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城中一家名為“云集茶樓”的地方,人頭攢動。
這里是鐘鼓樓附近街坊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也是各路商人、小販、閑人喜歡聚集的場所,茶樓不是大茶鋪,沒有一文銅板一碗的粗茶,進來是需要點上起步五文錢的綠茶的,所以也算是個篩選門檻。
鐘鼓樓位于京城的正中心,天然就是四方貨物、人員、消息匯聚流通的地方,此時,茶樓的一角,幾名商人正圍坐在一起,低聲討論著昨晚的宴會。
“聽說了嗎?圣孫殿下今晚在袁宅設宴,邀請了京城的各大豪商。”一個穿著絹衫的中年男子神神秘秘地說道。
“這誰不知道啊,人家也沒刻意瞞,消息現在滿天飛,據說圣孫殿下提出了要所有行會都跟水運行會一樣建立行會登記制度,還要各大商家主動交出經營產業的名單。”另一個瘦高的商人接口道。
“這可不是小事啊,交出產業名單,那豈不是把自己的家底都露給別人看了?”一個胖乎乎的商人皺著眉頭說道。
“哼,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圣孫殿下這是為了規范市場,讓咱們商人之間公平競爭。而且,這也是給朝廷一個交代免得總說咱們商人偷稅漏稅。”絹衫男子解釋道,一副消息靈通的模樣。
此時,茶樓的另一邊,一個老者捋著胡須,靜靜地聽著這邊的談論。
他正是江家家主江元而在他看來昨晚的事情顯然是袁忠徹的四海商會在京城放出的風聲,而這種行為,一定是圣孫所默許的。
目的也不難猜,就是為了以輿論繼續形成既定事實,讓富商巨賈們無法拖延,如此一來,不僅全行業的行會登記速度都會大大加快,而且后面的動作,顯然也會提速。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看著陰沉的天氣和呼呼的風聲,江元饒是縱橫商海多年,此時也有些忐忑之意。
不過這逐漸異常的天氣,卻并沒有引來太多人的在意,更讓京城百姓們關注的,是各行各業掀起的行會整頓、登記的熱潮。
而在繁華的京城深處,其實隱藏著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行幫——他們被稱為“糞幫”。
呃,顧名思義挑大糞的。
不過可別小看了這個行業,現在這個時代,既沒有抽水馬桶也沒有排污管道,哪怕是達官貴人的宅邸最后也得由這些糞幫去處理,而權力這種東西不在大小,只在是否能卡得住人,所以糞幫在某種程度上,跟現代世界的一些不太合規的供電局的手段是一樣的 而這個看似表面專門處理京城污垢的組織,背后實則同樣藏污納垢,潛藏著眾多非法交易。
張大與李彪就是兩個不起眼的挑糞工,而他們也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兩人曾是湖廣的盜匪,被通緝后順江而下逃亡到了京城,買的假路引混進京城的,不過因為沒有真實的戶籍,所以哪怕改名換姓其實也無法去從事穩定的職業,只能干這種檢查不嚴的,而他們卻甘之如飴當然不是他們覺悟高,喜歡給百姓凈化環境,而是能夠以挑糞工的身份作為掩飾,將一些違禁品甚至是潛逃之人藏匿于糞車底部的暗格之中,巧妙地瞞過城門守衛的檢查。
而且,糞幫會發給挑糞工們身份牌,用來簡單應付出城,一般官兵見了身份牌就不會去追查路引了,臉熟了甚至身份牌都不查,所以他們雖然只有早晨才能輕松出城,但行動也算是相對自由的了,而這種勾當雖然危險重重,但收獲往往不菲,他們的屢次冒險總能得手。
不過近日就不一樣了,幫主老陳把他們叫到一起,告訴了他們最新的消息,為了響應官府的號召,糞幫也得進行行會登記了,以后會首還是他,但所有人都得去官府登記,張大與李彪聞訊后皆是心頭一震.要是登記了,那他們必將暴露。
兩人迅速返回位于京城邊緣的破舊院落,張大神色凝重地對李彪說道:“事情有些不對勁兒,咱們得趕緊走了,趁著還沒被查出來之前,若是真被查出來了,按咱們手上的人命官司,怕是走脫不得。”
李彪蹙眉沉思片刻,一跺腳:“別收拾粗苯東西了,帶上點細軟現在就走!”
當張大與李彪把細軟藏在暗格里,推著糞車來到城門的時候,被守城的官兵叫停了下來,按理來說就是例行檢查,雖然兩人面對官兵依然保持著鎮定但心中卻是波濤洶涌,他們每天早晨經歷過無數次出城檢查,但這一次,他們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
官兵們圍了上來,目光如炬地打量著他們,一名官兵走到糞車前,用懷疑的目光審視著,張大與李彪的心跳都加速了,他們清楚,一旦被揭穿,后果不堪設想。
“打開這些糞桶!”領頭的伍長突然命令道。
張大與李彪依言而行,糞桶里自然是空空如也,因為糞幫基本都是早晨出城把東西賣給收購的小商販再回來,如今中午了,他們就是想運些,也不能現拉滿吧。
而之所以要推著糞車,也是有理由的,那就是一般守城官兵會默認不核查他們的身份,而如果是行人出城,則會看可疑的人去抽查.當然,完全取決于官兵們的勤奮程度,要是日頭太曬,基本都是揮揮手就過去了。
可惜今天是陰天,而且現在不是早晨。
張大與李彪緊張地對望了一眼又馬上收回了目光,各個手心冒汗,他們默默祈禱官兵別較真。
“現在不是你們出城的時間吧?你們是哪里人?”領頭的官兵冷冷地問,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張大與李彪。
湖廣口音是瞞不過的,來京城幾年,他們依舊有著鄉音的殘存,所以也只能硬著頭皮說湖廣人。
“有路引嗎?”
“軍爺,我們只是出城數里”
按照大明的規矩,出城百里以上,才需要查路引,而且一般是外地來京城,守城官兵查外地人的路引,京城里面的居民出去,是不怎么檢查的,但如今卻是特殊時期,由于行會登記必然會查出來一定的罪犯,所以守城官兵被要求重點檢查可疑人員。
以前的時候,他們都是拿著糞幫給的身份憑證,也就是一塊木牌,來早晨的時候進出城的,但這東西現在顯然不好使了。
他們混進京城時買的路引都是假的,所以只要官兵們認真去核驗,肯定能看出端倪,兩人臉色瞬間蒼白,無言以對他們的異樣也瞞不過別人。
“先拿下他們!”領頭官兵一聲令下,手持刀槍的士兵們迅速將兩人牢牢控制。
很快應天府的人就來了,兩人的真實身份雖然確定不了,但肯定都是有貓膩的,在眾目昭彰之下,他們被押往應天府的大牢暫時關押,嗯,他們還不配進詔獄,如果不是所有監獄都人滿為患,普通人是沒資格進詔獄的。
而張大與李彪的事情并不是個例,在京城的行會登記中,很多潛逃多年的罪犯都紛紛落網,給京城的治安也順帶改善了很多,畢竟京城已經有了市民社會的雛形,除了那些固定的城市居民有鄰里作保,流動人口必然會從事各行各業打工賺錢,而認真排查下來,在四門封閉的情況下,逃犯一定是無所遁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