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到北邊來,李云并沒有想那么多。
他真的是想要過來幫范陽軍一把的,畢竟他還指望著范陽軍,能夠扛住契丹人三五年時間,給他一些繼續擴展的時間和空間。
不過被周緒這么一說,李云倒是動了一些心思。
他現在,各方各面都不是很缺,尤其是開始自己鑄錢之后,甚至貨幣都不是很缺了,唯一緊缺的就是戰馬。
這段時間,他的二舅哥薛放,雖然通過一些馬販子手里,買到了一些戰馬,但是規模數量太小,而且都是被閹割過的馬匹,沒辦法自己繁育。
但是想要征討天下,光靠兩條腿是不太行的。
幽燕為什么重要?就是因為這一帶,可以繁育戰馬,培養騎兵,從而守住北疆的大門。
如果只發展步卒的話,做到最好,也就是北宋那個地步了。
李云認真琢磨了許久,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他起身走到桌子旁邊,提筆給劉博以及九司寫了個條子,命令九司去搜羅一些關于戰馬的消息情報。
條子寫完之后,李云喊了一聲:“來人。”
門口,很快就傳來了蘇展的聲音:“上位吩咐。”
李云聽到這個聲音之后,先是一怔,然后掀開帳門走了出去,只見穿了一身厚衣裳的蘇展,正在自己帳門守著。
李云看了看他,有些好奇:“這個時辰了,你還不去睡覺?”
蘇展微微低頭,開口道:“回上位,周哥讓我在上位帳外獨自守夜,鍛煉幾天…”
先前,周必雖然也常常在李云大帳外面守候,但是他通常只守白天,而且不是白天六個時辰都在,只不過不會跑遠就是了。
李云看了看這小家伙,笑著說道:“莫要信他折騰你,該睡覺就去睡覺,我這里有親衛守著。”
蘇展看了看李云,咬牙道:“上位,我也學會辦事了,有什么事情,您就交給我罷!”
李云這才把條子遞給他,笑著說道:“轉交到九司手里,知道怎么轉交嗎?”
蘇展兩只手接過,對著李云欠身行禮:“知道,屬下這就去辦。”
說罷,他對著李云彎身行禮,然后扭頭一路跑遠。
李云看了看他遠去的背影,“嘖”了一聲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帳篷里,躺在了床鋪上。
“周緒的身體,似乎一下子變差了許多。”
各種信息流,在他腦子里碰撞。
“鳳陽之盟的時候,他看起來還沒有什么問題,也不知道是突然身體差了,還是先前是裝出來的…”
周緒對于江東的影響,當然是很大的。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是很有可能導致大周東部局勢,再一次發生劇烈變化的。
心里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多時李云就進入了夢鄉。
次日一早,周大將軍已經返回了青州,周昶派人過來詢問之后,軍隊再一次開始北上。
就這樣,又走了五天時間,一萬多人越過大河,來到了河北道滄州境地。
到了滄州境不久,駐扎下來之后,就有一位跟李云周昶年紀相仿。模樣平平的年輕人,前來迎接李云這一路軍。
這年輕人,只帶了三四百人,一路進了李云的大帳之后,對著李云深深低頭,作揖行禮:“幽州蕭恒,拜見李府公!”
大將軍蕭憲之子蕭恒,也是在京城里,待了一年多時間的那個蕭恒,最近剛剛領著關中的兩萬軍隊,返回范陽。
他跟李云從沒有見過面,但是對李云這個鞠躬,可以說是真心實意。
畢竟這個時候,范陽軍是的的確確碰到了難處,人家千里迢迢過來支援,沒有不感激的道理。
李云看了看他,笑著說道:“少將軍客氣。”
他把蕭恒,拉到了自己的帥帳里,然后掛起一張河北道地圖,開口問道:“少將軍,現在范陽戰況如何,契丹人還在進攻?”
蕭恒看了看這份地圖,又看了看李云,然后輕聲道:“李府公準備的還真周全。”
他的目光,也落在這地圖上,繼續說道:“從去年下半年,契丹人的進攻就沒有停止過,哪怕是年關那會兒,我大軍與契丹人的廝殺,也沒有停歇過。”
“只不過現在,天氣慢慢暖和起來,契丹人打的,更加激烈了。”
李云琢磨了一下這位少將軍的話,摸著下巴想了想,問道:“契丹人戰力如何?”
“原先是攻城一般,只要據城而守,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蕭恒看了看李云,苦笑道:“現在,他們攻城也厲害了不少,而且那個新的契丹汗,打起來很有章法。”
“最要緊的是。”
蕭恒低聲道:“契丹諸部一統,他們的成年男性,可以說是人人皆兵,這些契丹人能動用的兵力,現在就有接近十萬。”
“那個契丹汗,上一次從關內掠走了數萬人口,其中有男有女,還有工匠等等,時間一長,契丹部的實力恐怕會越來越強。”
“上個月,契丹人攻破一座縣城,城里大半人,都被他們掠走。”
李云聽明白了。
這是一個…正在極速發展之中的異族。
而且,發展路徑相當明確。
契丹諸部一統,他們沒有了內部矛盾,現在一是從關內掠奪漢民填充人口。
這些被掠走的人口里,還有千行百業的工匠,只要給他們一些時間,契丹部可能會成倍數提升。
而一個范陽軍,在沒有朝廷支持的情況下,短時間內抵住他們不難,但是想要一直把他們攔在關外,就太難太難了。
李云思考了一番之后,開口問道:“少將軍,我這趟帶了一萬人,連同平盧軍還有五千人北上,我們哪里能幫得上范陽軍?”
蕭恒毫不猶豫,手點在了地圖上的薊州,沉聲道:“這里。”
“只要李府公,能守住薊州三個月,就是幫了范陽軍大忙了,李府公您放心,貴軍的一切糧草,都由范陽負責。”
“這樣一直挨打,總不是辦法,三個月之內,我父親會想辦法集中兵力,擊退契丹人。”
蕭恒沉聲道:“到時候,范陽軍上下,俱感念李府公的恩德!”
李云看了看他,笑著說道:“真要是擊退了契丹人,讓他們能老實幾年。”
“到時應該是天下,感念賢父子的恩德才對。”
蕭恒聲音沉靜:“生在范陽,份所當為!”
“好。”
李云撫掌,也正色道:“我這就趕往薊州,不過平盧軍那里,還要少將軍親自去說,我指揮不動他們。”
蕭恒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我與周昶是姑表兄弟,雖不是親的,但他那里,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說著,他對李云抱拳道:“府公稍稍歇息,我這就去見他。”
“好。”
李云笑著把他送出了大帳,等他離開之后,李云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了一會兒河北道的地圖,在心中暗暗思索。
如今他已經不是什么府公,但是范陽軍,平盧軍都認他這個江南道觀察使。
也就是說,朝廷的話,已經不怎么管用了,這會兒他就是自封個江南節度使,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而范陽這一仗,朝廷幾乎沒有任何過問。
一旦這場仗地方上自己打贏了,往后恐怕就更沒有人理會朝廷。
武周朝廷的地位,會再跌一個檔次。
想到這里,李某人看向地圖,微微搖頭感慨。
“這樣的大義名分朝廷不取,用不了多久,恐怕名也不會存了…”
就在李云在北邊,籌劃著抗擊契丹的時候,在他南邊的大本營,外出許久的姚仲,終于返回金陵。
回到了金陵之后,他沒有第一時間去府衙,而是先去新城看了看,在新城轉悠了一兩個時辰之后,才到了府衙去見杜謙。
剛到杜謙公房門口,就聽到了里面傳來了爭論不休的聲音。
“杜公,這人雖文采不錯,但全不務實,跟上位的想法不符,我覺得不能取。”
姚仲聽出來了,這是許昂許子望的聲音。
房間里,又有人開口說道:“取三百人,又不是取三十人,江東也需要一些有文采之人,免得將來,為人詬病,說我們江東全無文脈。”
這個聲音,姚仲也聽出來了,是金陵少尹卓光瑞的聲音。
姚仲上前,想了想之后,還是敲了敲房門:“杜公,下官姚仲,回來復命了。”
房門很快被打開,一身藍色衣裳,頂著個大大黑眼圈的杜謙,伸手拉住了姚仲的衣袖,臉上露出笑容:“居中兄可算是回來了,一路辛苦,快快進屋,快快進屋。”
他拉著姚仲進了屋子里,屋里的許昂和卓光瑞,都對著姚仲拱手行禮。
姚仲也連忙一一還禮。
杜謙拉著姚仲坐下,笑著問道:“這一趟進度如何了?”
“異常的好。”
姚仲低頭道:“每一個縣,都能查抄數萬畝田地,而且越查越多。”
他苦笑道:“有些,還涉及到了我們江東的官員,下官跟費府公,都有些不敢查下去了。”
許昂聞言,皺眉道:“江東哪一個官員?姚兄說一說名字,我去查問。”
姚仲看了看杜謙,后者先是想了想,然后問道:“居中兄你跟費師,是什么想法?”
姚仲沉聲道:“現在地方上阻力太大,尤其是地方上的大族,有不少讀書人,其中還有人指著鼻子罵我無名無份,罵費府公為虎作倀。”
他看向在場的三個人,頓了頓之后,直接咬牙道:“費府公跟我都覺得,我們這些江東文官,的確無名無份…”
“要勸上位,至少稱王才行。”
他看向眾人,沉聲道:“勸進,才有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