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更多的信息從高麗傳了回來。
鄭夢周確認遇刺身亡,李成桂再次出任了門下侍中,并且整頓軍隊控制了開京以及周圍地區。
而完全占據了主動權以后,李成桂不知道是真的墜馬傷到起不來,還是故作姿態,反正就是上書辭職,并稱病不朝稱病不朝倒是可以理解,有可能是真的,但是你辭職倒是別接受宰相職位啊,很顯然,這一點就是在拿捏恭讓王了。
或者說,李成桂徹底打破了心魔,雙方撕破了臉皮,李成桂也就再無顧忌了。
不得已,局勢處于絕對劣勢下的恭讓王甚至親自到李成桂的忠義伯府痛哭流涕,感謝李成桂的“大恩大德”,敦請他出來視事。
當然,恭讓王也不僅僅是被重兵包圍之下慫了,其實也有拖延時間的目的。
他雖然還在開京里面,被李成桂捏著生死,但他的兒子王奭,此刻已經逃到了濟州島上,濟州島上有大明的鄭國公常茂帶領的數千明軍,還有兩三萬可以征召的蒙古勇士,再加上有一支專門負責運輸物資的水師,所以高麗軍隊對于那里絕對是沒辦法的,王奭待在那里安全無比。
而接下來,就是拖時間,等待大明的干預。
但對于大明是否會干預高麗的局勢,恭讓王也不確定。
道理很簡單,雖然看起來跟此前安南的情況差不多,都是權臣篡國,但實際上卻并不相同.大明的實際控制區域與安南直接接壤,但與高麗中間還有大片的緩沖區,只是地圖上接壤;而大明能從安南直接獲得肥沃的領土,能從高麗這里得到的只有北部的崇山峻嶺;高麗的軍隊,也遠比安南數量更多且更加精銳,并且擁有更多的騎兵部隊。
但不管怎么樣,只要王奭還活著,哪怕他死了,高麗也還有復國的希望。
南誾、鄭道傳、趙浚、趙仁沃等五十余名心腹文官,此時已在密謀推戴李成桂正式受禪,李芳遠也讓南誾等籌備勸進事宜,恭讓王為了繼續拖延時間,到李成桂的府邸里與李成桂盟誓,約定“世世子孫無相害”,相當于告訴李成桂,已經做好了禪位的準備。
七月十二日,恭讓王準備從開京北泉洞宮出發,到楸洞的李成桂忠義伯府邸舉行同盟儀式,儀仗已經列好,李成桂的心腹黨羽,門下侍中裴克廉突然發難,向恭愍王遺孀王大妃安氏逼宮,要她廢了恭讓王,安氏只能從命,恭讓王遂被廢。
次日,大妃命李成桂監錄國事。
隨后李成桂甚至連三辭三讓的把戲都懶得玩了,七月十六日,裴克廉等五十余人在李成桂府上勸進,李成桂表現出惶恐的樣子,并且閉門不納,裴克廉等打開其家門,將國印送到李成桂面前,李成桂又以“自古王者之興,非有天命不可,余實否德,何敢當之”為由拒絕了一下。
而到了十七日,李成桂就接受了禪讓,在眾人簇擁下到壽昌宮登上王位,并且以“權知高麗國事”的名義派藝文館學士韓尚質作為使者向大明通報自己即位,以此試探大明的態度。
李成桂之所以這么急,不把權臣篡位流程走完,就是因為時間不等人。
因為濟州島,已經有了隱約的消息傳來。
雖然李成桂的間諜無法了解的太過詳細,但是隱約之間,濟州島已經開始了戰爭動員的消息,是能夠確定的。
而李成桂派遣的使者韓尚質,剛剛從海路抵達大明的南京應天府,就知道情況很不妙了。
被冷遇了十多天,韓尚質才終于得以面見大明皇帝。
金碧輝煌的奉天殿殿之上,朱元璋端坐在龍椅之上,威嚴的目光仿佛能直接看透韓尚質的內心一樣,氣場直接拉滿。
韓尚質跪伏于地,顫抖著雙手呈上李成桂的書信,心中暗自祈禱,希望這位真龍能給予高麗一絲寬容。
誰料,朱元璋讀完信后,臉色驟變,怒不可遏地將書信擲于地上,聲音如雷震響。
“李成桂,此等篡國之行,實乃大逆不道!咱豈能容忍此等行徑!”
大殿之內,群臣噤若寒蟬,無人敢出一言以慰天顏。
“昔日高麗雖為我大明藩屬,卻也自有其國體尊嚴。李成桂以臣迫君,自立為王,此乃悖逆天理,人神共憤!大明絕不會坐視不理,任由此等奸佞之徒逍遙法外!”
韓尚質聞言,心頭咯噔一下.此行不僅未能達成試探之意,反而似乎激怒了這位真龍。
他強作鎮定,顫聲回應:“陛下息怒,臣此番前來,實乃傳達我國新王之意,望兩國和睦如初,共守藩籬之誼。”
“藩籬之誼?”
朱元璋冷笑一聲,語氣中毫無回旋余地:“李成桂若不悔過自新,親至大明負荊請罪,大明與高麗之間,恐再無寧日!”
言罷,他揮了揮手,示意韓尚質退下。
韓尚質退出大殿,心里已經是哇涼哇涼的了,李成桂的篡位之舉,看來徹底惹怒了大明,怎么對付高麗,現在就看大明要上多大的力度了。
朱元璋的怒火并沒有表面上那么旺盛,實際上,李成桂篡國這件事情,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預料到了。
很快,朱元璋就召來了魏國公徐達和曹國公李文忠,如今他在軍事方面的左膀右臂。
一個是他的生死兄弟,一個是他的親侄子,都是天下名將,這時候朱元璋顯然是需要參考他們的意見的。
“李成桂這賊子,竟敢如此大膽,篡奪高麗王位。”
朱元璋并沒有怒目圓睜聲音如雷,而是似笑非笑道:“朕若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還真以為大明是泥捏的。”
在高麗使者韓尚質來到大明以前,關于這次該如何應對,已經基本上做好計劃了,或者說,五軍都督府從他們平常閑極無聊就開始準備的無數個預案里,摸出了幾個最靠譜的。
而對于是否要出兵高麗,五軍都督府內部,卻并未達成統一的意見。
徐達聞言,沉吟剎那道:“陛下,李成桂此舉確實悖逆天理,但高麗局勢復雜,我軍若貿然出兵,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朱元璋問道。
“高麗軍隊數量眾多,全國兵力約有四十萬上下,而且因為元朝在高麗南部大量養馬,所以至少擁有六萬以上的騎兵,軍隊前后與元軍、紅巾軍、倭寇作戰過,相當一部分都擁有作戰經驗,而且不乏反登陸的經驗,我軍若全面開戰,必是一場惡戰,即便從海路登陸,也只能登陸對方防備不足的地方,無法直接登陸到高麗的心腹地帶。”
徐達緩緩分析道:“而且,我軍與高麗之間隔著遼闊的緩沖區,從陸路出發補給線漫長,對我軍不利。”
徐達當然不是怕打仗,實際上,哪怕如今藍玉打出名氣了,徐達依舊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名將,根本沒有任何爭議。
對于他這種境界的名將來講,在開戰前說這些好似滅自家威風的話,根本就不是真的長他人志氣,而是未慮勝先慮敗。
徐達考慮的這些問題,都是客觀存在的困難。
換言之,其他的優勢,其實徐達根本就沒說,或者說,不需要說。
李文忠聞言,也點了點頭,道:“魏國公所言極是,不過,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否則恐失了我大明的威嚴。”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朱元璋目光炯炯,盯著李文忠問道。
李文忠沉思片刻,道:“臣認為,我軍可先由濟州島的鄭國公常茂出兵,護送王奭登陸釜山,站穩腳跟后向北推進。這樣,既可以牽制李成桂的兵力,又可以為我軍后續的行動爭取時間。”
單靠濟州島上的蒙古人和明軍去解決高麗國內的問題,是絕對不可能的,這一點沒有任何人有所期待如果真能解決問題,之前為啥不是濟州島上的蒙古人坐到開京的龍椅上?
而且礙于大明艦隊的主力目前還在南洋以及南方,大多數還都躺在造船廠里整修,或者是在進行海試磨合,大明是沒有太多的運力支持一支大軍從海上發起登陸行動的.即便勉強多運幾萬人上去,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為后續的補給根本滿不足不了,或許糧食還能就地自籌,畢竟高麗南部還算糧食產量充足,但是消耗的箭矢火藥,以及各種軍需物資,則根本運不上去。
因此,這一路只能是偏師。
但是偏師也是有意義的,這種意義并不僅僅是軍事意義上的牽制作用,而是政治意義。
濟州島是大明的領土,相鄰不遠處的釜山,就是高麗的領土了,雖然是高麗最南端的陸地,但那也是高麗領土。
在大明的領土上繼位稱王,跟在高麗領土上繼位稱王,對于王奭的法理正統性,是完全不同的。
而有著高麗世子這張牌捏在手里,只需要把他送上岸,那就是李成桂的眼中釘肉中刺,為了拔了他,李成桂必須集結大軍,跨越半個高麗,來對付王奭。
但不要忘了,明軍只要占住釜山港,就是能夠隨時撤退的。
所以李成桂哪怕把所有軍隊都帶過來,最后也大概率抓不住王奭。
可陽謀為什么是陽謀?
就是因為無解!
李成桂不管把自己打扮的多么漂亮,他都是篡位者,而王奭作為高麗世子,擁有合法繼承權。
對于高麗朝野來講,知道王奭是大明扶持的,又能怎么樣呢?大明是宗主國,高麗被權臣篡位,幫助合法繼承人重新回到高麗登基,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而且,你猜猜高麗朝野,絕大多數人更認可王奭還是李成桂?又有多少人真的對于李成桂心服口服?說白了,現在不過都是畏懼李成桂的兵鋒,不敢怎么樣罷了。
可一旦王奭繼位,在南部舉起大旗,那么不說軍民贏糧景從,至少也是振臂一呼,數郡傳檄可定的情景。
再加上在道德制高點上,大明是毫無顧忌地指指點點的,李成桂根本就是無可奈何,為了消除這個最大的威脅,也是為了解除兩線作戰的厄運,李成桂必須,也只能帶著他的軍隊撲向釜山。
不然真的放任不管的話,李成桂怎么知道,會不會整個高麗都倒向王奭,亦或者說,大明開始瘋狂地向釜山囤積兵力和物資呢?
大明不選這條路,不代表李成桂能篤定大明不選這條路。
而對于大明來講,代價雖然大,但要是李成桂真不管,那還真就能虛招變實招,佯攻成主攻,只不過需要一點時間罷了。
所以,李成桂必須南下。
而高麗軍主力南下,就意味著,北面會出現防御空虛。
雖然北方有很多依附于高麗的女真人,還有崇山峻嶺做阻隔,也有一些精銳邊軍。
但是僅靠這些,就能抵擋住藍玉統帥的遼東精銳嗎?
要是真能,女真人也就不至于被打到差點滅族了。
唯一真正能夠阻擋明軍的,是明軍自己的補給線問題。
但同樣要意識到,大明在征安南之戰的時候,動用的僅僅是長江以南的軍隊和物資,大明在北方的軍隊和物資,自從捕魚兒海之戰以后,可是絲毫都沒大舉動用過。
而捕魚兒海之戰,是洪武二十年的事情。
換句話說,大明在北疆的軍隊,已經囤積了五年的物資了,并且足足五年沒有打過打仗了。
要知道,大明擺在北方的軍隊,才是最精銳的!
即便在其他方面,比如西邊的西域、甘肅,以及中間的寧夏、河套、代北等地的明軍動不了,但僅僅是北平和遼東兩地,全力動員,就能夠動員出一支十萬規模的精銳之師。
打高麗,在北線有如此規模的軍隊,其實基本已經夠了。
因為大明現在打高麗,不是侵略戰爭,而是幫助高麗戡平內亂,所以不僅僅會有相當部分的高麗軍民喜迎王師,隨著戰爭進程的推進,也會有大量的中間派倒向大明這一邊.這不是臆想,也不是因為高麗享國太久,所以武斷地認為高麗百姓心向王室,而是搜集了大量情報后得出的結論。
在高麗內部,此時貴族和士大夫,武夫和文官這兩對群體之間的矛盾,是非常激烈的,甚至激烈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李成桂雖然憑借著武力優勢暫時占優,但這不意味著整個高麗軍隊都是他的門生故吏,同樣有很多的將領是反對李成桂的,只不過他們不在中樞,也不在重要的職位上,而是廣泛散布于各道各郡,而這些地方,都是明軍要經過的地方。
而在地方的其他群體也是如此,高麗貴族們占據著大量的土地,這些都是李成桂的生死大敵。
要知道,李成桂登基后為了穩固政權,對內外實施的舉措里,大封功臣、清洗高麗王族、遷都漢陽改稱漢城這些,只是動了貴族的顏面,而從李成桂當上宰相開始執政以來,土地方面大刀闊斧的變法,可是動了貴族們的根本利益!
之所以如今高麗國內的局勢,會鬧到現在這種根本就是不可調和的地步,土地問題是最核心的。
高麗王朝實行的是土地國有制度的田柴科制,但是自高麗中期以來,豪族、寺院兼并土地日益嚴重,大地主的農莊林立,土地的國有制度逐漸受到破壞,國有的土地被貴族們所霸占,并且肆無忌憚地不斷擴占,由此造成稅制紊亂,農民生活困苦不堪,國家經濟基礎陷入危機,這一點有些類似唐代均田制的瓦解。
而自從威化島回軍之后,李成桂就宣布將佛寺的三百多處土地收歸國有,沒收高麗東北部和西北部的所有私田文契,在大明洪武二十三年的時候,焚公私田籍于市街,大火數日不滅;洪武二十四年的時候,重新丈量全國土地并宣布實行科田法,整頓高麗中期以來陷于混亂的田制,恢復土地國有制度,重新將土地分配給農民,保護其使用權。
李成桂搞的,基本上就是高麗版的均田制,規定京畿一帶土地按品級授給在京任職的官員,稱科田,第一科得田150結,依次遞減,至第十八科得田10結,而京畿以外的地方置軍田,以養軍士,是打算搞高麗自己的府兵制.科田和軍田都允許程度不同的世襲。另有功臣田,可以子孫相傳,公私奴婢、工商、賣卜、娼妓、僧尼等,不許受田。
科田法的實施對于高麗來講,當然有積極意義,它限制了大農莊主的橫征暴斂,有利于高麗中樞權力的加強,而根據科田法的條例,土地按人的地位來分配,通常只供有生之年享有,受田者獲得租權,而農民則得到耕種權,按慣例田租為莊稼收成的一半,通常作為租稅繳納給國家,由于就耕作權而言,農民作為佃農對土地的占有得到了保障,不能被沒收,他們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如果能夠推進下去,那么通過科田制改革,大貴族和士大夫們將失去經濟基礎紛紛崩潰,李成桂及其心腹將通過土地稅收控制國家經濟。
但是,但是,為啥高麗國內的矛盾,直接激烈到了這個地步呢?
原因就是,大貴族和保守派的士大夫們,團結到了以鄭夢周為首的利益集團里,摒棄了成見,共同對抗李成桂的軍功集團。
一旦李成桂真的篡國并且坐穩了位置騰出手來,那么大貴族和絕大多數保守派的士大夫們,都會被李成桂清算。
而要知道的是,在高麗朝堂里,真正掌握話語權的,就是這幫人,而不是李成桂通過一點田產就能拉攏的底層寒門出身的小官僚們.哪個大貴族或者頂級士大夫,看得起李成桂按品級發的那點田?而且這些田,可全都是從他們身上割下來的!
所以眼下的局勢,就是朝堂里大貴族和保守派士大夫是不服李成桂的,而且是有著根本利益沖突的,之所以李成桂掌控了局勢,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李成桂手里有軍隊。
在地方上也是如此,大貴族和保守派士大夫依舊是地方真正的統治者,這一點跟大明是基本上一樣的。
而除了少量想要搏個從龍之功的寒門士大夫,以及總數超過高麗軍隊一半的軍人支持李成桂以外,在高麗國內,李成桂是被社會各階層廣泛反對的.大貴族、士大夫、奴婢、商人、佛寺勢力等等。
因此,只要明軍出兵,那么必然會有大量站在李成桂利益對立面的勢力來幫助大明。
這一點,毋庸置疑。
朱元璋想了想,說道:“繼續說下去。”
“是。”李文忠繼續說道,“我軍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從南路解決高麗,而是為了給遼陽的涼國公集結遼東和北平的機動兵力爭取時間,待藍玉大軍集結完畢,便可從北路跨過鴨綠江,進軍高麗。這樣一來,我軍便可形成南北夾擊之勢,讓李成桂首尾不能相顧!”
那么,現在就剩下一個問題了。
“輜重夠嗎?”朱元璋問道。
“囤積的輜重足夠在不大規模調動整個北方的情況下,維持到明年的二月。”李文忠盤賬盤的很清楚,得益于開中法還有二十年來始終把蒙古人作為最大假想敵,北疆明軍的家底比較厚實,哪怕是打完了捕魚兒海之戰,剩余的物資和這五年積累下來的,也足夠十萬大軍的半年消耗之用。
喔,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北疆明軍最大的后勤基地,就是北平。
之所以是北平,是因為中原地區和河北大平原生產的糧食,都可以方便地運輸到這里,而如果是在山西囤積,那么則會因為崎嶇的山路而增加大量的成本。
再加上北平既可以東出遼東,也可以西經宣府進入大同或者北上草原,所以也就理所當然地承擔了這個角色,而一旦對高麗開戰,北平作為后勤基地的優勢就可以體現出來。
不需要北方的全面動員,只需要調動一部分民夫,就能依靠庫存,幫助大明進行遠征。
除此之外,明軍在遼西走廊,也就是山海關遼陽一線建立的綿密的兵站、倉庫,這次也會起到大用這些在之前是為了對付納哈出用的。
只不過,如果繼續向東,跨過長白山和鴨綠江,那么在這段路上,明軍就要加倍小心了,一方面是有很多山路,另一方面,則是女真人的襲擾。
而即便過了鴨綠江,在高麗境內,也有很多阻礙.必須要在冬天來臨之前,就突破高麗軍隊的防線,至少要前進到安州。
最佳的行軍路線就是沿著海岸線不遠的道路進行行軍,那里沒有高麗北部延綿不絕的崇山峻嶺,現代世界的公路也是沿著這條路修的。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條行軍路線很直。
是的,從遼陽到丹東,正好是把遼東半島像是切西瓜一樣切了個對角,中間雖然要走山路,但好歹是路,也是現代世界G304和G1113走的那條路,而到了丹東渡過鴨綠江,順著海岸線走就能到安州,然后一路直下就是平壤。
這是唯一一條可以避開高麗北部崇山峻嶺的道路,也是一條縮小后筆直到近乎直線的線路。
當然,這也意味著高麗軍隊女真人會在長白山就開始層層抵抗、襲擾,在渡過鴨綠江后,更是會以精銳部隊阻擊。
而如果明軍無法沿著這條路走,那基本上就只能選擇繞行茫茫群山了.這是不可能的。
這條路,直線距離,短到只有270公里,也就是540里。
現代世界幾個小時就開到了,即便是在大明這個時代,從陸路走,也著實不算遠。
安州到平壤,則只有一百里出頭 大明知道這一點,高麗自然也知道。
所以,一旦大明選擇從北面動用北平和遼東的軍隊進攻,那么在渡過鴨綠江以后,必然會面臨著艱苦的攻堅戰,這是毋庸置疑的。
而從遼陽集結出發開始算起,包括翻山越嶺走山路到丹東,再到渡過丹東抵達安州,看起來好像補給能從八月堅持到來年的二月,但實際上的時間,根本沒有這么長。
第一,明軍的軍事行動,必須在完成秋收以后進行,因為不管是北平還是遼東的軍戶,大部分都是有著屯墾任務的,而且這些糧食不可能不收,所以必須要給秋收留出時間,這樣的話,集結軍隊的窗口期,就到了九月。
第二,集結軍隊不等于能把軍隊瞬移到出發地,即便可以遼東的軍隊先出發,但散布在遼東各地的軍隊,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抵達遼陽。
第三,即便集結軍隊,也需要至少幾天時間對軍隊進行整訓,確定不同衛所之間的通訊聯絡和分路行軍的指揮關系,同時這個過程也會讓軍需官忙到腦袋爆炸,大量配套的物資會被調撥、中轉、分配。
所以,真正出發的時間,可能就是十月了。
秋高馬肥,確實是出門砍人的好時節。
可砍人也不可能砍到來年二月,實際上,按照農歷來算,最多最多堅持到十二月,高麗北部的寒冷程度,就能來到讓人根本無法進行作戰的程度.零下二十度到三十度的低溫,怎么打仗?怎么運輸?
所以十月從遼陽出發,走山路的話小一個月到丹東,過了鴨綠江,只有不到一個月的行軍作戰時間,不管推進到哪里,都不能繼續走了,必須原地囤積物資過冬。
窗口期就一個月的時間。
時間緊,任務重。
而真正能夠帶領明軍在這種惡劣條件下長途奔襲的作戰的將領,可以說是寥寥無幾。
幸運的是,還有藍玉!
捕魚兒海之戰的條件,恐怕比這次行動還要差,但藍玉依舊成功了,大明中樞足夠有理由相信,藍玉這次也能做到,甚至超出所有人的預期。
當然,如果行動不順利,那大明也只能做好開始一場全面戰爭的準備了。
沉思再三,朱元璋終于點了點頭,道:“好!就依你之計行事,五軍都督府即刻傳令給常茂,讓他率軍登陸釜山,不得有誤!”
“是!”
朱元璋又道:“即刻命令北平和遼東,集結兵力,準備從北路進軍高麗。”
“統帥方面?”徐達問道。
“北路以涼國公藍玉為主帥,燕王朱棣.吳王朱雄英并為副帥。”
徐達心下了然。
這并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吳王朱雄英巡視五京既然到了北平,又正巧趕上高麗內亂,那么繼征安南之戰后給朱雄英再次鍍金,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甚至這次比上次還不需要擔心,因為北路軍的統帥涼國公藍玉是朱雄英的舅姥爺,南路軍的統帥鄭國公常茂是朱雄英的親舅舅,真有什么功勞,都少不了朱雄英的。
而這一仗如果能夠順利打完,朱雄英就在大明南北方的軍隊將領以及主要地方文官的心目中,都將建立起足夠的威望。
或許這些威望,還遠不足以達到朱元璋亦或者朱標的程度,但是對于第三代的繼承人來講,這就已經足夠了。
畢竟,有跟沒有,就兩碼事。
只要有這些印象和威望,那么在以后的道路上,一旦真的能夠繼承大位,下面就絕不會有那么多質疑和反對的聲音。
而藍玉,顯而易見地會重用朱雄英,借此讓朱雄英立威、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