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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稟告陛下,黃庭巷大勝

熊貓書庫    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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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庭巷中的人越來越多,站在后頭的已經很難得知前方的情況。

  只能夠通過從內而外的口口相傳,得知那名素未謀面,陌生的林公子與西域小和尚對弈的最新進展。

  圍堵的密不透風的棋攤中央,對弈已經到了中盤,然而與躁動不安,頻繁詢問的人群外頭不同。

  此刻作為“風暴”的中心,包括文珠公主在內的諸多看客們,已是屏息凝神,仿佛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喘。

  望向趙都安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驚訝疑惑,或不甚在意,逐漸變為了驚愕與仰視。

  “啪嗒。”

  文珠公主雙腿并攏,蹲坐在小馬扎上盯著棋盤上,趙都安又一次落子,耳畔響起了極細微的驚呼聲。

  又很快被人們屏息壓抑住。

  只是悶熱的空氣中,那股一掃此前衰退絕望的隱隱興奮氣氛,哪怕完全不懂的圍棋的人,也能憑借下棋雙方的神態,輕易判斷出局勢。

  丹澈小和尚的臉上的從容與輕松,早已蕩然無存。

  他身體前傾,紅色的僧衣已被汗水微微打濕。

  略顯稚嫩的臉孔上,死死盯著棋盤上絞殺在一起的黑白子,仿佛陷入了某種極為兇險的窘境。

  與之對應的,扮做富家公子的趙都安氣定神閑,饒有興致地享受著身旁婢女輕輕打扇。

  錢可柔半蹲在一旁,那充作扇面的棋譜一次次揮動間,發出的輕微“嘩啦”聲,極為清晰。

  而在他身旁,宮中棋待詔陳九言竟絲毫不顧形象地蹲在對局旁,呼吸粗重,似乎在進行某種推演。

  這位大國手至今都不敢相信,方才發生的一幕。

  起初,趙都安入席落子時,人們只以為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或熱血上頭的年輕人螳臂當車的一次徒勞嘗試。

  然而幾手棋過后,原本人心渙散,將要散去的人群便被棋局再次吸引。

  無它。

  只是趙都安的棋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沒有大開大合的攻勢,也非步步為營的算計。

  趙都安從起手之初,便沒有遵循這方世界的落后棋路。

  他從不敢小覷古人,更清楚若單純比拼計算,自己這個半吊子決然不是丹澈的對手。

  所以他選擇了腦海中那些從未出現于這個世界的定式。

  起初,那些在這群成熟棋手眼中堪稱“離經叛道”的落子,一度令眾人生出嘩然,甚而懷疑這個不知名的公子,究竟是否懂棋。

  然而當局勢逐步推進,一切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于是人們才猛地醒悟,局勢不知從何時起,早已落入趙都安的掌控。

  那開局看似毫無意義的幾手,在新的定式與理念下,與舊時代圍棋巔峰的丹澈當頭碰撞,而后,后者毫無意外地潰敗下來。

  仿佛情景再現,只是這一次,節節推進,殺氣騰騰的換成了趙都安。

  疲于應付,逐步丟失地盤的,呈潰敗之象的卻成了連斬十一盤,無一敗績的丹澈和尚!

  “好棋!”

  當趙都安中盤打出這關鍵的一子,身旁觀戰的大國手,飛快推演后,臉龐驀然涌上殷紅,近乎脫口喊出這兩個字!

  眼睛明亮刺眼!

  伴隨這一聲呼喊,棋盤上局勢陡然一變,天發殺機,龍蛇起陸,趙都安的落子陡然變化為大開大合的總攻。

  一時間,殺機沸騰,天翻地覆,硝煙乍起,血流成河。

  “啪。”

  “啪。”

  “啪。”

  趙都安與丹澈交替落子,沒有拖延時間的長考,只有兩軍對壘的正面廝殺。

  冬日的風從縫隙中卷過小巷,巷子口那一株百年寒梅簌簌抖動,搖下大片雪粉,紛紛揚揚。

  清脆的落子聲,有如戰陣的鼓點,激昂、肅殺。

  好似重錘,敲擊在圍觀眾人心頭。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硝煙散去,伴隨趙都安打出最后一子。

  僧袍汗濕,身體前傾的近乎一頭扎進棋盤的丹澈小和尚,探入旗盒的手,再也無力捏起哪怕一粒黑子。

  趙都安平靜說道:“你輸了。”

  棋攤上一片安靜,空氣仿佛凝固了,人們難以置信地聽到這句話,因局勢太過復雜新奇,而無從判斷這句話的真假。

  于是,一道道目光下意識投向了陳九言。

  卻見,這位不久前闖下大禍的宮中棋待詔,死死盯著棋局,口中喃喃低語,最終仿佛用最后一絲力氣確認地道:

  “勝出五目,無誤!”

  他仰起臉孔,怔怔地說道:“我們…贏了。”

  贏了!

  真的贏了!

  人群從死寂,驟然沸騰,一眾虞國棋手猛地回神,有人突兀大聲喊道:“我們勝了!大勝!”

  “西域和尚輸了!”

  聲音由內而外,朝整個黃庭巷傳去。

  有如一顆石頭,投入湖水。

  “公主!?”

  用披風裹著身體的女武士驚愕看到,文珠公主猛地站起身,動作之突然,令一群護衛猝不及防。

  而文珠公主卻只是一雙美眸死死盯著趙都安,露出震驚的神色。

  這個林公子,真的戰勝了丹澈?不是…你不是初次來這里么?為什么…京中竟隱藏有這樣厲害的棋手?

  比宮中棋待詔都強出許多?為何籍籍無名?竟偏生給自己遇到?

  這一刻,她甚至懷疑這并非巧合,可來看這場熱鬧,只是她臨時起意,在此前并未與身邊人說過…

  “公子…”侯人猛與沈倦等人,同樣難掩驚愕,心想自己大人的棋力,竟如此恐怖?

  丹澈小和尚木然坐在原地,他抬起頭,臉上已沒了此前的驕傲,愣愣地看向趙都安,聲音沙啞地說:

  “我沒聽過,京中有你這位棋手。”

  趙都安站起身,笑了笑,沒有過多解釋:

  “京城沒你們西域人想的那么簡單。”

  丟下這句話,他感受著周圍的氣氛,知道不能再繼續留下去,否則等消息傳開,就再也走不脫了。

  他歉意地看了文珠公主一眼,湊過去低聲說道:

  “時間不早了,在下還有一些事,先行告辭。”

  文珠公主這才恍惚回神,抿了抿嘴唇,雖心中恨不得將這家伙帶到房間好好詢問,但還是點了點頭:“公子請便。”

  趙都安朝錢可柔等人遞了個眼神,就要離開。

  “等等!”

  突然,額前一縷白發的陳九言忽然激動開口:

  “敢問這位公子府上何處,陳某意欲拜訪…”

  趙都安腳步一頓,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

  “我有一言,贈予陳待詔。”

  陳九言一怔,恭敬拱手:“公子請說。”

  趙都安卻只輕飄飄,丟下一句:“欲戴烏紗,必承其重。做官先彎腰。”

  陳九言一怔,仔細咀嚼了下,登時面紅耳赤。

  意識到這位來歷神秘的公子,已是一眼便看破了他今日來此的心思。

  無非是這一年來,女帝提拔了新晉官員無數,太多如韓粥、馮舉等人一步登天。

  身為棋待詔的陳九言蠢蠢欲動,這才明知來應戰存在風險,卻還是不曾請示上級就孤身前來。

  目的無非“表現”二字,媚上請功,卻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有青云直上的資格。

  人群下意識讓開一條通道,三名梨花堂錦衣開道,趙都安走出黃庭巷。

  陳九言雙手高舉,朝著他離開的背影,深作一揖。

  人群轟然散開,將這場毫無預兆,突兀發生在冬日巷子棋攤上,卻足以記于史冊的對局傳開。

  “前方便是黃庭巷了,我那弟子丹澈,就在那邊。”

  貴為紅教上師的老猴子乘車,與辯機法師同乘,指著遠處的棋院建筑道。

  白衣辯機勉強擠出笑容,雖說虞國棋壇丟臉,與神龍寺關系不大,但在辯經即將開始的關口,給對方如此一個大風頭,便不是好事了。

  “我等步行前往吧。”紅教上師下了馬車,在幾名西域僧侶的簇擁下,微笑著踩在街道薄薄的積雪上。

  然而剛走過街角,就看到遠處大批人群烏央烏央回來。

  一個個神色興奮,似乎急著與好友宣揚。

  “似乎有了變故。”辯機眉梢揚起,察覺不對勁。

  紅教上師微微皺眉,就看到一名在這里盯梢的西域僧侶也隨著人群,大踏步奔過來,看到眾僧忙加快腳步。

  “丹澈呢?可是還在對弈?”紅教上師問。

  那名低情商僧人搖頭,也沒顧忌辯機在場,氣喘吁吁說道:

  “丹澈贏了虞國國手,卻被一個不知名的人擊敗了。”

  頓了頓,補充道:“慘敗。”

  紅教上師臉上笑容緩緩僵住,就像墻角的一坨冰雪。

  皇宮。

  在大國手陳九言擅自前往對弈時,相關消息就已經遞入了白馬監,并有使者進宮,將消息送到了剛從修文館回來的女帝案頭。

  “什么?西域和尚橫掃黃庭巷,棋待詔陳九言前往對弈?”

  御書房中,徐貞觀聽到后臉色微變,繼而眉宇間涌起怒意:

  “誰準許他去的?快去召回…不,怕是來不及了,去探聽勝負結果,立即回報。”

  派出人探查后,女帝在屋中踱步,心神不寧。

  站在房間一側的女官莫愁輕聲道:

  “陛下,只是對弈而已,影響終歸有限,何況陳國手在當今棋壇實力有目共睹。”

  徐貞觀卻沒有被安慰道,女帝搖了搖頭,嘆息道:

  “朕在意的又豈會是區區一局棋?”

  她明媚的臉龐望向御書房外,銀裝素裹的皇宮:

  “朕在意的,是那佛門祖庭。”

  莫愁一時沉默。

  佛門辯經,看似是兩股勢力的內斗,但在朝廷的地盤上,又豈會毫無影響?

  且不說,遁逃的大凈上師這一回事,單單朝廷前腳禁佛,打壓神龍寺,后腳西域佛門祖庭就趁機擴大影響力。

  站在徐貞觀的立場,既不愿意神龍寺做大,當然也不樂意佛門祖庭踩著京城棋壇揚名。

  這關乎的,不只是些許顏面,更關注天下人對女帝執掌的新朝的看法。

  “朕幾乎能想到,若陳九言輸了,南方那些對朕不喜的讀書人會如何詆毀宣揚,以此大做文章,論證朕治下的朝廷,辱沒了虞國的顏面。”

  徐貞觀面無表情說道:

  “何況,那西域僧人既然打了所有人個措手不及,又豈會沒有底氣?”

  莫愁也是憤憤咬牙:

  “那棋待詔可惡,豈不知他代表朝廷?在這個節骨眼,一舉一動,涉及西域,都會被天下人盯著?”

  只是再如何憤恨,也終究來不及了,消息傳過來已經晚了,女帝哪怕修為驚天,總不能親身闖過去,將陳九言從棋局上拖回來。

  君臣于焦灼的氣氛中等了一陣,終于等到下人匯報,得知了陳九言慘敗的結果。

  御書房內,氣氛陡然一凝。

  哪怕心中早已經有了預料,但真正得知結果后,徐貞觀臉上仍舊不免涌現嘆息。

  “陛下,奴婢這就去抓回那棋待詔。”

  莫愁氣氛不已,“再召其余的國手應戰?還是…盡量遮掩此事?”

  事已至此,徐貞觀反而怒意消減,略一沉吟,終究還是嘆氣道:

  “不急。傳令詔衙,將此事影響盡量降低。其余國手就不要下場了。”

  輸了一個,還能說大意輕敵,若非要派其余國手下場,挽回影響,若再輸了,就反而是替西域人揚名了。

  “是。”莫愁應聲,卻沒立刻退下,而是說道:

  “陛下,派出去人匯報,說文珠公主一行人,疑似出現在黃庭巷。”

  姑姑?

  徐貞觀怔了下,凝眉思索了下,道:

  “知道了。文珠公主可還在那邊?”

  “說是陳九言輸棋后,丹澈和尚還沒走,依舊在迎接挑戰。文珠公主也在,恩,公主身邊似乎還有幾個人,身份不明。”莫愁說道。

  徐貞觀點了點頭,說道:

  “派人繼續盯著,有動向匯報,不過不要盯文珠公主太緊。”

  “是。”

  等人走了,女帝獨自站在御書房門口,望著外頭艷陽與白雪,靜靜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莫愁急匆匆去而復返,神情明顯有些激動:

  “陛下,黃庭巷那邊又有變動!”

  徐貞觀回神,朝著親信女官投以疑惑的視線。

  莫愁神色異樣道:“有人出手,大勝丹澈和尚,挽回敗局!如今那邊消息已炸開來了。”

  徐貞觀一怔,意外至極:“消息為真?”

  這個結果,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

  陳九言輸掉的情況下,有誰能力挽狂瀾?

  第一個念頭,又是哪個棋待詔私自前往,但又覺得不對。

  莫愁興奮地點頭:

  “消息是文珠公主送來的,她就在寢宮外頭,正要求見陛下您。對了,那戰勝丹澈的青年,就是文珠公主身旁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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