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中,墨池老儒拿取了一個烙鐵。
烙鐵的前半段在碳爐中,烤炙得通紅,最前端則雕琢著一個文字。
寧拙細看之下發現,這是一個“仁”字。
墨池老儒拿著這根“仁”字烙鐵,走到無聲鬼將的身前。
無聲鬼將被綁縛起來,動彈不得,只用平靜的目光盯著墨池老儒。
墨池老儒沒有絲毫猶豫,他直接將烙鐵印在了無聲鬼將的額頭眉間。
通紅的烙鐵在鬼將的眉心中,燙出一連串的黑煙。
一時間,焦味橫生。
墨池老儒足足按了五息,這才緩緩地將仁字烙鐵抽回來,將其放回到碳爐當中去。
無聲鬼將無力垂頭,氣息變得很粗。
見到寧拙有些訝然,溫軟玉便適時解釋道:“我們儒家修行,有五常,分別是仁、義、禮、智、信。”
“仁者愛人,是儒家之根本。”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仁者心善,德行如山。能施恩惠,予人寬容,積善為本,持心待物…”
寧拙悉心聽取。
不管是墨池老儒鄭守墨,還是萬象真傳溫軟玉,都是儒修。
對于儒修,寧拙并不熟悉,此次聽聞高手講解,自然豎起耳朵,積極學習。
墨池老儒見無聲鬼將只顧粗喘,就又從碳爐中取出了一根烙鐵。
這次的烙鐵,又和之前不同,前段是一個“義”字。
噗嗤。
鄭守墨將洛鐵懟到了無聲鬼將的左肩上,又散發出一股焦味來。
劇痛讓無聲鬼將猛地仰頭,望著屋頂,但他的神態仍舊平淡,眼神始終平靜。
看他如此表現,墨池老儒也起了心思:“好,這眼神不錯,希望你接下來還有這樣的心氣勁。”
寧拙:…
溫軟玉又解釋道:“義者,宜也,正道之所系。”
“君子義以為上,立身行道。”
“義不在力,義在心,雖遇困厄,亦當守其正直,不改初志…”
“義者,行事以公道為準,非私利所動;正氣凜然,心無旁騖。”
寧拙暗自將這些牢記在心。
墨池老儒放下義字烙鐵,取出第三條烙鐵,是一個禮字。
他如法炮制,將禮字也烙刻在了無聲鬼將的左肩肩頭,無聲鬼將緊閉嘴唇,咬住牙關,
仍舊一聲不吭。
墨池老儒上下打量他,發自內心地稱贊道:“果然是條硬漢!”
溫軟玉再次為寧拙講解:“禮者,敬也,世人行為之規范。”
“又曰:禮者,理也,天地之經,國之大事也。”
“再曰:“禮者,敬人之心,待物之法。行禮如風,心存敬畏,舉止端莊,事無不合…”
溫軟玉在這方面,精研得似乎最深。
他還特意增添了一些自己的理解:“禮儀并非虛偽,而是內心尊重與外在表現相統一,遵循天理與人道,知進退、察輕重、辨是非…”
寧拙大有收獲,連忙拱手稱謝。
他想到之前在冥蛟河時,看到溫軟玉動手作戰,禮上的造詣的確雄厚無比,當時就讓許多水鬼陰兵放下屠刀,講起了禮儀,從而任人宰割。
“仁義禮智信…仁義禮已出,接下來就只剩下智信二字了。”
寧拙看出了規律,也早就發現碳爐中,插著許多根烙鐵只是最前頭插進碳爐深處,不見具體文字而已。
墨池老儒將烙鐵插回去,卻沒有立即取出第四條來。
他轉身對溫軟玉道:“溫大人,此敵將確實是我生平僅見的硬漢。我連施三字,都未讓他眉頭稍皺一下,也未讓他痛哼出一聲來,恐怕接下來二字,也不太能撬動他的口了。”
“慚愧。”
“方才夸下海口,現在卻遭打臉。”
“是老朽小覷了天下英杰了。”
溫軟玉皺眉:“如此奈何?”
墨池老儒道:“我還有一法,可借助此人的硬氣,來拷打出更多情報。”
片刻后,青面鬼將、骨棒鬼將、花生鬼將、獠牙鬼將都被帶到了這間牢房。
墨池老儒道:“你們的頭領的確是條硬漢,加持了三字,愣是一聲不吭。”
“你們好好看著,我也希望你們接下來,也能保持這樣的硬氣!”
說著,墨池老儒取出智字烙鐵,在無聲鬼將的大腿上給狠狠來了一記。
無聲鬼將痛得身軀顫抖,卻仍舊不發一聲。
而看到這一幕的其余四位鬼將,都面色驟變,有人奮力掙扎,嗚嗚出聲,結果始終被束縛,無法自由。
溫軟玉再次給寧拙介紹,但這次,他是用了神識傳念:“智者,知之能行也,通達之智慧。”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智者,心明眼亮,識時務之變,見微知著,慮事周詳,行事明斷…”
寧拙暗自點頭,心中歡喜:“學到了,學到了。”
墨池老儒也不由地對無聲鬼將豎起了大拇指:“好,你是我生平所見,骨頭最硬的犯人了。”
“我從未見過有人能連續撐過五字的,希望你能打破這份記錄。”
噗嗤。
下一刻,信字烙鐵也印在了無聲鬼將的右大腿上,在上面烙出了一個信字。
溫軟玉道:“信者,言而有信,忠誠守約之德也。”
“言必行,行必果,守諾履約,忠誠不渝,眾心所歸,方顯其德。”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德不孤,必有鄰。信則人心安,國有信則民心歸。既是品德之高標,亦是立身之大器。”
他剛解釋完畢,無聲鬼將就終于支撐不住,雙眼一閉,當場昏死過去。
“可惜、可惜。”墨池老儒十分惋惜和遺憾。
他轉身,解開了青面鬼將的束縛,讓后者能夠說話。
墨池老儒溫文爾雅地道:“我記得,你也受過一字,但在半途中就昏死過去了。希望你這一次能有更好的表。現。”
那青面鬼將乃是沙場宿將,刀頭舔血的鬼物,聽到鄭守墨這般言語,頓時掙扎得更厲害了,口中高呼:“我什么都說了呀,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墨池老儒點頭微笑:“待會請出城主大人的素問剖心卷,希望你能所言不虛。”
老儒將青面鬼將重新封印,又陸續解開其余三將的禁制,讓他們說話。
三將親眼目睹了無聲鬼將是怎么昏死過去的,他們也都嘗到了烙鐵之刑的痛楚。這種痛絕非是皮肉上的體會,而是深達魂魄底層,真正個痛徹心扉,痛不欲生的!
這一次,老儒一一審問,他們都說出了先前沒有吐露的軍情,態度上變得相當端正。
惟獨到了花生鬼將的時候,這位鬼將顫顫巍巍地道:“諸位大人容稟,無聲大人并不是頑抗到底,他早就想要棄暗從明了,只是他的天資和功法,讓他始終面色平淡,無法發聲而已。”
墨池老儒:…
寧拙、溫軟玉:…
沉默的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墨池老儒一揮手,又讓人將其余四將帶回去。
他對溫軟玉拱手,請示施法。
溫軟玉沒有猶豫,點頭同意。
于是,下一刻墨池老儒就施展出了儒術——招安和同綱。
老儒鼓動法力,迅速消耗,同時口中念念有詞,像是朗誦一篇佳作。
身印、口印、心印,這是施展術法的主要技巧。
儒修施法,尤其注重口印。
伴隨著墨池老儒的吟誦,一個個小巧的銀白字體憑空凝聚而出,匯集在一起,組成一篇華文佳作。
這些銀白文字如流水般涌向了無聲鬼將。
無聲鬼將身上的五個烙印,被銀白文字注入,開始散發出溫潤的白光。
這些白光從五大源頭迅速蔓延,在鬼將體表上匯合,形成一道道的縱橫線條。
這些銀白線條若是細看,便會發現它們都是由極其微小的字體組并成的。而從整體來看,這些線條像是五花大綁,將無聲鬼將全面束縛。
銀線的光輝逐漸收斂,直至全無。
又過了十幾個呼吸,銀線本身也消失無蹤了。
最后,無聲鬼將身上烙上去的大大的仁義禮智信五字,也都收斂至無。以肉眼觀測,和之前毫無差異。
“好,一次功成,不錯。”溫軟玉擊了一下掌,當口稱贊,“鄭老哥在《招安和同綱》的見解,比我深厚太多。我若施展,絕沒有老哥你這番成效。”
寧拙稍感意外:“鄭老先生乃是筑基后期溫前輩卻是金丹修為,也會如此嗎?”
溫軟玉點頭:“自然。縱觀歷史長河,我儒修乃是后起之秀,之所以能后來居上,占據一壁江山,是因為修行之法中摻雜修真百藝。”
“比如書生傳統四藝琴棋書畫,又比如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這些都能跨界,撬動更多威能。”
“正是因為結合了這些修真技藝,所以儒修并不單純以修為論高低。有時候,一些儒修對琴棋書畫,對各個著作的學問很深,也能做到高修為的儒修做不到的事情。”
寧拙想到自己,在戰場上動用兵法,直接將戰力飆升的經歷,頓時體悟更深。
無聲鬼將悠悠蘇醒,仍舊一臉淡漠。
墨池老儒直接解放了他的束縛,讓他重獲自由。
這一舉動相當大膽,但溫軟玉卻是沒有絲毫阻攔。
無聲鬼將盯著三位打量,然后身上映照出銀白光輝。他半跪在地,對三人跪拜,用最直接的行動表達了臣服的態度。
孫靈瞳見到這一幕,不禁驚嘆:“這什么《招安和同綱》也太好用了吧?和小拙你的人命懸絲神通都差不多了。”
“但神通掌控起來,難度太大。而《招安和同綱》卻只是儒修的法術,這老頭子都能學得會!”
寧拙卻有不同看法,暗中交流:“還是有區別的。”
“我的神通不管敵人是否自愿,只要種下,都能強行操控其軀體、動作,且能在瞬間達成。”
“但《招安和同綱》卻需要大量的前期布置。此法修行起來,恐怕也另有難點。否則溫軟玉這位堂堂的真傳金丹,也不至于退位讓賢,讓鄭守墨這位筑基行事。”
“我的確對儒修有了很多興趣,真希望將來能有空,多增進一些了解。”
孫靈瞳便笑:“小拙啊,你對哪個流派,對哪門技藝不感興趣呢?”
寧拙愣了一下:“多學些,總是沒有壞處的。”
兩人此番見識到儒修,增進了眼界,也發現和想象中的有所不同。
無聲鬼將被招安,但其余四將卻是支撐不住烙鐵的,只能間隔一段時間,再烙多一字,因此盡管花生鬼將已表示自己投降,仍舊被關押起來。
溫軟玉等人詢問了無聲鬼將,卻未收獲什么線索。
對此,墨池老儒分析:“能被派遣到內城來冒死作戰,忘川府君不會將重要情報告知。”
“但就此點來說,被派遣過來的金丹鬼將,也是不受重視的。”
“正因如此,方會有招降的更多可能。”
對于無聲鬼將,寧拙心中暗暗可惜。
他還寄希望于燒了他,提取出具備天資的靈性呢。
不過,既然他本人已經投降,那自然在現在,對白紙仙城而言的價值更多一些。
“眼下,鬼潮不斷沖擊城池,必有大戰。”
“就讓無聲鬼將繼續貢獻,將來戰死沙場,我也可以接手,不急于一時。”
沒了線索,寧拙果斷暫停調查,終日留在藏陽別府中修行。
他手中有魂修四寶接連使用,令魂魄底蘊次次暴漲。
從萬人魂突破到了十萬人魂,又從十萬人魂繼續進發,速度沒有絲毫減慢。
另一方面,寧拙也在保持三宗上法的修行,可惜在《魔染血筋功》方面,進展仍舊不快。
寧拙的悟性是有的又有早智天資撐著,其實在《魔染血筋功》的領悟上,已經超出常人很多。
但凡事就怕對比。
在他的角度,魔染血筋功的領悟進度,著實太慢!根本不能和肉身修行媲美,而肉身修行拍馬也趕不上魂魄方面的修行。
“焦麻、焦麻,你家里人來看望你了。”當寧拙的魂魄底蘊抵達到三十萬人魂時,得到紙人傀儡的稟告。
來者那是焦家家主,見到寧拙就劈頭蓋臉一陣責罵:“麻兒,你怎么搞的,竟然沒有進入壯陽院,還在藏陽別府?”
“說!”
“你是不是還惦念著青掩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