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蕩傳來的瞬間,旋即戛然而止,爆炸發生,爆炸停滯…
工坊地下的車間里,無以計數的碎片停滯在半空中,旋即,宛如倒流一般,回歸自己原本的位置。
修復如初,完好無損。
只有一只只水銀蜘蛛被無形的壓力壓扁,殘靈湮滅,消失不見。
再然后,無形的力量奔流,向下,瞬間蔓延,順著殘存的痕跡追逐,反復掃蕩,可是卻毫無所獲。
只有一堆故布迷陣的腳印。
還有一堆拖著鞋子到處亂爬的蜘蛛…
“你把人藏哪兒了?”兼元面無表情的發問。
“什么人?我不道啊。”
季覺笑了,毫不在意:“您貴為宗匠,話可不能亂說,不然我去漩渦告你誹謗嗷…況且,您剛剛不是講了嗎?”
他說,“總要有備無患。”
永遠要有備用計劃。
甚至,永遠要有備用的備用計劃。
在這種狀況下,再怎么麻煩和折騰都不怕。
機械降神確實萬能,但在兼元眼皮子底下,也不過是雕蟲小技。
有準備的工匠才是真正萬能的,在自己工坊里有準備的工匠,更是能所不能。他不能確定自己的計劃會在哪里露出馬腳,出現紕漏。
更不能讓植物他們因為自己的錯誤而被兼元的素材庫喜加七。
只能,多想點辦法。
此時此刻,兼元的手指微微彈動,瞬間,投影顯現,這兩天地下回收間所支取的材料物品清單和遞交的作品記錄浮現。
兩相印證的剎那,諸多缺口和出入就在宗匠的眼眸之下浮現。
他的手指敲打了一下扶手。
瞬間恍然。
略微的錯愕和茫然之后,再忍不住,撫掌大笑。
前合后仰。
在這之前,幾分鐘之前,工坊之外。
幽暗泉城的廢墟里,沉重的鋼鐵被從下水道中拖出,一只只水銀蜘蛛爬上去,擰動螺絲,拖曳焊槍,將最后的工序完成。
水銀傀儡抱起樓偃月,將她放進預先準備好的凹槽里,轉達創作者的話語:“替我向植物問好,以及,再您馬的見!”
蓋板合攏,焊槍掃過,嚴絲合縫的封鎖。
再然后,傀儡后退了一步,看向眼前的發射架…乃至,用諸多廢料和工件打造而成的導彈!
執行命令——叉腰站立,感嘆一句:我真他媽牛逼!
再然后,儀式感十足的大紅按鈕拍下!
伴隨著遠方工坊里傳來的爆炸轟鳴。
發射架上,‘山寨導彈’的尾部,焰光驟然噴薄,迸射,狂風席卷,轟鳴浩蕩,呼嘯而去,轉瞬間,沖上了夜空!
宛如遙遠的一點星光驟然亮起。
在虹光流轉的詭異夜幕之下,一閃而逝,再然后,尾部脫落,轟然爆炸。而就在璀璨焰火的掩飾之中,純粹以燃料增量這種力大磚飛的狂暴模式提至音速以上的火箭殘骸,朝著選定的方向,歪歪扭扭的疾馳而去。
亦或者,墜落…
奔向自由。
廢墟震蕩之中,巨響轟鳴,風暴擴散。
而在周圍的陰影中早就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小牛馬,早在墜落的瞬間,便疾馳而出。
在念動力的迅速開掘之下,很快,殘缺破損的導彈殘骸被挖掘出來,泄露的緩沖水銀之中,死鎖結晶。
先后經過了恐怖加速、爆炸、超音速的航行和墜落之后,結晶之上都已經浮現裂痕。
樓封第一個撲上去,手腳并用,扯開了歪曲的鐵板。
臉色慘白。
直到看到結晶裂痕之后,嗆咳的樓偃月時候,臉上才終于多出了一絲血色。似哭似笑,嘴唇囁嚅著,卻說不出話來。
自絕大的驚喜和驚嚇之下,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姓季的,我謝謝你!
我特么謝你八輩兒祖宗…”
可看著姑姑身上如此慘烈的創傷時,眼眶便不由得一紅。
再然后…
嗷嗚一聲,抱著肚子,滾到了一邊去。
“哭什么哭?欠揍么?”
樓偃月沒好氣兒的收回了自己的拳頭,微微歪過頭,漆黑的眼洞朝向了童山:“童秘書?多謝了,以后要看不慣許朝先的話,可以找我。”
“就你一個么?”童山的神情嚴峻,反復檢索碎片。
“那家伙…”
樓偃月嗆咳一嘆:“現在怕是危險了。”
童山沒有說話,彎下腰,撿起了一塊導彈上殘存的鐵片,上面的刻痕——情況有變被盯上了另有計劃別來找我 鐵片自怒火之中歪曲,坍縮成了一團,碾成粉碎。
“要不要殺個回馬槍?”
剛剛脫離險境,樓偃月卻沒有絲毫茍安的想法。面孔之上的裂痕滲出血水,仇恨一笑,“兼元那老東西可以留給我。”
童山面無表情搖頭,瞥向天空之中流轉而來的詭異虹光,很快,收回了視線。
“先走。”
他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樓偃月身上,將她背起。
他們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黑暗里。
再也不見。
工坊內,漫長的死寂里,沒人膽敢說話。
只有季覺束手,和兼元,沉默對視。
“行了,所有人都下去吧。”兼元揮手,遣散了那些驚慌失措或者凝重陰沉的面孔,“我來陪這位少年英雄聊聊。”
頓時,人群一哄而散。
最后走的幾個人甚至拽著孫賜的腿,將他拖走了。
不留下絲毫的渣滓和垃圾。
看的季覺嘖嘖稱奇。
到底是工匠,素質奇高啊!
事到如今,他也就只能尋思點白爛話兒了,多余的,再無能為力。
自環顧之中,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總裁,又平靜的掃過,只是示意它不要上前。
“怎么了?”
兼元走在前面,忽然問:“不見剛剛的成竹在胸了,為何一言不發?”
“到底是宗匠,廁所被炸了都還這么淡定,實在佩服。”
季覺在后面亦步亦趨,眼神掃視著周圍的一切,找不到什么可利用的破綻,似乎也沒有什么路留給自己逃跑,只得一嘆:“實話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不知您是否大慈大悲,向我開示一番?也好讓我做個明白鬼。”
兼元頭也不回的問:“你覺得,工匠會搞混手邊的素材么?”
得,真就同行盼著死同行是吧?
合著剛進工坊第一天,就被當做素材了…
季覺惆悵嘆息。
這年頭,工匠的人均素質到底還是太低了。
“工坊內一共三百多人,其中兩百多個學徒里,哪個可堪一用,哪個爛泥扶不上墻,我一清二楚。”
兼元緩緩說道:“就算是我再怎么瞎,也不至于將眼皮子下面的良材美玉和殘磚瓦礫弄混。也只有存靈那樣的蠢貨看不清‘現在’,會跟我說什么,‘未來’可期。”
季覺瞥了他一眼:“那會兒就在點我了是吧?”
“也點他。”
兼元推開了自己私人工坊的大門,感慨:“可惜,他沒懂,你也沒。”
季覺跟在后面,昂首挺胸,踏步而入。
反正都是要死,怎么也要死出個趾高氣揚的猖狂感來。
絲毫不見外的左顧右盼,摸摸這個,摸摸那個,一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的樣子。只可惜,他媽的不論是什么物件,一個回應自己的都沒有。
反而是旁邊的兼元,背著手瞥著他。
似笑非笑。
你倒是摸啊,能摸出一個有反應的,我跟你姓。
連機械降神都被看穿了。
季覺遺憾的松開手,“宗匠似乎很欣賞我?”
“為什么不?”
兼元笑起來了:“敢在我眼皮子下面耍花槍,敢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潛入到我的工坊里來,既非自不量力,也不是利令智昏。
處處條理,絲絲分明,甚至事后還膽敢繼續回到我眼皮子下面來,以備將來…才能天賦、機變膽識,一樣不缺。”
兼元反問:“我為何不欣賞?”
“說得我都佩服自己了。”
季覺大笑。
然后,就笑不出聲。
無形的力量瞬間凍結了他,將他拔升至半空,再然后,層層掃描檢索,從頭發稍掃到腳后根兒,沒一個空隙放過。
自外而內,深入靈魂。
“哪算什么夸獎?和你本身的特殊性比起來,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兼元的手里浮現出一枚單片眼鏡來,靈質光芒浮現交織,將季覺的一切底細盡數洞徹:
“滯腐、白館、狂屠、絕淵,你應該還是個荒墟的受咒者…唔,居然還有將生未生之塔、未誕將誕之狼?
已現之孽,已經有四個在你身上做了標記,未存之孽三個全部和你氣息纏繞。更不要提九個上善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記…還有墨,非攻?”
他嘖嘖感慨著:“能把這么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匯聚一身,你還真是…嘿,群英薈萃,前途廣大啊。”
啥玩意兒?
季覺心中一滯,眼前一黑。
感覺好像活了一輩子,忽然發現自己這么多年都在光屁股逛街,然后屁股上還蓋滿了認證標志一樣…
合著還是個集郵冊!
這什么上善親選、大孽精造?
滯腐和白館就算了,狂屠你什么時候…哦,自己拿大群尸體培養孽變毒的時候,是吧?
那絕淵呢?
得,化邪教團打賞的大火箭!
季覺勉強維持著表情的平靜,只能應付說道:“宗匠過獎。”
兼元看完之后,揮了揮手,季覺頓時掉在地上,疼的齜牙咧嘴,半天沒爬起來。
水銀外骨骼都被剝掉了,現在他的腿還是斷著。
看著他死去活來的樣子,兼元倒是無聲咧嘴,似乎愉快:“你的老師是誰?”
季覺冷笑,“您都知道這么多了,不妨再猜猜看?”
“這還用猜么?”
兼元說:“外面協會里來了那么多人,能教的了你的也就那么幾個。
段穆那個自暴自棄的死腦筋教不出你這么油滑的繼承者;周重那個只會壓榨學徒的家伙,也不會放任你這么好用的工具到處亂走;孔青雁雖然有點氣魄,但那點控制欲,壓不住你的反骨…
余者碌碌,沒一個配得上這塊好料,也教不了你。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個。
何況,你那一手破壞警報序列的技巧也只有獨此一家。”
他斷然說道:
“你的老師是葉限,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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