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誘惑力,聽起來也有實現的可能。”
“假使你所說的都是真實的話,我會考慮的。”
“如果…黑暗之主真會隕落的話。”
盡管九獄之主言之鑿鑿,但并不了解界面開辟真相的科俄斯還是懷有疑慮。
因為站在他的角度,無光天體之神實在想不出一個理由,是厄瑞玻斯必須要自殺才能做到的事情。
尤其是最近,作為黑暗領域的神靈,科俄斯是最能深切體會那暴漲的黑暗本源究竟有多恐怖的。
那種感覺超乎他的想象,甚至比他見過的任何存在的體量都要龐大,哪怕塔爾塔洛斯都是如此。
世間最強大的力量近在眼前,黑暗之主卻要尋死…像是想到了什么,科俄斯突然問道:
“所以對偉大神力來說,這個境界本身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
“或者說…當我真正邁出了那一步,我需要面對的最大難題是什么?”
“…很精準的問題。”
眼神微閃,阿斯摩蒂爾斯沒想到科俄斯竟然能夠提前注意到這一點。
不過源力的侵蝕雖然可怕,但哪怕不是原始神,剛剛邁過門檻的偉大神力還是有不少解決的辦法的。
畢竟他們的力量還沒有那么強大,也并不需要完全抵御它、容納它,只需要規避它的影響就夠了。
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源力的影響被某種東西暫時阻隔,或者將自己的人格獨立出來,就像原始神的人格化身那樣,亦或者借助類似神王權柄的力量,讓自身與力量間產生隔閡。
對別人而言,這可能很困難。
可對于九獄之主來說,他的確有一種取巧的辦法能夠做到——當然,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就是了。
“放心吧,越是高位,就越是接近力量本身。但對一位剛剛晉升的存在來說,這種影響并不明顯。”
“到時候我會幫你的,哪怕是為了讓厄瑞玻斯沒那么容易收回被你奪取的力量。”
“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了。”
問題自然還有,但當阿斯摩蒂爾斯沒有直接給出他的‘解決方案’,科俄斯就知道該結束了。
這個神秘的家伙不可能真的對自己開誠布公,正如無光天體之神也從未徹底相信過他一樣。
今天過后,科俄斯還會試著去求證一些東西,并試著去做出一些交換。
而對于這個人選,他首先想到的人選就是自己的老鄰居,還有那個曾拜訪過他的后輩。
目光透過宮殿的石墻,科俄斯隨意的掃過那些黃金時代的遺留。
一面面石碑上記錄著古老的歷史,雖然他至今不知道這些東西有什么意義,但他至少清楚一點,那就是它們很有‘價值’。
有價值,就能賣出個好價錢。
不過在此之前,他打算最后確認一下面前之人的身份。
“閣下的解惑,我萬分感激。”
“如果之后還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隨時來這里聯系我。”
緩緩開口,科俄斯裝似無意的提醒道。
“對了,不知閣下可還記得你來的地方?”
“那座神殿是我親手所造,就連它的石體,也大多來自墜落人間的隕星。”
“所以對于那里,我一直都有所關注。”
“就在閣下離開后不久,似乎有一位隱居附近的老朋友前往了那里查看…不知閣下可要回去看看?”
好心提醒,高大粗獷的外表下好像有著一顆同樣遲鈍的心。
科俄斯的聲音很誠懇,像是生怕對面之人沒有領會到自己的意思,還特意具現出了那里的景象。
然而下一刻,還未成型的光影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不必了。”
聲音冷淡,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樣,阿斯摩蒂爾斯打斷了科俄斯的行為。
“我不在乎有沒有人跟蹤我,也不需要回去看什么人。”
“既然是你的熟人,就不要拿來給我說了!”
“如果你沒什么其他的事情,那我就不久留了。”
“等那一天快要到來的時候,會有人再來見你的。”
“…好吧,如你所愿。”
沉默片刻,被一連串的話給拒絕了一遍,科俄斯點點頭。
只是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
“既然閣下還有要事,就請自便吧。”
“至于我的這道意識,會一直留在這里的…”
沒有回應,科俄斯眨眼之間,來者已經消失不見。
眼神有些奇怪,許久后,看著對方消失的地方,無光天體之神微微搖頭。
“幼稚…”
光陰輪轉,日月挪移。
站在天上俯視人間,可見春秋變化。
如同一池五顏六色的池水傾倒而下,在大地上交織種種悲歡。
眼前一晃,仿若還在昨日。
奧德修斯想起了父親的殷殷囑托,自己年少時想要追逐的夢想。
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聽說了雅典王子忒休斯的冒險故事,他曾經在心中發誓。
總有一天,自己也要周游大陸,在世間留下不朽的傳說。
然而恍惚之間,少時的夢想已經被碾作塵土。
如今他的回憶里,更多是死亡和血腥。
“奧…斯…”
“奧德修斯…”
“奧德修斯!”
锃——!
從睡夢中驚醒,依靠在樹下短暫休息的英雄悍然拔劍。
常年的廝殺讓他的神經無比緊繃,哪怕是絲毫的動靜都會迎來最激烈的反擊。
由靜止到極快,前后不過瞬息時間。
下一刻,鋒利的煉金長劍停在了一道只有一條手臂的身影前。
呼——!
劍鋒帶起的風聲獵獵作響,吹拂起戰士的長發。
精神終于清醒了一點,奧德修斯看清了身前之人的面容。
“莫德…是你?”
“是我,我本來不想打擾你休息的。”
“但事態緊急,我不得不來。”
聲音帶著幾許沙啞,曾經和年輕的王子一同游歷大陸的年輕貴族早已不再天真和稚嫩。
莫德看著眼前的摯友,后來自己發誓效忠的君主。
他右臂的位置好像擺了擺,似是在撫胸致敬。
然而奧德修斯看得很清楚,那里空蕩蕩一片,根本沒有任何肢體的痕跡。
“不久之前,北風之神玻瑞阿斯殿下宣稱自己看到了機會,再次命令我們率軍沖陣。”
“盡管我據理力爭,告訴他那個所謂的機會只是雅典人的陷阱,但他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
“——結果呢?死了多少?”
呼吸一滯,奧德修斯直接打斷道。
而莫德猶豫片刻,還是給說出了這次沖鋒的結局。
“前鋒七千人,除了十幾位騎士和被俘虜的外,再無其他人幸存。”
“敵軍被消滅了幾百人,其中部分是一開始接戰時的死傷,剩下的則是北風之神殿下獨自的戰果。”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沒過多久,當那位雅典女王不知何時從東部平原的戰場隱秘的出現在了這里,戰局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在那把赫赫有名的兇劍面前,玻瑞阿斯殿下并沒能堅持太久…所有人都說,那把劍寄托了忒休斯擊敗神靈的力量,甚至在他的繼任者手上變得更強大了。”
“在被一劍刺穿了胸口之后,北風之神的化作無形的氣流逃離了戰場。”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場毋庸置疑的潰敗。”
咚咚咚——!
心臟劇烈的跳動,隨著莫德的講述,奧德修斯的血液在翻騰。
他不怪對方沒有提前叫醒自己,因為兩人都知道,就算他醒著,也根本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自打神王的命令傳遞給奧林匹斯的諸神之后,人間戰場的烈度就上升了不止一個層級。
諸神一位接一位的下場,在人間肆意屠戮——一時間,聯軍確實占據了部分優勢,可這不過是暫時的。
漸漸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戰場的彼端,那些不屬于聯軍的神靈與強大的半神也紛紛參戰,讓雙方的局勢重新抹平。
只是戰局雙方的神靈大多都知道,在那場發生在奧林匹斯山巔的沖突之后,這場人間沖突的性質早就已經改變了。
他們決定不了最終的勝負,那是神王和原始神間的沖突和較量,且將在那懸浮于神山上的封印打開時才會步入尾聲。
所以除了少數有意想要表現的神靈外,奧林匹斯諸神的戰意并不怎么熾烈。
他們挑起沖突,在戰場上展露實力,造成一些看上去還說得過去的破壞…然后選擇從容瀟灑的退去,只留下大片大片凡人的死傷。
在這當中,北風之神玻瑞阿斯與南風之神諾托斯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也許是風神之首的仄費羅斯為他們打好了榜樣,這兩位風神十分熱衷于在人間沖鋒陷陣——但也僅僅是沖鋒陷陣而已。
他們并不在乎輸贏,更不在乎會造成什么后果。
他們只要勤勤懇懇的完成宙斯的命令,哪怕要在人類的手上丟失顏面。
嘎吱…
面無表情,奧德修斯攥緊長劍的握柄。
良久,伴隨著‘鏘——’的一聲響起,他把長劍收回鞘中。
二人所處的位置是一個山丘,這里居高望遠,可以將附近的整座大營收入眼底。
然而放眼望去,奧德修斯只能看到一張張麻木的臉。
他們身上的衣著鎧甲斑駁不定,就像兩人身上的那樣,沾染著數不清的血痕。
“…我知道了。”
“不管怎么說,北風之神此次神體受損,他至少也要幾個月…”
微微一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奧德修斯繼續說道:
“就算是為了向神王表達忠心,他打算‘帶傷上陣’,至少也要一個月時間才會回來。”
“在那之前,后方諸國會將援軍遞補上來的。他們別的沒有,就是人多。”
“放輕松,這里沒有多少卡塔爾人,我們的家園在廣袤的大海上,雖然…雖然那里現在全是風暴和大雨,但至少比來這里強很多。”
“而且新來的戰士往往戰意昂揚,心中滿是信仰和斗志。”
“從實際戰力上講,他們并不比他們的前輩來的差。”
嘴中吐出一個個冰冷的單詞,好像眼前大營中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個個待宰的牲畜。
不知道為什么,奧德修斯總有一種感覺,他距離曾經夢想中的自己越來越遠了。
不止是那些感性的評價,哪怕單純的力量也是如此…明明經過了這么多次生死間的戰斗,哪怕如今揮劍的技巧已經超過了過往不止幾個層級。
但奧德修斯就是有一種感覺,如果讓他和原來的自己交手,哪怕他會在一開始取得壓倒性的優勢,甚至會一度將其逼至絕境。
可戰斗到最后,死去的一定是現在的他。
不知不覺就,他好像已經失去了某種能力,某種可以在面臨生死之時爆發出來的,那些古代赫赫有名的半神英雄們都擁有的能力。
留在原地的,只是一個名為奧德修斯的軀殼。
“走吧。”
“既然已經醒了…我們去大營轉轉。”
邁步而出,奧德修斯不打算再留在這里。
但剛剛邁出幾步,眉頭微皺,他看向身后的莫德。
對方沒有跟他一起離開的動作,反而神情十分糾結。
微微沉默,奧德修斯開口問道:
“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說嗎?”
“…是的。”
緩緩點頭,莫德的神情有些掙扎。
“奧德修斯…你還記得那場辯論嗎?”
“…怎么?”
辯論…他當然記得,而且記憶猶新。
只是在此時此刻,奧德修斯不知道對方為何要提起這件事。
“如果再讓你辯論一次…你還會站在諸神的信仰這邊嗎?”
“…一場辯論而已,有什么區別嗎?”
沒有正面回應,奧德修斯繼續問道。
“…沒什么區別,但不久之前,我收到了來自伊塔卡的傳訊。”
輕吸一口氣,神情有些復雜。
莫德回憶著信中的內容,一點點的轉述道。
“因為風暴和大雨,乃至地震和天災,再加上信奉海皇的神職者紛紛發生異變,流有他神血的貴族中,新生兒也不再神異。”
“無可奈何之下,王國的貴族與王室開始尋求其他神靈的庇護。”
“他們給近海的主宰,奧林匹斯神系當中的海神,曾經聽命于波塞冬殿下的神靈建造了更恢宏和龐大的神殿。”
“但海神沒有理會,他們選擇了恒久的靜默。”
“他們又給遠海的主宰,大洋神主和原水女神奉上祭祀,祈求他平息風暴,驅散云層,讓他們能重新從海邊的鹽場獲取鹽分,在大海中捕撈漁獲,從貿易中交換青銅。”
“但大洋神系的神靈依然沒有理會,他們一如既往的安寧。”
“接著,他們向太陽神阿波羅祈禱,可太陽神并不能鎮平大海的狂濤。”
“他只是降下預言,告訴王國的臣民——這一切災難都源自海皇的失蹤,但它終究會被諸多海神鎮壓下去。”
“無奈之下,他們又向灶火女神祈禱。”
“然而女神雖然降下神跡,給他們帶來了溫暖,卻同樣無法改變大海,讓整個王國的人重獲新生。”
“最終,無論做了多少嘗試,諸神要么沒有回應,要么只能延緩王國的滅亡…這是作為一個近海的國家所無法改變的命運。”
“直到那一日,在島嶼的深處,他們發現了一些古老的遺址。”
沒有說遺址是什么,可奧德修斯隱約間有了些許猜測。
畢竟與前面的話聯系起來,或許在那里,他們找到了某位古老神明的痕跡,且能夠緩解來自大海上的天災。
而當世的大多數古神,如果不是眾所周知的那些,那多半是奧林匹斯神系以外的神靈。
所以莫德的意思,或許就是在問他,當伊塔卡的人們在面臨災難的時候偏移了信仰,他是否要為此懲罰自己的臣民呢?
“如果是這樣,我不會怪罪他們的。
“不過這位古神是誰,莫非是某位永恒的囚徒嗎?”
第一時間聯想到了那位泰坦神靈,青銅造物主,也是那場辯論中位居主角的神靈之一。
先覺者普羅米修斯,他的確被囚禁在大海上,也的確和人類有著很密切的聯系。
若是他的力量從海眼當中逸散了出來,也不是沒有幫助海上人族的可能。
不過面對他的問題,莫德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讓奧德修斯一時有些不明所以。
“這是什么意思?”
“那里確實和青銅造物主,盜火的普羅米修斯有關。”
“但事實上,問題的關鍵并不止于此。”
深吸一口氣,莫德沉聲解釋道:
“實際上,那根本就不是這個紀元的遺址,而是更早時期的,來自上個紀元的遺物。”
“最古的人類,黃金時代的先民曾在這里生活過。”
“而他們,也是信奉神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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