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憑一個穿著寒酸隨意,二小姐東良玉就斷定了師春不是那種裝斯文沖他們姐妹來的人。
她這般觀察論斷師春,倒無任何男女之情,而是看上了師春的貧窮。
只因大堂坐堂的三妹東良英,既要當掌柜和賬房,又要伺候筆墨、斟茶倒水之類的打雜,實在是忙不過來。
大姐東良儀兼顧一家子的吃喝用度,在后院也是忙的,光廚房事就夠周轉的,顧不上書館的事。
老四東良澤要主外,大堂幫忙的事也固定不下來。
至于父親,雖有風骨,卻是個不管柴米油鹽事的,直白點就是什么俗事都不管的,只有看書、溜街、訪友和說教,做兒女的已成人,也不好逼父親干活什么的。
所以大堂那邊的老三是真忙不過來,可書館的收入真的很微薄,正常雇人有點吃不消,哪怕是每月一兩百金的最低工錢,書館支付起來也很勉強。
如此一來,師春的窮樣,那就是個優點了。
更何況還知書達禮,一看就不是亂來的人,那就更合適不過了。
因為以前有過主動幫忙的好心人,結果卻是沖她們三姐妹來的,她們的父親是恪守禮教的人,發現了那人的不軌企圖后,抄了棍子,差點把人打出去。
從此她們父親立了規矩,累死事小,名節事大,不許圖謀不軌的人擅入。
看中師春的優點后,她把情況跟姐弟幾個一講,都覺得合適,然后就是老四東良澤親自勘察師春的情況。
一查才發現,師春是在城外養‘細麟駒’的馬場里打雜的,一個月兩百金的工錢,住也是住在有味道的馬棚里。
馬場給的唯一好處就是工作環境寬松,一些事干完就沒事了,倒是對得起那工錢。
東良澤回去把這情況跟姐姐們一講,一合計,覺得有戲,因為那人愛看書呀,而我們這里書多呀。
當然,這事最終還是要父親東聞殊同意,他們把情況一說,聽說師春那么點工錢,還時常來花錢看書,確實不容易。
于是東聞殊這老頑固罕見的同意了。
然姐弟們都清楚,父親同意也沒用,還得那位也同意才行,畢竟他們能給的工錢太低了。
之后東良澤找到了師春,開出了一個月五十金的工錢,包吃住,藏書閣的書免費看,也沒什么苦活重活和累活。
其實他跟蹤的時候,師春就已經發現了他,還以為他有什么不軌企圖,正在反觀察中,沒想到會冒出這么個事來,雇他去書館打雜?
只是這工錢未免也太低了點,一個月才五十金。
當然,他現在也不會在乎什么工錢,他現在是億萬富翁。
他已經從底層的蕓蕓眾生中殺了出來,在整個修行界也是有名號的人,他已經在極短的時間內實現了階層跨越。
打個響指就能把馬場買下來,這點工錢真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他很好奇,為什么會找我去書館?
東良澤講東講西都沒用,說給別人開不出更高的工錢,師春也不會心軟半分,你沒錢關我屁事?憑什么你沒錢就得降低我的工錢,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最終反倒是一句‘知書達禮’說進了師春的心坎里。
師春發現不愧是書香門第,比一般人還是大有眼光的。
試想,進出書館的人那么多,居然能一眼把他給摘出來,何況他還顯得這么窮,看來一身的貧窮樣也掩蓋不了自己的風骨,大善。
因此認真考慮了起來,想想,蟄伏在書館也是蟄伏,書館的環境確實比馬場好得多,以后想在書館翻找東西也方便了。
于是就答應了。
而有他在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有吳斤兩。
旁聽的吳斤兩一聽還有這種事,去看看書,都能被人追上門來聘用的嗎?就大當家那練了不知多少遍練出來的斯文,居然能看出知書達禮來,這書館上下得有多眼瞎啊!
他也不想呆在這臭烘烘的馬場里,去青樓都讓人捂鼻子,于是也湊了上來,問書館還要不要人。
怎么可能還要,不說這大個子沒接受過審核,未達標準,就說工錢,書館也真支付不起了,東良澤自然是敬謝不敏。
就這樣,師春辭去了馬場的活,搬去了書館住。
東良澤還怪好的,還幫他找馬場結算了一些工錢出來,看得出來,書館的館主在大致城還有點清名,能讓馬場這邊給點面子,原本的馬場可沒這么好說話,財大氣粗,挺兇的。
吳斤兩早已放話,讓等著!
結果證明書館姐弟的眼光還不錯,師春有活干活,簡單到位,言行舉止透著舉重若輕的大度,有書友心情不好,說兩句罵兩句,他也是一笑置之。
遇到好看的女書友,也只是欣賞,無意聞芳。
對書館三姐妹,更是沒有絲毫非分逾越之舉。
這點就算是館主東聞殊,也感覺得出來,這讓東聞殊很放心,也很滿意。
其實師春很清楚,無論是書館,還是大致城,自己都只是一個過客,他不想留下什么被攻擊的弱點,既是為自己好,也是為這一家子好,因為這一家子太弱小了,沾不起他身邊的風雨。
論女色的話,說看不上三姐妹有點不好聽,但象藍兒的姿色肯定是超過三姐妹的。
而東聞殊的性格很顯然,是絕不會讓女兒隨便跟哪個男人的,要在一起就得一輩子的那種,要名正言順,要明媒正娶。
師春跟他們在一起的吃用也簡單,東家人吃什么,他就跟著吃點,淺嘗輒止,說是飯量小。
能省錢,東家人自然也高興。
殊不知一回頭,師春就有可能用子母符聯系吳斤兩弄點好吃的等他過去,某種程度來說,或者對他來說,東家的伙食標準是真不高,確實有點節約。
東家人也發現師春基本不修煉的,白天干活,關了門會出去逛逛,倒下就會呼呼大睡。
這樣一來,東家人倒是理解了他為什么五十檀金的工錢也能過,這家伙壓根就沒什么花錢的地方。
而這樣的生活,轉眼就是一年多,整個東家人跟他都很熟悉了,連他的家世背景都很清楚了。
南公子給安排的家世背景,沒點深層探查力度的,還真查不出來。
哦,師春現在化名叫王平,吳斤兩化名叫高和,改自‘王強’和‘高勝’。
出門在外,又因名聲在外,蟄伏嘛,自然不好用本名,說到假名,他們自然而然想到了天雨流星大會時的曾用名,說笑了一下,師春隨口改成了‘王平’,吳斤兩參詳了一下,改成了‘高和’。
改完之后,吳斤兩忽問了句,“春天,木蘭青青若是知道我們又改了這名字,不會生氣吧?”
師春的回復是,“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告訴她這個干嘛?”
他們這次出來蟄伏,也沒告訴鳳池和象藍兒去了哪,原因不需要說,你象藍兒自己想去…
書館里的一些男性常客,很羨慕師春能有機會周旋于三美之間,偶爾有人調侃他,或者說是嘲諷他,是不是要做上門女婿。
師春一笑置之,不值得計較,真要是對方運氣不好以后遇上了,再讓人家改口也不遲。
在堂內轉了一圈,將所有人的茶水都續滿后,他經過“懸賞墻題”的板塊前時,駐足看了看上面的懸賞題目。
此墻也算是書館內的一個樂趣,有人會出題考人,題目旁會標明懸賞數額,小賭怡情。
師春關注的是其中兩題。
一是:古‘神鳥山’今何在?
二是:古‘金闕山’今何在?
兩題的懸賞額都是五十枚錢,也就是半顆檀金。
題是師春出的,安排了人來懸賞掛題,這種書館的小情趣懸賞額度也不宜太高。
追查‘神鳥山’自然是為了尋找反魂樹。
追查‘金闕山’則是因為天雨流星大會陷入秘境時,那處秘窟干尸的遺托,那個叫金戰的妖修,留下了一部‘北斗妖書’,讓尋找其后人轉交,說是有厚報。
那個什么厚報他其實不太指望,再入西極秘境起碼他現在的實力是不敢了,上回差點就沒逃出來,里面的藏寶還是不惦記為好,所以要不要將那妖書轉交,他還沒確定,得觀其后人是個什么情況,看看值不值得他交予。
此來聚窟州,剛好是金戰遺書里提到的地方,所以他想順便找找看。
沒辦法,‘金闕山’這個地方也只存在于古籍中,記載中倒也確實有‘金戰’其人,但因年代太過久遠,也只是寥寥數語帶過,說其法力高強,遠古時與魔祖一戰隕落了。
法力到底怎么個高強法,他們能找到的典籍中看不到任何詳細記載,但很多典籍中都有記載、都能證明魔祖是當初的六界第一高手,威名遠播至今。
當初多少人死于魔祖手上,在歷史中連個只言片語都看不到,皆湮滅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而他師春恰好知道金戰壓根就沒死在魔祖手上,與魔祖一戰能活下來,這‘北斗妖書’恐怕也是個非同小可。
正因為如此,他才更不能輕易交出去,何況鬼知道金戰的后人還在不在。
偏偏史書上沒人專門著述‘金闕山’的歷史變遷,跟‘神鳥山’一樣,找遍聚窟州都找不到這個地名。
連幫忙的南公子都奇怪了,怎么你讓幫忙查的地名都是找不到的。
既然這書館里博覽群書的文人多,加之剛好又都是聚窟州的人,所以師春死馬當作活馬醫,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在題墻上掛了懸賞。
然結果還是一樣,這兩題掛了好些日子依然是無人解。
這讓他心情有些惆悵,一群王八蛋,書都讀進了狗肚子里,一個有用的都沒有,這里藏書他也翻了小半。
放了茶壺,他走到大門口,靠在了門框上,看著繁華街上的人來人往走神,有時也想過,現在有錢了,就這樣靜靜美美的平靜一生也沒什么不好的。
可他終究還是有自己的夢想,腦海里時常會有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浮現。
人來人往的眼前,是此間繁華,是妖界地盤,西牛賀州但凡有城,基本都是仙凡雜居之地,大多都有規矩,不能化人形的妖修不得擅自入城,出了自己家門就不許隨意在街頭現形。
若無這規矩,大家繼續山上打洞好了,干嘛還要大興土木建造城郭。
妖界的地盤,卻是人類居多,成神成仙,要品極致,終究還是人手專注的那份細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