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如雨一般升起,自有氣無力的哀嚎和悲哭之中。
這一次,就連鬼哭狼嚎的聲音都變得悲憤起來,在漸漸稀薄的血色流淌之中,就連掙扎和怒視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只有哽咽的哭聲響起,摻雜著哀求的聲音,如此細微。
難以理解。
大家來這里都是為了吃席的,怎么席面還沒有見到,自己都快要變成菜了?
別抽了,別抽了!
家屬的命也是他媽的是命啊!
一顆顆猩紅的眼瞳里浮現淚水,幾乎哽咽出聲:你們醫院只管病人,完全不管其他人的死活的么?!
可惜,現實往往很遺憾。
不好意思,是的。
“不…”
當季覺的聲音再次響起時,錢主任根本都不等他說完了,直接揮手:“輸!”
此刻,他遍布血色的縫合面孔之上,原本惡意濃郁的夸張笑容里,居然浮現出了一縷欣慰和贊賞。
望著那為了挽救母子而奮戰在手術臺上的背影,就好像看到那冉冉升起充滿光輝的未來!
有這樣的醫生在,何愁不死之癥無法根除呢?
何愁患者無法治愈呢!
就是應該有這樣的斗志才對啊!
他已經忍不住桀桀怪笑出聲,倘若不是礙于身份和場合的話,此刻已經忍不住振臂鼓舞,吶喊加油了!
“好了,主任!”
當季覺的吶喊聲響起時,錢主任再度不假思索的揮手:“輸!”
可當徹底把家屬的血液和靈魂快要榨干凈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好像哪里不對…
“好了?”
他皺起眉頭:“你確定?這么艱難的術式,還是有備無患一些更好吧?”
“可以,反正差不多了。”
季覺歪頭,示意旁邊已經徹底麻了的童畫擦汗。
眼睛已經被靈質的輝光照亮。
此刻他的感知之中,已經徹底的忽略了外界的一切,集中在那生體熔爐之內。無形與有形之手仿佛自烈焰之中交錯,重疊,徹底的融為了一體。
在一次次的試錯和重構之中,原本兩具靈質鬼胎,如今已經徹底的面目全非。
而就在看不見盡頭的蹂躪和折磨中,原本的兇戾和癲狂已經徹底消失不見,此刻兩雙眼瞳飽含著淚水,比剛踏入新校門的大學生還要更加純真干凈。
吃夠了季覺的大逼兜子之后,已經再不敢有絲毫的反抗。
讓撇腿就撇腿,讓翻身就翻身。
而現在,季覺雙手十指,已經懸停在了半空中,再不動作了,只有一束束纖細如線但又鋒銳如刀的震蕩靈質束從指尖延伸而出,千絲萬縷的交織,將造物籠罩在內。
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似乎貼近了精神第一性的特質。
升變之核心,在于靈魂中永不磨滅的超越渴求。
可精神存在的基礎,便是意志和思想的存在。此刻,當他忘乎所有,沉浸在這煎熬的煉成里,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次嘗試和構造之后,竟然再一次的感受到了…
自己靈魂的存在,自我的存在,亦或者說…名為季覺的存在。
伴隨著靈質的催發,他的思索和考量,他的意志仿佛也自靈質之中擴展開來了,匯聚在了雙手之上,甚至,蔓延而出!
順著千絲萬縷的靈質之線,真實的化為了無形之手。
不必費盡心機的尋覓或者感受,此時此刻,一切都變得如此真實,只需要去想,靈質就會隨著他的意志而變化,隨著他的意念而延伸,塑形!
去將那兩道截然不同的靈魂,真正的,握在了手中!
那一瞬間,有清脆的幻聽自意識之中浮現。
舊的世界碎裂了,而嶄新的世界自眼中顯現,誕生,自無處不在的靈質波動籠罩里,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晰。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內!
就在季覺的靈魂之內——以矩陣為主體,環繞拱衛在靈魂之旁的兩個賜福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之間,居然出現了全新的靈質回路和結構,將兩者銜接在了一處!
成了!
季覺眼睛一亮:這就是葉教授所說的,賜福之間的聯動!
明明只是余燼和升變之間的一線交融,令精神第一性的效果蔓延到了季覺的雙手之上,意志和肉體之間的徹底貫徹,令妙手天成對靈體的干涉效果出現了質的飛躍和提升!
同時,賜福之間的聯動,也令非攻的煉成越發的迅捷和飛快。
賜福和矩陣之間的運轉變得前所未有的絲滑和高效,就像是洗去塵埃、掙脫枷鎖,再度回歸了理所應當的模樣!
而就在此刻…
“——大功告成!”
伴隨著季覺的一聲歡呼,雙手高舉而起。
迎著無影燈那神圣的光芒,在他雙手之中,終于擺脫了折磨和蹂躪的新生兒終于,放聲啼哭!
哭聲嘹亮。
此刻,不論是燈光照射之下的母體,還是周圍地上匍匐著已經完全爬不起來的家屬們,也都再忍不住感動和欣喜,瞬間,熱淚盈眶!
只是,看著這狒狒舉起小獅子一般的畫面,倘若不是場合不合適的話,童畫感覺自己多少得在旁邊唱上一首生生不息來配個BGM。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肉體折磨對手,精神污染隊友的手術,終于完成了。
而就在她定睛一看,望向季覺手中的新生兒時,眼角不由得陣陣抽搐——人家懷了兩個,怎么到你手里,就只剩下一個了?
不對,還是倆…
倆特么全給季覺縫了!
兩個兇戾無比的靈質鬼胎在季覺的大肆改造和冶煉之中,依舊在不斷的撕咬對方,以至于不論單獨完成哪一個,另一個都絕不會善罷甘休。
既然如此的話,那干脆當成一個來就好了!
當然,因為季覺的活兒太糙以至于浪費了諸多材料也是重要原因…但現在看,那渾身漆黑縫合線的詭異嬰兒至少看上去還是個囫圇的。
就是縫的就好像錢主任一樣,配合著此刻錢主任那滿懷喜悅的笑容,非常讓人懷疑兩者之間的血緣關系。
“不錯啊,很不錯啊,第一次上臺就能有如此出色的表現!”
詭異的醫師走近了,端詳著季覺手中的嬰兒——此刻鬼胎的左半邊臉滿懷怒容和凄厲,右半邊卻帶著饑渴的笑容和癲狂。
在表情的不斷流轉之中,時不時會有一顆半透明的靈質頭顱被從血肉中擠出來,顯露在空氣中,如此詭異。
直到現在,兩者依舊在同一個軀體內不斷斗爭,如同兩個漩渦不斷的在碰撞,可這一次,卻無法損傷已經完整的身體了。恰恰相反,不論兩者誰進食誰成長,都將化為共同的資糧和靈質。吃的越多,便越發壯大,越是壯大,就越是饑餓,永不飽足。
在非攻的改造之下,他們已經變成了半活物半物品一般的狀態,有一半是時墟孕育出的怪物,有一半卻是喪心病狂的靈質煉金產物。
“唔,五公斤,母子平安!”錢主任滿意的頷首:“手術圓滿完成!”
恩,是啊是啊,都平安,都還有氣兒呢!
麻木的童畫腹誹:能在季覺這狗東西手底下喘口氣兒,可不算圓滿完成么?
而季覺,如今已經玩起來自己的嶄新作品了。
只見他隨手一捏,鬼胎的口中就吐出了一道猩紅的霜風來,令整個室內的溫度驟降。
“哇,寶寶,伱是個電吹風哦!”
季覺驚奇感嘆,再一捏,四顆眼珠子頓時閃爍放光,灰色的霧氣擴散開來,哭聲嘹亮,令人神魂動蕩,顫栗難安:“哇,寶寶,你是個煙霧彈!”
而伴隨著殘存的靈質被鬼胎所吞噬殆盡之后,居然再度長出了兩條手臂,兩張中分的殘缺面孔裂開,露出了血盆大口,粘稠的口水滴落。
引來季覺驚喜的呼喚:“寶寶,你們是個電冰箱哦!雙開門!”
“嗯,不錯,不錯。”
錢主任贊許頷首:“既然是你親自助產的,那新生兒的照顧也交給你吧,要和病人們好好相處哦,咯咯咯咯…”
詭異的笑聲里,縫合醫師消融在黑暗里,消失不見。
而當手術室大門開啟的時候,剩余的家屬一個個也手足并用、爭先恐后的爬了出去,生怕再在這鬼地方喘口氣就被強迫獻血。
目送著奇形怪狀的護士推著產婦離開之后,不知道渾身汗濕多少次的童畫,終于還是松了口氣。
回過頭來,就看到了讓她眼前一黑的景象。
剛剛誕生的‘新生兒’,此刻在地上滿地亂爬,速度奇快無比,脖子上還栓了根鐵鏈子,繃得緊緊的,被季覺拽在手里。
“童畫你看,它好怪啊!”
季覺滿地遛著娃,驚奇感慨:“嘬嘬栓起來之后好活潑啊!”
“怪的是你還是它啊!”
童畫下意識的往后挪,閃身,可她越怕,鬼胎好像就越興奮,不斷的往她這邊爬…呱呱亂叫。
怎么說呢?
看著憨憨大小姐震驚恐慌東躲西藏的樣子,還挺好玩的!
考慮到隊友的精神耐受力,季覺終究還是在玩夠了之后把鏈子鎖緊了,把不斷亂動的鬼東西提在手里。
“唔,真驚險啊,好不容易度過了一關。”季覺感慨著,回頭問道:“我都出汗了,你呢?”
“你說呢,狗東西!”
童畫翻了個白眼,小心翼翼的和季覺手里的玩意兒保持著距離。
“那么,看出來了嗎?”季覺肅然發問。
在手術室里,童畫全程在場,季覺看到了她伸手摸了不少東西,包括手術器械,以太之眼也悄悄開啟了數次。
昨日重現的矩陣最擅長的就是讀取物體之上的記錄和消息,追溯歷史和過往。
打探情報,再沒有比以太一系更方便的了。
“看出來了。”
童畫點頭,說:“他們都死了。”
一時間,季覺竟然都愣在原地,未曾想到她居然有如此重大的發現。不由得欽佩的一聲長嘆:“看的很好,下次別看了。”
這種事情,誰特么看不出來啊!
“我是說,在時墟構成之前,他們就死了,確切的說…死了起碼有幾十年了。”童畫忍著眩暈,臉色越發蒼白:“死的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
就仿佛,淪落無間…
自煉獄的折磨里,歸于虛無,徒留軀殼,游蕩在時墟之中,化為了鬼類。
“你自己看吧。”
她伸出手,點在了季覺的額頭之上。
于是,往日的殘影疾馳轟鳴,浩蕩如潮。
呼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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