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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弦的位置,走到小美人魚銅像的位置,不過區區十米。
但這十米。
卻是黃雀人生中,走過最漫長的路。
甚至。
長過她跨越的時空,長過她思念的一切。
她終于走到那憂郁的小美人魚銅像之下,抬起頭,和它對視。
相默無言。
終于。
她轉過身,視線忍不住有些朦朧的藍光,看著十米之隔,橫拿著手機找角度的林弦:
“一定要拍得清楚啊!拍的清楚一點!”
林弦打了一個OK的手勢,示意黃雀放心。在藝術生的領域里,畫畫和攝影是有共通之處的,不單單是構圖,還有光線。
像這種夜景拍照,是絕對不能開閃光燈的,不然拍出來的效果就是照妖鏡,慘不忍睹。
必須要手動調節一些攝影參數,在盡可能吸收外界光線的同時,輔以智能補光,才能拍出最好的夜景照片。
咔嚓。
林弦拍好了一張,但不太滿意。于是又把手機豎過來,換了個角度,重新又拍了一張。
嗯,看著自己的成果:
“這張不錯。”
他抬起頭,看著依舊站在小美人魚銅像下的黃雀:
“你回來吧,我拍好了!”
憂傷的小美人魚之下,黃雀沒有動彈,輕輕笑了笑:
“多拍幾張吧,萬一哪一張拍的不夠清楚呢?”
“行吧。”
林弦再度蹲下身子,準備從仰視的角度,再拍一張黃雀和小美人魚銅像的合影。
這個角度拍攝的話,會顯得腿長一些、腰身高一些、身材比例更好一點…即便是林弦覺得黃雀的腿已經很長、身材已經很好了,完全不需要這些畫蛇添足的技巧。
他將相機焦點對焦在黃雀身上,拍著那自信又驕傲的臉龐。
忽然!
一道嬌小的黑色身影!從小美人魚像后面的礁石躍出!直沖黃雀而去!
“嗯?”
林弦在手機拍攝界面看到這一幕,直接抬起頭…
為什么會有小孩藏在小美人魚像后面?是和家長走失的游客嗎?還是說在剛才后面玩水?
可這么大的浪花,小孩子躲在那里也太危險了吧!
可是,下一秒。
林弦瞬間睜大眼睛,倒吸一口氣,意識到了事情的危險性!
那是一名小女孩。
看身材和纖瘦程度能看出來,那是一名穿著灰色衛衣、身高一米五多點的少女。
即便是大大的衛衣帽子把臉龐完全遮住、看不清楚她的五官,但她那駭人的雙眼——
卻是異常明亮的藍色!
這種晶藍色實在是太亮了。
簡直比黃雀的眼睛最亮的時候,還要明亮數倍不止!
如果說黃雀的眼睛,會讓人有一種仿佛在發光、似乎在發光的錯覺;那這名看不清五官的少女的眼睛,絕對會讓人堅定的相信,她的雙眸…就是在發光!詭異的藍光!
這兩團突如其來的光亮,在大海的夜色之中無比顯眼,亮如射燈,讓人完全無法移開雙目。
來者不善!
林弦立刻意識到這點,趕忙大喊:
“快跑!”
然而…
為時已晚。
一把鋒利的尖刀,直接從黃雀背后捅進去!立刻又從胸前突了出來!整個貫穿!
黃雀似乎早有準備一般,咬緊牙關,強撐著身體:
“快…快拍!”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林弦瘋狂按著快門,追蹤少女的身影!
但那少女噌的一聲抽出匕首,然后像是獵豹一樣向著沙灘另一邊沖刺而去,眨眼間就沒入黑暗。
那不是正常人類的速度…
林弦從未見過能跑這么快的人!
他自知追不上,趕緊收起手機,向受傷的黃雀奔跑而去——
“黃雀!”
他大喊著對方的名字,沖到沙灘上,將癱倒在地上的女人抱起。
不斷涌出的鮮血,從胸口的傷口,像是噴泉一樣涌出。
林弦使勁按壓住。
但卻無濟于事,這是貫穿胸腔的傷口,前后都在不斷噴涌!
“我趕緊打——”“別說話…聽我講…”
黃雀咬緊牙關。
強睜著眼睛,看著眼前慌亂失措的男人:
“聽我講,這是我…最后能教你的東西,是我能給你上的…最后一課…”
“你先別說話,我先打112救你!我不會讓你死的!”
林弦趕緊拿出口袋的手機,準備撥打丹麥的急救電話。
但是…
黃雀沾滿鮮血的手,蓋住林弦的手機,虛弱的,搖了搖頭:
“林弦,我是故意的…這就是我來哥本哈根…來這里的目的。”
“我的時間,本來就不夠了…活不過這兩天…”
“求伱…了,不要打斷我…一定記住我說的話,一定…要記清楚!”
她咬著牙,吸著冷氣,一字一句說道:
“剛才發生的這件事,你需要思考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為什么我知道她、那個殺我的小女孩會出現在這里;以及…為什么我們都跑到這么遠到哥本哈根,那個小女孩…卻還是能精準找到我。”
咳咳!咳咳咳!!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黃雀猛烈咳嗽,隨著胸口鮮血的涌出,鼻腔和口腔里也濺出血滴:
“然后…就是…你需要思考的…第二件事。”
黃雀虛弱的左手,抓住林弦的外套,在林弦懷抱里撐住身姿,再次顫抖的說道:
“第二個問題…為什么…她會專門來殺我,卻不殺你…對你毫無…殺心。”
“這個問題至關重要,也正是…我那天想要教給你…卻沒法說出口的…第二個時空法則。你現在…有想好它的…名字嗎?”
“強制回避!”
林弦干脆利落的答道:
“我給你被靜音、變透明、無法說話無法動彈的現象,命名為強制回避!”
黃雀全身因為失血過多而發抖,但思維仍舊清晰,繃著嘴唇,微微點了點頭:
“名字…不錯…”
“但這條時空法則,如果,不經歷今天這件事…你永遠,都…無法理解透徹。這條法則…才是真正的力量,才是你真正的手段…你一定…要把它,想清楚…咳咳!咳…”
到最后。
黃雀顫抖著吸氣,就連咳嗽都變得無力。
她身體變得冰冷。
林弦能感覺到生命力的消逝。
“黃雀…”
林弦將她抱得更緊,想用體溫阻止她溫度的流失,他握緊的拳頭顫抖,卻打不到任何敵人,只能將黃雀抱得更緊:
“我怎么才能救你!”
懷里的女人,用力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
“你不用…救我。這就是…我的使命…我的任務。”
“如果可以的話…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黃雀的聲音越來越弱。
越來越縹緲。
身體也變的輕盈、變得透明:
“林…弦…”
已然半透明、輕如羽毛的黃雀咬著嘴唇,用盡全身上下最后的一絲力氣…
顫顫巍巍…
抬起左手…
撫摸著林弦毫無觸感的臉龐:
“答應我…這一次…”
她嘴唇微動,氣若游絲:
“不要…離開…虞…兮…”
嘩——
嘩——
嘩——
宛如傾瀉的細沙一般。
懷中接近完全透明的黃雀身體,瞬間化作無數細小的藍色結晶,并在肉眼無法捕捉到的時間內…碎裂消散,隨著海風,吹向小美人魚像的身后。吹向…大海的另一邊。
林弦蹲跪在沙灘上,幾個深呼吸,懷中似乎還留有一絲存在的錯覺。
但轉頭望向花崗巖上的小美人魚銅像。
她是那么的哀傷,那么的心碎。
海浪拍打礁石,濺起的水滴飛在小美人魚臉上,恰似流下的眼淚。
剛剛那些隨海風而去的藍色星屑。
此刻早已消散的無影無蹤,就連林弦身上剛剛沾滿的血液,也全都化作點點星屑飄落。
無論是沙灘、林弦身上,都已然沒有任何血漬,沒有任何黃雀存在過的痕跡。
唯有腳下飄落的幾件衣物、高跟鞋,以及自己手機最后拍下的那幾張照片…印證著那位名叫黃雀的女人…曾經來過這個世界、曾經到過哥本哈根。
林弦呼吸急促。
從沙灘上站起身。
他看著小美人魚銅像、看著海風吹過的方向、看著寂靜無人的沙灘、看著天上皎白的月光:
“虞兮…”
他念叨著黃雀最后留下的名字,內心惆悵又迷茫:
“誰是…虞兮?”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深夜的龍國東海,一棟高檔洋房臥室內,蒲公英一樣的博美犬突然從夢中驚醒!狂叫不止:
“汪汪汪!往!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它悲痛的哭了起來。
哀嚎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VV?”
一旁的睡床上,趙英珺猛然被吵醒。
她慌忙翻身過來,擰開床頭臺燈,看著躺在地上哭到岔氣的博美犬:
“出什么事了VV?你做噩夢了嗎?”
她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兒,也趕緊從床上下來,給VV順順毛、撫摸脖頸:
“沒事啦沒事啦,已經醒了,那都是夢…”
趙英珺很詫異。
以前,自己這只博美犬小狗,也時常會晚上做噩夢驚醒。
但是…
噩夢驚醒后,只會狂叫不停,根本不會哭的這么夸張。
她養這條小狗八年了,從未見它有任何時候哭的這么傷心過…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任憑趙英珺怎么哄。
這只博美犬就像中邪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肯睜開眼睛、無論如何都哭泣地停不下來。
“哎,真拿你沒辦法。”
趙英珺輕嘆一口氣,從床頭柜拿起自己的手機,點開相冊,點開之前錄下的一段視頻。
那是林弦第一次來自己家看VV時錄下的。
“來,再讓你看一遍吧。”
這是百試百靈的一招。
就好像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一樣…每次這只博美犬不聽話半夜亂叫時,只要給它看一看林弦摸它腦袋、喊它名字的視頻,它都會瞬間變得安靜乖巧,老實睡覺。
趙英珺點下播放鍵。
將手機靠近嚎哭的博美犬VV。
視頻里,高大又溫柔的林弦,微笑著蹲下身子,撫摸這只蒲公英一樣的白色小狗:
“VV…要聽話呀。”
磁性的聲音從手機音響里發出,進入博美犬VV的耳朵。
然而…
“嗚嗚嗚!汪汪汪嗚嗚嗚嗚嗚!!”
這一次竟然失靈了。
聽到林弦聲音的博美犬,完全沒有任何停止哭嚎的意思,依舊像一灘爛泥一樣趴在地上,大團大團的眼淚從緊閉的眼睛涌出,沾濕下面的地毯。
趙英珺皺起眉頭。
蹲下身子。
將地上哭的顫抖不成狗樣的VV抱起。
抱在懷中。
撫摸著它的狗頭。
讓它貼近自己的心跳,貼近自己的肌膚,然后低下臉龐,用全身的溫度去溫暖這只傷心的小狗:
“VV…怎么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