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允章自然是很惱火的,畢竟兩個多時辰以前,那位江東使者還在他面前,向他表達出了那位李觀察的“善意”,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暗示了李觀察想要同他見上一面。
一個多時辰之前,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去見那個姓李的暴發戶,考慮去哪里見他,見了之后應該說些什么,才能在維護自身利益的同時,不失體面。
他甚至,已經在考慮,要不要跟這個暴發戶談一談合作,好讓自己這個武昌軍節度使,做的更加穩當。
畢竟,他同時還跟平盧軍挨著,這個時候多李云一個朋友,到時候面對平盧軍的時候,底氣就會充足一下。
而就在這位盧節帥思考李云問題的時候,李云所部就完全不講道理的打了過來。
事發倉促,武昌軍根本還沒有來得及做好防御的準備,就被這些江東兵沖了過來,只一個時辰,就攻破了武昌縣城。
而且,勢頭相當兇猛。
盧允章親眼看到,這些如狼似虎的江東兵,三五個人成團,一旦擊倒己方的將士,立刻就有人很麻利的上前補刀。
城門被打開之后,己方將士更是被打的節節后退,幾乎沒有還手的余力。
一旁有武昌軍的副將拉著盧允章的胳膊,低聲道:“節帥,這些江南兵還有后援,武昌不太好守了!”
盧允章異常惱火,怒聲道:“咱們幾千兵力在這里,兩個時辰不到,你就要退!”
這副將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節帥,這些…這些攻城的江南兵,該是江南兵之中的精銳,咱們武昌這里的兵,確實不如他們,屬下剛才看了,即便是攻城的時候,雙方的戰損幾乎一樣。”
“破城之后,咱們就更加處于下風,如果再不撤退,戀戰下去,武昌城守不住,節帥您可能也有危險!”
盧允章本來很是惱火,但是聽到最后一句話之后,立時就清醒了過來。
他出身盧氏,雖然不是主脈,但距離主脈并不太遠,不管怎么說,都能稱得上是高門大戶。
而且,他官運亨通,二十五六歲才出仕,十幾年時間,便已經做到了鄂岳觀察使,前段時間更是被朝廷升為武昌軍節度使。
這個職位,從前在盧氏之中算不上如何了不起,非要宰相,才能在宗族之中耀眼,但是現下不一樣了。
現在,朝廷不堪用了,當了宰相也沒有什么了不起,他這種實實在在,手握兵權的官,才是真正的金貴。
現在,哪怕是范陽高他一輩的族長,見了他都客客氣氣。
這種局勢下,他不可能留在這里,與武昌共存亡。
武昌只是鄂州的一個縣,他如今,統管了六個州!
“這該死的潑皮,全無半點信義!”
罵了一句李云之后,這位盧節帥看了看一旁的副將,沉聲道:“傳我命令,邊打邊退,退往鄂州去!那李賊莫名攻我武昌,已經與謀逆無異,我等退守鄂州之后,我定要跟朝廷,狠狠地參他一本,讓他成為天下共敵!”
說罷,盧節帥大袖一揮,讓人牽來自己的馬匹,他翻身上馬,喝道:“本官回鄂州去,調兵遣將,爾等盡快退往鄂州,將武昌暫交敵手,莫要戀戰!”
說罷,盧允章勒了勒馬,馬匹掉頭,往城門方向奔去。
他本就是文官出身,鄂岳觀察使也只是個節制武昌軍的文職,哪怕升了節度使,也不代表他立刻就會帶兵打仗了。
事實上,盧老爺就任鄂岳觀察使這幾年時間,從沒有接觸過任何戰事,最大的戰事,也就是在境內剿匪而已。
眼下,李云突然帶人攻了過來,驟然面對這種大規模戰事,他心里不慌是不可能的。
盧節帥,飛快的退出了武昌城。
隨著他離開,城中的將士更無戰意,一行人邊打邊退,也在快速退出武昌城。
到了最后,他們連撤退都沒了章法,一些人被江東兵打的肝膽俱裂,直接丟了武器,原地投降。
江東兵也是大周的兵馬,并不曾為難他們,只要丟下武器的,一律不殺,轉為俘虜。
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有傳信兵回到大帳之中,半跪在李云面前,低頭行禮道:“府公,蘇將軍令卑職回來報信,武昌城已下!”
這會兒,李云早已經知道了武昌破城的消息,不過他想著,城里怎么也還有幾千兵馬,哪怕是處于上風,巷戰一個晚上,也未必打的完。
但沒有想到,這會兒距離天亮應該有大半個時辰,武昌城的戰事,就基本上結束了。
李云一晚上沒有睡,聞言伸了個懶腰,笑著說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訴蘇將軍,我會準備好吃食,犒勞兄弟們。”
這傳信兵聞言高興不已,連忙低頭,對著李云道了聲謝,然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江東兵的伙食歷來不錯,但也只是在己部軍營的時候,食物來源比較多,供給也比較充足。
真正出去打仗的時候,吃得還是相當簡單的,多以干糧為主,哪怕是李云,也只能吃些肉干。
這是受限于物流能力,是沒有什么辦法的事情。
因此,聽說要犒軍,下面的弟兄們才會心里高興。
這傳信兵離開之后,李云看了看一直守在帳篷外面的周必,笑著說道:“被你小子猜著了,天還沒亮,武昌戰事就已經告一段落。”
李某人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頗有些感慨:“不知不覺,咱們江東兵,已經算是強軍了。”
人數對等的情況下,蘇晟只以先鋒軍兩千多人,便攻破武昌城門,用了三四個時辰,就徹底占據武昌。
哪怕敵人是一群新兵蛋子,這種表現也足夠亮眼了。
更何況,敵人其實不是新兵蛋子,只是弱了一些而已。
周必聞言,對著李云笑道:“我早說了,這些武昌軍不行。”
“平盧軍都不是咱們的對手,這些地方軍欺凌百姓在行,打起來怎么可能打得過咱們?”
李某人笑著說道:“要是讓你再去見盧允章,你敢不敢去?”
“敢去,當然敢去。”
周必來了精神,笑著說道:“二哥一句話,天一亮我就去找他去。”
李云認真琢磨了一番,還是搖了搖頭,笑著說道:“算了,這一趟去有些危險,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好跟三叔交代。”
周必急了,立刻說道:“二哥,我肯定死不了,有今夜的武昌之戰,那姓盧的更不敢把我怎么樣了,你要是派人去,我非去不可!”
“我有爹娘,軍中那些弟兄們,不都個個有爹娘?”
李云“嘖”了一聲:“你能有這種想法,真是不容易。”
“不過,還是有些太傻大膽了。”
李某人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要懂得自保才行。”
周必撓了撓頭,沒有多說什么。
李云沒有再跟他說話,而是提了自己的那桿一丈長的大槍,走出了大帳之中,找了塊空地,演練槍法。
從他開始練槍以來,這基本上就是他每一天的功課,雖然現在的他,實在是不太需要上陣殺敵了,但是骨子里,他還是喜歡舞刀弄槍。
這種愛好,大抵不是李云原有的,而是從某位寨主身上繼承過來的。
或者說,當初的兩個人,現在已經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很快,天色大亮起來,蘇晟騎著馬返回大營,見到正在練槍的李云,他也沒有說話,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等李云一路槍走完,手中長槍脫手,如同飛射出去的箭矢一般,釘在了地上,槍頭已經完全扎進地里,槍桿嗡嗡作響!
“好!”
蘇晟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好,然后三兩步走到扎進地里的大槍前,單手竟沒有將槍拽出來,兩只手用力,才把長槍給拔了出來。
蘇將軍震驚不已,回頭看向李云,喃喃道:“這一記脫手槍,幾同床弩了!真要上了戰場,誰能抵得住?二郎如何練的?”
李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笑著說道:“前幾個月,跟金陵的教頭裴莊裴兄學得的一路槍,最后一招就是脫手槍,本來靠的是一股巧力。”
李云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繼續說道:“可能是我力氣比較大,因此看起來古怪了一些。”
他對著蘇晟笑道:“這招,我算是練會了,但是準頭還不太行,等以后練得純熟了,在戰場上,倒能算是一記殺招。”
蘇晟提著槍,嘖嘖有聲,然后也坐在了李云旁邊,笑著說道:“先前我就說,這些武昌軍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昨夜一戰,果是如此。”
李云擦了擦汗:“戰況如何?”
“咱們傷亡只兩百余人,破敵十倍有余!”
蘇晟笑著說道:“俘虜都俘虜了上千人,其余殘兵皆是狼狽而逃。”
“二郎…”
他看著李云,目光灼灼:“我覺得,我們不用再派援兵過來了,我這一萬人,就可以掃清武昌軍,咱們干脆一鼓作氣,占了他下屬六個州,將武昌軍給直接收降了!”
李云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后笑了笑。
“且等一等,看看那姓盧的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