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的基本資料常榮很清楚。
陳氏集團董事長獨子,陽城市局刑偵支隊支隊長,東洲省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現在來江城又頂著調研組組長的頭銜。
權力大嗎?很大。
不提對方爬這么快到底有什么背景,僅憑當前職位足以號令江城警方包圍太行樓,原因無他,差點被騙了。
一個理由足夠。
但凡整頓,必定會殃及池魚,是要解決詐騙嗎?不,解決整個太行樓。
太行樓會不會因此凋零?無所謂。
商人不要去得罪當官的,這就是根本原因,想辦你太容易了。
幾十年前就有一個很直觀的例子,傳言某位地下大佬因在大街上橫行霸道的超車點燃導火索,最終讓自己走向滅亡。
超了誰的車?得罪不起的官方人員,和今天的情形在某種程度上,倒是有著相似之處。
好在常榮心中明白,陳益的話威脅成分多一點,而且自己雖然不想被查,但也不至于害怕被查,能避免還是要避免。
太行樓,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所有家當都在這了。
“陳隊長,喝茶。”
常榮態度放低,拿起茶壺給陳益添茶,因為已經快滿了,所以他只是象征性點了點,防止茶滿送客的尷尬。
陳益:“已經喝了很多了,剛從華玉齋出來。”
常榮放下茶壺:“我知道,華玉齋的老烏和陳隊長是認識的,關系好像還挺不錯,他是太行樓老人了,還是下墓老手威望不小,我很尊重。”
兩人彼此都能聽懂對方的話。
陳益不想給烏沐陽惹麻煩,常榮更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沒錯。”陳益開口,“上次的案子,烏老爺子幫了我很大的忙,可惜沒有認識常先生。”
常榮猶豫了一會,說道:“陳隊長,稍等一下可以嗎?”
陳益:“常先生請便。”
常榮起身離開走到遠處,站在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拿出手機,并熟練撥通了號碼。
“喂?金姐。”
“說。”
常榮:“陽城的陳益來了,想認識你。”
金姐:“為什么?”
常榮:“不清楚,說是要交朋友,還有一件事,他在太行樓差點被騙了八十萬,我想…對方應該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金姐:“查查是誰干的,在古玩市場除名。”
常榮明顯一愣:“除名?太行樓嗎?”
金姐:“所有古玩市場,包括各區古玩街,膽敢出現就打斷一條腿。”
常榮沉默片刻,說道:“金姐,沒必要吧?咱們又沒有把柄,不怕查,他陳益雖然來頭不小,但也不至于上趕著…”
他沒有說完,意思顯而易見。
江城古玩界的規矩就這樣,套路是不禁止的,被警察抓了是你沒本事,俱樂部不會管。
非但不管,如果能拉一把的話,有些時候還會幫忙。
混這一行,賺錢方式很局限,大家也得吃飯,因此從底層到上層都要協調好,不能壓的太狠。
金姐聲音平靜:“伱在質疑我嗎?”
常榮臉色變了變:“沒有沒有,我只是奇怪而已,這個陳益很…”
說到一半,他回頭看了看,確定陳益不會聽到后,壓低聲音:“這個陳益很狂啊,兩句話下來就要整頓太行樓,咱不能任憑他欺負吧?”
金姐:“認慫不是壞事,把我的電話給他,就說我后天回江城。”
常榮無奈:“好吧。”
他覺得金姐今天不太對勁,以對方的性格,是絕對不可能向警方低頭的,真鬧起來,硬鋼也不懼,結果怎么樣還真不一定。
沒這點能耐,金姐也不可能整合五大古玩市場,所有人以她馬首是瞻,不敢有半點忤逆。
剛才提到江城古玩界的規矩是官方所立,自然是假的。
江城古玩街的規矩,是金姐立的,只要別太過分,只要平衡各方,旅游局、文化局包括警方在內,誰也無法插手。
常榮回到了座位,并將一張紙條推到了陳益面前。
“陳隊長,這是你要找的人。”
陳益知道常榮剛才應該在聯系這個電話的主人,得到了允許,側面說明此人的威望和地位還是很高的。
“謝謝,叫什么可以告訴我嗎?”
常榮說道:“姓金,陳隊長,她今天不在江城后天才會回來,你還是后天再打電話吧。”
陳益點頭:“好,多謝常先生的款待,茶很不錯。”
說完,他起身欲走。
常榮叫住了他,開口:“陳隊長,剛才說的整頓…”
陳益:“隨便說說,不必當真。”
常榮:“…”
出了大門,陳益拿起手中的紙條,上面清楚寫著十一位數字,挺吉利的,尾號六個六。
秦飛問:“陳隊長,你是想通過這個姓金的,來降低江城的詐騙犯罪率嗎?”
陳益收起紙條,說道:“警民合作很重要,就拿陽城來說,孟毅的一句話管不管用?”
秦飛:“當然管用,他要是全力幫忙的話,陽城黃賭毒不說根治,也能大大減少。”
黃賭毒的查辦力度是按照三個字順序排列的,越往后力度越強,現如今光棍越來越多,真干凈了可能會引發其他犯罪,而且警力也不允許。
陳益:“道理是一樣的,但結果不一定,咱們人生地不熟的,很多時候過江龍在地頭蛇面前其實并無威脅性,未必理你。”
“看看再說吧,江城這十天半月,我們就當忙里偷閑了。”
下午,江城市局,副局長辦公室。
陳益的經歷讓葛全山嘆氣,這件事確實不太好辦,真想打擊的話也不難,調集警力開展專項行動絕對有成效,但那樣的話對江城民生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而且…
古玩行當水很深,沒有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簡單,牽一發動全身,所影響的不僅是民間。
“一切聽調研組的,陳隊長有什么想法?”
葛全山遞過來一根香煙,發現對方一直在看手里的資料。
陳益接過香煙點燃,道:“沒想到竟然是個女的。”
根據手機號查身份很容易,諸葛聰已經打印出來交到了他的手里。
此人全名金士珍,名下有多家交易公司,最大的拍賣行也是她的,甚至還擔任著江城博物館的名譽館長。
了不得啊。
什么叫名譽館長?不是行政職務,而是一種榮譽稱號,賦予對博物館有重大貢獻的知名人士。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陳益覺得希望不大了,除非以陳氏集團的身份造訪。
“誰是女的?”葛全山疑惑。
陳益:“金士珍。”
葛全山似乎認識:“哦你說她啊,江城的名人,但是有前科,我記得大概二十年前吧,被市局抓過。”
陳益轉頭:“什么罪名?”
葛全山:“倒賣文物判了五年,不過一年就出來了,不知道咋操作的,估計是她丈夫在外斡旋。”
陳益再次看向手中資料,上面顯示金士珍的丈夫已經去世了,現在獨身。
單身富婆。
陳益:“后天去見見。”
葛全山奇怪:“見她干什么?”
陳益不能強求每一位警察都能全身心撲在工作上,這件事如果想查的話,葛全山不可能不知道。
話又說回來,知道了也沒啥用。
“她的話比警察管用,就當交朋友了。”陳益道。
葛全山反應很快,神色嚴肅起來:“陳隊長的意思是…古玩市場背后是金士珍嗎?”
陳益點頭。
得到肯定,葛全山遲疑少許,開口道:“金士珍這個人不簡單,人脈關系復雜,最重要的是,她應該不喜歡和我們警察打交道,我記得幾年前見過一面,沒給我什么好臉色。”
陳益笑道:“又不是去查她的,交朋友而已,就算被罵兩句咱也不生氣,這么厲害的女人我也想認識認識。”
葛全山:“我和陳隊長一起去吧,吸引吸引火力。”
陳益神色古怪:“你倆不會有仇吧?”
葛全山苦笑:“她被我們抓過,這不就是仇嗎?陳隊長要做好心理準備。”
陳益反應不大,甚至覺得有趣,剛才對方說前幾年金士珍沒給他好臉色,估計說的保守了,難道還有單方面的言語輸出?
有前科有地位的人只要不違法犯罪,是根本不怕警察的。
“葛局放心,我臉皮厚的很。”陳益說道。
葛全山搖頭笑了笑,要不是陳益,他可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兩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上午,陳益撥通了金士珍的號碼,并按照葛全山說的,真做好了被嘲諷兩句的心理準備。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態度很好,得知陳益想要見面后,立即給了一個地址。
這讓陳益多少有些奇怪,主要是葛全山鋪墊太多先入為主,搞得他差點懷疑電話號碼是不是假的。
電話沒錯,那頭確實是金士珍。
“待會見,陳隊長。”
金士珍的聲音充滿了力量和自信,卻又不失女性的柔和與細膩,還帶著驚人的穿透力,一聽就是女強人。
和工作中的沈瑛有點像。
離開市局,調研組中陳益只帶了夏嵐,本來不想讓葛全山去的,但對方非要跟著,只能應允。
難道是怕自己被金士珍罵個狗血噴頭?
不至于吧?
車輛行駛中,開車的是夏嵐。
“葛局,傳言有誤吧?金士珍挺和善的。”陳益忍不住道。
“和善?”葛全山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倆認識?”
陳益:“不認識啊。”
葛全山:“那不可能和善,她能答應見我們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了,要不就是顧忌陳隊長的身份。”
陳益想了想,回憶電話里金士珍的語氣,搖頭道:“不對,和身份沒關系,你肯定搞錯了,或者人家想開了,警察抓人是職責。”
葛全山:“呃…也許吧,見了再說。”
金士珍給的地址并不遠,二十分鐘的車程。
到地方后,三人下車,進了一個中式庭院。
江城是古城,這樣的中式庭院有很多,但是價格昂貴,相當于帝城的四合院。
正門大開,內門大開,呈直線延伸到正廳,沿途沒有見到任何人。
庭院精巧,池塘水面如鏡,周圍的假山錯落有致,環境很好。
很靜,只有腳步聲回蕩。
進了正廳,能看到一名中年女子坐在檀木桌前,身穿暗紅色條紋裙,盤起的頭發高貴而典雅。
金士珍轉頭:“陳隊長到了,請坐,茶已沏好,哦?葛局也來了?”
雖是簡單的一句話,但前后語氣差距有點大,對陳益很客氣,對葛全山就有點不對味了。
葛全山自然能聽出來,這怎么還區別對待?
他沒說話,熱臉貼冷屁股可不是他的性格,今天跟著陳益純屬“吸引火力”,若是針鋒相對起來還能幫幫忙。
三人落座。
“這位是?”金士珍看向夏嵐。
陳益介紹:“省廳的同事。”
金士珍哦了一聲失去興趣,拿起茶壺給陳益倒茶。
可能是保養和化妝的問題,金士珍臉上的皺紋并不明顯,資料顯示五十六歲但看起來像四十歲,陳益腦海中蹦出了風韻猶存四個字。
這可是快六十歲的人。
錢,在某方面是可以凍結時間的。
“陳隊長。”倒完茶后金士珍率先開口,“太行樓的事很抱歉,那小子以后再也不會出現在古玩行當,這就是眼瞎的懲罰。”
陳益感覺的到,對方在示好,有啥事求自己嗎?
葛全山也奇怪,懷疑這倆人絕對認識。
“金女士言重了,這件事和您好像沒什么關系?”陳益開口。
金士珍淡定的喝了口茶,說道:“有關系,今天陳隊長見我肯定不是為了閑聊,我明白,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不論能不能做到,無有不從。”
這番話把陳益給整蒙了,啥路數啊?
葛全山凌亂,越發確定兩人認識,而且還是關系非同一般那種。
陳益直接問了出來:“金女士,還請說的明白一點。”
金士珍:“我父母去世的早,兩個妹妹一直都是我照顧的,多年走過來也挺苦的,受盡了社會的毒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明白感恩兩個字怎么寫。”
陳益挑眉:“感恩?何事?”
金士珍:“我外甥女,也就是我妹妹的女兒,上了那艘船。”
話音落下,陳益一臉巧合到狗血的表情:“清心旅行社的那艘船?”
金士珍點頭:“對,妹妹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她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我不是一個把感謝流于表面的人,所以當時陳隊長在醫院的時候,我并沒有去。”
“外甥女把一切經過都和我說了,陳隊長在島上力戰兇徒,哪怕中彈染血也沒有絲毫后退,幾乎用生命保護了所有人的安全,其中包括我的外甥女。”
“若不是陳隊長的話,我無法想象妹妹的家庭會受到什么樣的打擊,所以…謝謝。”
“沒錯,我是不喜歡警察,但陳隊長例外,不論是陽城還是江城…好樣的,值得我說一聲佩服。”
“所以,陳隊長有什么要求我一定辦到,哪怕是不合理的要求。”
聽完金士珍的話,陳益端起了茶杯,沒有馬上說話。
左右兩旁,葛全山和夏嵐皆是轉頭,看著眼前平靜的男人。
世間的事還真是巧啊,沒想到三十人里竟然有金士珍的親戚。
對方的描述,讓兩人腦海中不自覺有了畫面。
孤島上,陳益以一己之力阻攔了所有罪犯的腳步,而身后是毫發無損的三十人。
也正因為這件事,陳益的警銜直接破格跳到了警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