉,甚至在馬車旁邊擺了一張桌子,準備了茶水點心甚至是書簡,此時正面帶不屑地看著許縣使者。

  “放肆!你安敢侮辱天子!”

  許縣使者本來就憋悶,聽到鄴城使者這番話后,頓時火冒三丈,指著他鼻子罵道:“陛下一直都在許縣,有楊公、伏公等一眾近臣常伴左右,還有眾多后妃可以作證,鄴城的那個是偽帝!”

  “袁紹假立天子,難道不怕遭到天譴嗎!”

  “呵,作證?”鄴城使者冷笑一聲,把書簡重重往桌子上一拍,與許縣使者針鋒相對:“溫公呂奉先,皇叔劉玄德,皆認可我家陛下。就連傳國玉璽,亦在我家陛下手中!”

  “許縣那個偽帝有什么能夠證明身份?誰知道楊公、伏公他們是不是被曹賊所脅迫!”

  “依我看,曹賊才真的要擔心遭天譴!”

  這一番話讓許縣使者大怒不已,舉起拳頭道:“爾要試試我的拳腳是否嫻熟嗎!”

  鄴城使者擼起袖子,擺開架勢,厲聲道:“我的拳頭也未嘗不利!”

  周圍一群人都默默退后了幾步,給兩人騰出施展拳腳的空間。

  眼看兩名使者就要動手,管家連忙帶著仆人上去把他們拉開。

  “兩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有話好好說。”

  這兩位他是誰也不敢得罪。

  誰知道哪位使者背后的天子是真?

  “哼!粗鄙!”

  鄴城使者放下衣袖,狠狠瞪了許縣使者一眼后,重新坐了回去,不再搭理。

  許縣使者臉色陰沉,回到了馬車里。

  “踏踏踏——”

  這時,一陣馬蹄聲忽然傳來。

  只見來人是一青年,身長七尺,劍眉星目、樣貌英俊,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頗為引人注目。

  這青年翻身下馬,走到管家面前道:“國相可在?我有事求見。”

  管家忙道:“請從我入府。”

  青年將馬匹交給一旁的仆人后,就隨著管家一同進了國相府。

  這一幕頓時讓鄴城使者和許縣使者都驚了。

  尤其是許縣使者,難以置信地問道:“為什么他可以進去?國相不是誰都不見嗎?我也要入府見國相!”

  說著就要強行闖入國相府。

  一旁早有防備的仆人趕緊將他攔下。

  這時府外來訪的名士中有人道:“此人乃是太史子義,與國相乃是忘年交,更對國相有救命之恩,他入府探望自是可以的。”

  許縣使者聞言頓時啞火了,只能神情郁悶地重新回到馬車,繼續等待。

  太史慈跟隨管家一同進了相國府后,管家并沒有帶他去臥房,而是直接前往書房。

  “國相就在里面。”

  管家微微一禮后便轉身離去了。

  太史慈將鞋子脫去,踏上干凈整潔的地板,推門走入了書房內。

  書房并不大。

  兩排放滿了書籍以及竹簡的書架、掛在墻上的幾幅字畫以及一張書案,便是整個書房內的全部陳設,看起來頗為簡陋。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在書房中回蕩。

  只見書桌后面,一名面容有些消瘦的老者,正坐在書案前提筆落字。

  在他周遭的地面上散落著一地的書卷。

  襯得他的身影更加蒼老而佝僂。

  “拜見國相。”

  太史慈上前兩步,躬身行禮。

  這老者,正是北海國相,當今文壇的執牛耳者——孔融!

  “子義來了?”

  聽到太史慈的聲音,孔融卻并沒有轉身,頭也不回地說道:“子義請自便吧,屋里有些雜亂,隨便找個地方坐便是。”

  太史慈只是靜靜侍立在孔融身后,望著他在竹簡上忙活。

  過了許久后,孔融方才停筆,長舒一口氣,將目光投向太史慈:“子義為何而來?”

  “聽聞國相染病,特來探望。”太史慈恭恭敬敬地回答。

  孔融聞言笑了笑:“子義不必擔憂,一點風寒罷了,并無大礙。”

  “我之所以對外稱病,不過是不想面對外面那兩位使者而已…想來你入府時應該也見到他們了?”

  太史慈點了點頭:“聽聞他們已經在府外等了數日了,國相為何不見他們?如此恐對國相聲名有損。”

  稱病只能逃避一時,要是一直稱病不見兩位使者的話,孔融難免會遭到旁人詬病。

  兩位使者中縱使有一位是假的,但也有一位是正兒八經的天使。

  “唉…”孔融嘆息一聲,有些疲憊地說道:“兩位天子孰真孰假,我現在無從分辨,不敢貿然前去。”

  “我擔心若是先去了假的那處,奸賊會將我扣留軟禁,然后以我的名義欺騙天下人。那樣的話我豈非置真正的天子于不利境地?”

  孔融并不是怕死,也不是怕以身涉險。

  他怕的是自己會被曹操或者袁紹利用。

  對方都敢假立天子了,還有什么不敢做的?這才是他真正顧慮的地方,所以才遲遲不愿接見兩位使者。

  “國相,我愿護送您前去覲見天子。”太史慈臉色肅然,“若國相遭到奸賊扣押,我雖不能保國相平安,亦可拼死殺出重圍,代國相將消息傳出,讓天下人知曉奸賊的真面目。”

  “子義…”孔融有些動容,“此事與你無關,你無需以身涉險。”

  此行的兇險程度堪比龍潭虎穴。

  別說是太史慈孤身一人了,就算讓他帶上幾千兵馬又如何?

  只要進了許縣或者鄴城,再想出來便難如登天。

  那可是曹操和袁紹的大本營所在!

  即便是在城外等待不入城,也有被截殺的風險。

  曹操和袁紹兩人,可不是什么善與之輩。

  “國相于我有恩,家母再三叮囑,不能不報;而且我即將要帶家母離開北海郡,在此之前便讓我為國相最后做一件事吧。”太史慈神色誠懇,目光堅定。

  聽到這一番話,孔融心中非常感動。

  他知道這只是太史慈的托詞罷了。

  數年前他被黃巾叛軍圍困,太史慈冒險突圍為他找來援兵,就已經報答了他照拂其母的恩情。

  “既然子義愿舍命陪我,我便不再拒絕。”孔融站起身來,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我孔氏世受國恩,天子有難,不能不思為天子解憂。”

  “子義認為我應該先去哪里?”

  為了保證嚴謹,無論是許縣還是鄴城他都是要去的,把兩個天子都見上一見,再看看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先去見哪個天子。

  太史慈稍作思索,說道:“先去許縣吧,許縣離得比較近,去完許縣后可以直奔冀州。”

  “善。”孔融點頭認可,接著走出書房,帶著太史慈來到了國相府門口。

  見到孔融出來,國相府外的眾人瞬間激動了起來。

  “國相!是國相!”

  “國相出來了!”

  “不是說國相在養病嗎?怎么露面了?”

  “定是拖著病體出來見我們的。”

  “莫非是要給兩位使者答復了不成?”

  “不知道國相會接受哪位天子的詔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孔融,期待著他的決定。

  許縣使者和鄴城使者第一時間就迎了上去,異口同聲地說道:“奉天子詔令,請國相前往許縣(鄴城)覲見!”

  兩人說著,紛紛雙手將天子的詔書奉上。

  看著眼前的兩份詔書,孔融直接一手一份,全部接下。

  許縣使者和鄴城使者頓時愕然。

  許縣使者不由得問道:“國相這是何意?為何要接那偽帝的詔令?”

  話音落下,鄴城使者便劈頭蓋臉的怒斥他:“國相面前休要胡言!我這詔令有傳國玉璽璽印,你手中的可有?”

  又是傳國玉璽,許縣使者只覺得異常憋屈。

  明明他那里的天子是真的,可偏偏沒有傳國玉璽。

  這詔令和對方的對比,頓時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

  就在兩人即將吵起來的時候,孔融開口了。

  “兩位勿需爭執。”孔融拿著兩份詔書,神色平靜地說道:“老夫亦不知道哪位天子是真,哪位天子是假,因此許縣和鄴城,老夫都會去一趟。”

  “等見過兩位天子之后,孰真孰假,老夫自有判斷。”

  “明日一早,老夫會出發前往許縣,隨后再去鄴城。”

  說罷,孔融便不再多言,直接轉身回府。

  只留下面面相覷的許縣使者和鄴城使者,以及驚呆了的眾人。

  次日清晨。

  孔融在太史慈的護衛下,跟隨許縣使者的車隊,從北海郡出發,踏上了前往潁川的路途。

  這個消息也飛快的傳遍各地。

  鄴城,袁紹府邸。

  “孔融這個老匹夫,還是去許縣了。”

  袁紹看完手中這封快馬加鞭送來的簡報后,沉著臉將其撕成了碎片。

  他在麾下謀士們面前假裝憤怒,實則心里無比驚喜。

  許縣的天子畢竟是真的,只要孔融沒有老糊涂,便能認出來。

  若他去了許縣,認出真龍天子后,必定會向天下人說明許縣天子為真,鄴城天子為假,袁紹便有借口發難。

  可他若是先來鄴城,識破那流民的身份,那袁紹真是百口莫辯。

  他的聲譽將會跌入谷底,迎接他的將是天下人的指責和謾罵。

  袁紹看向一旁的沮授,問道:“處刑袁術的事情準備得怎么樣了?”

  距離袁術被打入天牢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

  袁紹之所以還留著他沒殺,就是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動手,好積攢聲望。

  如今隨著孔融要覲見兩位天子的消息傳開,他等待的機會便來了。

  處刑袁術,無疑能讓他大肆宣傳自己大義滅親的忠臣名聲。

  有忠臣的光環加身,即便后面被孔融識破鄴城這位天子是假的,也能多一份聲名和底氣與孔融對峙。

  沮授回道:“已經準備妥當了。臣在數日前就命人向外宣傳,今日將在北郊對袁術行刑。如今已有不少百姓在刑場圍觀,只等主公過去行刑。”

  作為大義滅親的忠臣,袁紹肯定是要親自到百姓面前露面,并擔任監斬官。

  這樣能讓他大義滅親的美名得到最大化宣傳。

  “嗯,那便走吧。”袁紹起身,背負雙手向府外走去,“我去送他最后一程,也讓他成全了我的名聲。”

  鄴城北郊,行刑場。

  此時行刑場周圍聚滿了百姓。

  密密麻麻,多達上萬人。

  “怎么這么多人啊…”

  劉協感受著四周百姓們投來的熱切目光,心里微微有些激動。

  他還是第一次在這么多百姓面前露面。

  之前參加祭祀活動,來的百姓雖然多,但遠沒有今天這么多,這回感覺全城的百姓都來了。

  原本非必要的場合,袁紹絕不會讓劉協出宮。

  但隨著孔融鑒別天子真偽的事件發生,他必須把劉協拉出來讓百姓們看看。

  瞧瞧這幅皮囊,瞧瞧這細皮嫩肉的,瞧瞧這長相,這不是天子又能是誰?

  同時,袁紹還可以通過處斬袁術,來展現出自己對天子的忠誠,讓外界指責他挾持天子的聲音小一些。

  可謂是一舉兩得。

  “袁紹這作秀手法,真是如火純青啊。今日過后,誰不知道他袁本初大義滅親,是大大的忠臣。”劉協心中感慨。

  看了看四周,發現許多熟悉的面孔都到了。

  審配、田豐、許攸、郭圖等,還有袁熙袁尚這兩個怨種兄弟。

  郭嘉站在袁尚身后,顯得毫不起眼。

  賈詡則與袁熙說說笑笑,看起來十分熟絡。

  通過暗中觀察,劉協發現袁熙和袁尚兩兄弟離得那么近,結果大半天過去,居然彼此一句話都不說。

  不用多說,這是郭嘉一手造成的。

  現在有了賈詡的加入,日后兩兄弟之間的隔閡只怕會更深,直到最終徹底爆發。

  “就是不知道賈詡該怎么煽動袁熙弒父?”

  劉協看著和袁熙有說有笑的賈詡,心中暗道這家伙的演技也很是精湛。

  沒多久,一陣喧鬧聲傳來。

  只見一隊士卒將人群從中分開,袁紹騎著高頭大馬而來。

  在他身后,還有一輛押著袁術的囚車。

  百姓一看,頓時沸騰了起來。

  “袁術!囚車里的就是僭越稱帝的袁術!”

  “這就是袁術?怎么是這般模樣,尖嘴猴腮哪有半點帝王相。”

  “袁術逆賊在天子面前頓時相形見絀。”

  “大將軍親自督斬手足兄弟,如此大義滅親,當真是令人欽佩!”

  “大將軍討伐董卓,迎回落難天子,如今大義滅親,實乃漢室忠臣,天下楷模!”

  圍觀的百姓,在有心人刻意帶的風向之下,開始議論紛紛。

  有辱罵和嘲諷袁術的,有盛贊袁術和天子一比相形見絀的,但更多的則是對袁紹的稱贊。

  袁紹押送囚車入場后,第一時間來到劉協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隨后朗聲道:“陛下,逆賊袁術已經押至刑場!”

  劉協明白袁紹的這場作秀已經開始了,自己只需好好配合。

  于是面帶微笑,按照事先定好的臺詞說道:“大將軍辛苦了,坐下與朕一同觀刑。”

  袁紹搖了搖頭,故意很大聲的說道:“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請。希望陛下能準許臣來主持此刑!”

  劉協假裝吃驚,“大將軍主刑?這不太妥當吧,他畢竟是你的手足兄弟。依朕之見,還是讓他人代為主持。”

  袁紹長嘆一聲,聲音無比沉痛:“謝陛下體恤。這逆賊雖是臣的手足兄弟,素來與臣關系和睦。

  可他大逆不道僭越稱帝,犯十惡不赦之罪!臣豈能因手足之情而容忍?請陛下準許臣主持此刑,以這逆賊之血,洗涮我袁氏的恥辱!”

  袁紹說完,竟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劉協嚇了一跳,你怎么不按劇本來啊!

  劇本里可沒有你下跪的這一幕。

  瑪德,真能演啊。

  劉協都有些佩服袁紹了,為了演好這一處戲,以他那高傲的性格,竟然對自己下跪。

  臺下圍觀的百姓們,聽到袁紹字字忠心的肺腑之言,又看他下跪求斬袁術,頓時紛紛動容。

  “大將軍真乃大漢忠臣!”

  “雖為兄弟,但一個乃悖逆之臣,一個卻忠心耿耿,差距當真是巨大。”

  “這逆賊拖累了大將軍的名聲啊。”

  “袁氏出了這等敗類,真是家門不幸啊。”

  “好在還有大將軍這等忠臣,不然袁氏四世三公的百年聲名,真要毀在這逆賊手上了。”

  劉協聽著這些被煽動起來的議論聲,心知火候差不多了,假裝一臉感動的說道:“大將軍之忠心日月可鑒,那便由大將軍來主持此刑,洗刷袁氏的屈辱。”

  “謝陛下恩典!”袁紹謝恩之后,轉身當著所有百姓的面,大袖一揮:“押逆賊袁術上臺!”

  隨著他一聲令下,袁術很快便被押上了刑臺。

  袁紹冷冷的看著袁術:“袁術!你僭越稱帝,倒行逆施,罪無可恕!如今可知悔改?”

  袁術神色木然的跪在地上,盡管在牢中并沒有遭受虐待。

  可牢獄里的生活對于他這個自小便養尊處優的貴胄子弟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如今的他看起來無比憔悴,須發凌亂,渾身污垢,整個人幾乎瘦脫了相。

  面對袁紹的詰問,袁術輕蔑一笑:“朕乃天子!”

  “今日朕即便身死,亦是亡國之君!”

  “不是袁本初你這小婢養的口中的逆賊!”

  死到臨頭,袁術沒有絲毫畏懼,面對袁紹之時,言語之間依然充滿了驕傲與自負。

  “放肆!”袁紹勃然大怒,厲聲道:“我袁氏四世三公,世受大漢國恩,怎會出現你這等亂臣賊子!你死后又有何顏面去見大漢歷代先帝以及我袁氏先祖!”

  “來人,行刑!”

  作秀之后,一名身著紅衣、手持鬼頭大刀的劊子手走上前來。

  眼見死亡來臨,袁術拼盡力氣大聲喊道:“慢著!朕還有最后一個要求!”

  袁紹冷冷道:“什么要求?”

  袁術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咽了口口水:“朕…要喝一碗蜜水。”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劉協瘋狂上揚的嘴角比AK還難壓。

  不愧是蜜水大帝啊,臨死之前竟然還要喝一碗蜜水。

  袁紹也沒料袁術竟會提出這么離譜的要求,本想直接拒絕,但看見眼前袁術這般凄慘的模樣時,又忍不住動了一分惻隱之心。

  畢竟只是一碗蜜水而已。

  劉協很會察言觀色,當即開口:“大將軍,將死之人,便滿足他這一要求吧。”

  “陛下仁慈。”袁紹揮了揮手,命人去找蜜水。

  沒多久,便有一名士卒端著一碗蜜水過來。

  袁術細細的將蜜水喝完,有些貪婪和不舍地舔了舔嘴唇,隨后長舒一口氣,再無留戀。

  “動手吧!”

  劊子手高舉大刀。

  袁術抬起頭,目光從臺下密密麻麻的百姓頭頂上掠過,從遠處的青山上掠過,看向遠處天際。

  天空晴朗,萬里無云。

  真是個死人的好日子。

  “嗤——!”

大刀落下  鮮血噴涌。

  袁術的無頭尸身倒在地上,頭顱滾滾,跌落在塵土之中,眼中已然沒有了神采。

  隨著袁術的頭顱落地,臺下百姓們頓時歡呼雀躍,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叫好聲。

  “殺的好——!”

  “心疼大將軍,為全忠義,不得不大義滅親。”

  “大將軍當真是大漢股肱之臣啊。”

  贊美和歡呼如浪潮一般涌向袁紹,他成為了全場最為矚目的焦點。

  大義滅親的大漢忠臣,實至名歸!

  劉協靜靜地看著享受萬眾矚目和歡呼的袁紹,又看了看地上那顆沾著塵土,無人問津的人頭,眼簾微微低垂。

  “這就是失敗者的下場。”

  成功者享受一切,失敗者只能跌落塵埃。

  如此殘酷,又如此現實。

  他不想當這樣的失敗者。

  待眾人歡呼聲稍稍平息之后,袁紹走到劉協身前道:“陛下,逆賊袁術已經伏誅!”

  劉協忙不迭地道:“好,好!那尸身就交由大將軍自行處置吧,朕先回宮了。”

  說完最后一句臺詞,劉協便登上龍輦,在張郃高覽以及一眾禁軍的護送下,離開了刑場。

  “大將軍,袁術尸身如何處置?”審配問道。

  袁紹看了一眼袁術的尸體和頭顱,隨意說道:“就在城外找個地方安葬吧,不用葬入袁氏祖墳。”

  審配點頭應下。

  袁紹一邊笑著向百姓們揮手致意,一邊想著心事。

  “我殺了袁術,這大義滅親的行為,毫不亞于當年孔融和其兄其母爭死之舉。有了這份聲望,我又何懼于他?”

  袁紹現在的心情很好,孔融聲名威重,可他同樣如此。

  即便到時候被孔融識破他假立天子又如何?

  他就不信單單憑孔融一句話,就能讓天下人信服,就能讓他辛苦積累的聲名掃地!

  與此同時,遠在潁川,孔融的馬車緩緩駛入了許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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