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大周就開始進行科舉的,不過現在的科舉,還是比較粗糙的階段,一年其實錄取不了多少人。
而做官的門路,除了科舉之外,就是高官們的舉薦了,這才是這個時代最寬廣的進身之階。
甚至李云本人,其實也是靠這個門路做了官,他是被蘇靖舉薦,才被朝廷任命為越州司馬。
蘇大將軍那個時候,剛一出山,就很輕松的平定了越州的叛亂,在朝廷說話的份量還是有的。
這種舉薦,也注定了那些高門大戶,會長盛不衰。
而如果書籍知識的成本,能夠被抑制下去,科舉制度被鋪開完善,這些幾百年乃至于上千年的世家,其實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根基。
倒不是說他們會一夜之間消失不見。
但大多數世族,都會陸續凋零。
畢竟你一個家族,充其量幾百上千人,與天下人相比,數量太小了,哪怕是按比例出人才,也很快會被時代所淘汰。
而世族沒落之后,取而代之的將會是士族。
雖然讀音類同,但其實已經天差地別。
一個大的世族,可以輕而易舉的影響一個區域,乃至于影響王朝興衰,但是士族嗎…
整個士族階層加在一起,或許還有些力量,但是單個士族,其實就無足輕重了。
畢竟這個時代,也有士族。
石埭的顧家,李云的妻族薛家,還有吳郡的卓家,這些都能夠算得上是士族。
這種士族,跟崔,鄭,李,王這種大姓的勢力比起來,實在相差太大太大了。
至于印刷術的改進,能不能把知識成本降下來,能降下來多少,李云心里也沒有什么底,但是凡事總要試一試。
他來到這個世界,總是要給這個世界帶來一些改變的,而想要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世界,沒有其他的捷徑,只能從教育出發。
一點一點更易這個舊世界。
李云在越州待了整整一天時間,到了第二天,他才準備動身離開,杜謙一路相送,送到了城門口的時候,二人互相拱手作別,杜謙問道:“二郎這是要去哪里?”
“我去吳郡看一看。”
李云開口笑道:“年底了,去看看那里的鹽道是個什么模樣了,而且卓家這些年深耕商道,我在宣州弄到的那些銅,也要想法子處理了,卓家說不定能幫上忙。”
強占義安銅礦這件事,是不能長久的,畢竟沒有名分,而且李云留在義安的兵馬,也不過就是一個校尉營。
這個校尉營,在義安可以算作是碾壓性的力量,但是在外部力量看來,未必就有那么強。
一兩年之內,如果李云的勢力沒有進一步進展,這個銅礦他就未必能把握得住了。
朝廷不收回去,也會有其他勢力插手進來,因此這個銅礦的資源,李云必須盡快轉化為自己可用的資源。
至于是鑄錢,還是賣出去,亦或是作為他用,暫時都還沒有個章程,吳郡的卓老爺,從事商路多年,多半有門道,去做這件事情。
李云這趟去吳郡,一來是巡視自己的鹽道,有沒有被當地的人貪了去,二來就是要處理一些關于軍隊的輔助事項。
比如說制甲煉兵的匠人,吳郡肯定比婺州要多,這一趟去吳郡,這些事情李云都要著收去做。
順便看看,吳郡適合不適合做大本營,要不要把自己的老巢給“遷”過去。
從開始嶄露頭角以來,李云已經經歷過多次搬家了。
從蒼山到陵陽山,再到越州,到婺州。
每一次的遷動,實際上都是一次劇烈的動蕩,現在李云需要找一個能夠作為長久大本營的地方,然后就此安定下來,以這個大本營開始,往四面八方開始擴展。
吳郡和江寧,都可以作為選擇。
吳郡相對來說,要容易一些,畢竟這個地方李云曾經淌過一遍,現在基本上還在他的控制之中。
杜謙默默點頭。
他還是比較認可李云現在的舉動的,不管外部局勢如何動蕩,李云始終都是不緊不慢的在一點一點,腳踏實地的發展壯大。
李云正要翻身上馬的時候,遠處孟海一溜小跑跑了過來,給李云遞了一封信。
“將軍,剛送來的。”
李云接過信封,先是看了一眼信封,便拆開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這封信的落款上。
落款是四個字。
青州周昶。
李云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后遞給了一旁的杜謙,笑著說道:“好像是那位平盧節度使的兒子,約我見一面,杜兄看一看。”
杜謙這才接過書信,看了看之后,微微低頭停頓了一下,開口道:“這個時候,跟周家人見一面,倒也應該,不過見面的地點在金陵…”
他看向李云,問道:“要不要給對方回話,見面的地方改在吳郡?”
李云搖頭,笑著說道:“我本來還想,年前要不要去金陵看一看,現在剛好讓我定下了決心。”
“年前,我去江寧瞧一瞧,見一見這位周公子。”
杜謙沒有再勸,只是點了點頭,開口道:“那二郎多帶一些人去罷,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去清一清江寧的賬目,討一討江寧的亂匪。”
“帶人多了,好像我怕了他們。”
李某人摸著下巴想了想,低聲道:“我就帶兩個旅隊,正好馬匹數量夠,可以騎馬趕過去,這江寧現在不是我的地盤,卻也不是他們周家的地盤,用不著畏首畏尾的。”
以李云的個人武力,以及他衛隊的素質,哪怕江寧城里有了什么變故,二百多個人,也足夠殺出江寧城了。
況且,這個時候他們約自己見面,翻臉的可能性不大。
李某人抬頭看向北邊,笑著說道:“我還沒有怎么去過大城,上回去姑蘇城,已經開了不少眼界,這會兒再去一趟江寧,看一看這座南方的大城,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這句話略微有些謙遜了,李云雖然的確沒有見過這個時代的大城,但是在另一個世界,他見識過不少巨城。
說實在的,生產力差距太大,那個世界的縣城,都已經可以比擬這個時代許多大城了。
杜謙摸了摸自己的太陽穴,認真思索了一番,問道:“要不要,我與二郎同去江寧看一看?”
“不用。”
李云擺手笑道:“杜兄忘了?你還要上書參我呢,現在咱們不宜走的太近,等杜兄的家小到了,一切事情都不會有什么變故了,杜兄再去江寧不遲。”
杜謙點了點頭,低聲道:“這個時候,二郎不要太沖動,能不跟他們直接沖突,還是盡量求全,咱們…需要一些時間。”
李云笑著說道:“放心放心,我又不是那種莽漢,省得的。”
說到這里,李云翻身上馬,左右看了看,感慨了一句:“兩代人的節度使,耳目就是聰明,我才剛回越州一兩天,他們就能把信,準確的送到我手上來了。”
“兩代人經營,自然根基深厚。”
杜謙笑著說道:“等過幾年,二郎說不定就要比他們厲害了。”
李云微微點頭,在馬上對著杜謙揮了揮手,然后帶著兩個旅隊的人手,騎馬離開了越州。
李云現在,手底下的所有兵力加在一起,已經有六七千人,但是騎兵一個都沒有,馬匹也不多,好在給兩個旅隊騎,已經足夠了。
值得一提的是,跟在李云身邊的這兩個旅隊,現在已經徹底成為了他本人的衛隊,由楊喜領著,這個衛隊與尋常軍隊不一樣的是,選拔的條件略有些苛刻。
比如說,必須會騎馬。
由楊喜本人親自審核,對力量,速度都有要求。
而且,基本上人人手里見過血。
這就屬于李云麾下所有將士之中的精銳了。
一行二百多人,一路從越州奔到了吳郡,在吳郡駐留了兩三天。
這兩三天時間里,李云除了巡查了一番鹽道之外,其他時間都在卓家,跟卓老爺詳細溝通了一番。
而義安銅礦,卓家完全可以做好后續的處理工作,李云也就沒有猶豫,把義安的銅礦也暫時交給了卓家打理。
為此,卓老爺還把自己另外一個兒子卓光顯,給派到了宣州去,接手并且著手處理銅礦的銅。
而李云,在吳郡待了兩天之后,第三天便動身離開吳郡,準備趕往金陵。
臨走的時候,卓老爺送了他一件油光水滑的裘衣,給他披在了身上,并且一路相送出城。
到了城門口,卓老爺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李云,低頭找到:“使君,卓家在金陵城里有幾間房產,雖然談不上豪華,但畢竟住起來放心。”
“使君到了金陵之后,可以下榻。”
李云也沒有客氣,伸手接過,道了聲謝,然后對著卓老爺揮了揮手。
“告辭了。”
卓光瑞畢恭畢敬,對著李云深深低頭行禮:“使君一路順風。”
李云這會兒已經騎著馬奔出了老遠,根本沒有聽到卓老爺的話,他想起了那位周公子約見他的地方,不由得浮想聯翩。
金陵城,秦淮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