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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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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不是什么好去處。

  “但他王鎮藐視天家......”定安公主厲聲道:“若連這罪名也能寬恕,那日后誰都能效仿他了!”

  定安公主的男人名叫韋捷,正是王鎮抓回來的兩個駙馬都尉中的一個,近日已經死在了牢中;定安公主雖說不得不接受了丈夫的死,但也因此下定決心要報復。

  其他公主只是被剝奪了一部分斜封官的利益,而定安公主和成安公主兩人則是都死了老公,因此仇恨比其他人更深一層。

  下令抓人的是宮中詔令,她沒法違抗,她甚至不知道是姑姑太平公主還是相王李旦的命令。

  所以,她只能把目標放在最人畜無害的王鎮身上。

  朝廷想要切割她們的利益,那她們自然也能斷掉朝廷的手腳。

  少帝坐在御榻上,仍舊是一臉木然,在他身旁站著的中年男人赫然是相王李旦,后者無奈地笑了笑,道:“王鎮也是奉命行事,官微言輕,你跟他計較什么?”

  相王李旦性子溫和,比太平公主好說話,定安公主就是瞅準了太平公主不在的時候,想要快刀砍亂麻把這事敲定。

  她也不傻,昨天她就在旁邊看到了太平公主為王鎮爭取官職的一幕,心里猜測王鎮大概是太平公主的人。

  那,對于相王來說,王鎮就可有可無了。

  自己只是需要往他心里增添籌碼。

  她捂著臉哀聲道:“侄女兒生平就嫁這一個丈夫,平日里恩恩愛愛,他觸犯朝廷律法被殺也是他該,但侄女兒這個寡婦平日里也守規矩,可丈夫一死,就被人立刻上門欺負。若叔父今日不替我討還這個公道,我......我也要隨著韋郎去了!”

  “言重了言重了。”

  相王嘆了口氣,示意宮人服侍定安公主坐下,他頓了頓,溫和道:“我已經派人去喊王鎮入宮,待會兒讓他替你賠罪,好不好?”

  “皇叔......”

  定安公主抬頭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先帝靈柩還停在太極殿內,您侄女兒被人欺負了,您還要護著外人么?”

  聽到這種混賬話,相王也沉下臉色,恰巧這時候,外面開始有人通報。

  “樂壽郡王入宮,求見陛下及相王。”

  “樂壽郡王......武攸暨?”

  相王心里納悶這人來干什么,但對方畢竟是太平公主的丈夫,等于是自己的妹婿,自己不見不好,他看了一眼旁邊始終沒說話的少帝李重茂,恭恭敬敬道:“樂壽郡王忽然入宮,必然有急事。”

  “無妨。”少帝微微搖頭,道:“有皇叔在,那就見見他吧。”

  定安公主坐在旁邊,聽到這名字時微微一頓,隨即繼續掩面哭泣。

  “臣武攸暨,見過陛下,見過相王殿下!”

  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緩步趨入,對著殿內的兩人躬身施禮,隨即不等相王或是少帝開口,就沉聲道:“臣今日入宮,是想請陛下和殿下給臣做主,臣,有冤!”

  “你怎么也要做主?”

  相王愣了一下,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定安公主,又看向武攸暨。

  “說說,何事,若有冤情,孤一定替你做主。”

  “臣武攸暨,昨日帶兵巡視街邊,忽然聽報說果毅都尉王鎮率兵劫掠安樂公主府,甚至縱火焚燒公主府,臣當即帶兵前往予以阻止。”

  武攸暨說到這兒,語氣陡然沉痛:

  “臣本來是去好意勸說,但王鎮不僅當著臣妻子的面毆打臣,甚至又敲了臣足足一萬貫!先帝靈柩還停在太極殿內,臣就被人欺侮到這個地步......”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道:“臣,求相王和陛下給臣做主啊!”

  相王默默思索著他的話,眼里閃過一絲玩味。

  ......

  “到底是怎么了?”

  李隆基有些納悶,他肯定沒讓官差直接把王鎮關在囚車里押入宮,喝退那些官差后,他看向王鎮,后者也莫名其妙。

  按理說自己現在背后全是靠山,應該沒人敢再跟自己作對才是。

  “你放心。”

  李隆基坐直身子,淡淡道:“你是孤的人,你昨日才升官,今日就有人敢下令抓你。這根本就不是對著你來的,而是對著孤!孤倒要看看,是誰在跟我過不去。”

  馬車到了皇城門口才停下,葛福順按劍站在門口,一見到他們就迎上來,低聲說了幾句,王鎮在旁邊聽著,心里反倒是覺得好笑。

  對尋常小官來說,一個定安公主確實就足以要了他們的命,更何況,葛福順說剛才樂壽郡王武攸暨也急急忙忙進去了。

  但這兩貨對自己還真沒殺傷力。

  一行人朝著宮內走去,等來到肅章門前的時候,王鎮遠遠就看見了一道身影,后者也看見了他,就站在原地等候,神情清冷。

  等王鎮到了跟前,上官婉兒懷里抱著幾本文書案卷,語氣漠然道:

  “你入宮來做什么的?”

  “可巧在這兒遇見婕妤娘娘了。”王鎮嘆了口氣,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回答道:“王鎮得罪了宮中貴人,聽說,人家要殺我,王鎮此后見不得娘娘了,愿娘娘此后......平安喜樂。”

  聽到一個殺字,上官婉兒眉頭挑起,她看見王鎮身邊還跟著一個臨淄王李隆基,忽然冷笑一聲,道:“你替殿下做事,殿下怎么還主動把你送進宮來了?”

  “上官婕妤說話注意點。”

  李隆基臉色陰沉下來,不耐煩道:“王鎮是孤的人,孤現在就在護著他。”

  “若是真心護著他,那也沒必要把他送進宮里來。”

  上官婉兒輕嘆一口氣,盯著對她滿臉不喜的李隆基,淡淡道:“我已經老了,沒有什么能給殿下的,但畢竟是在宮中做了幾十年的事,知道許多消息......”

  她湊近一些,輕聲道:“譬如說,殿下親生母親曾死于宮中,尸骸至今沒有下落。”

  李隆基忽然瞪大眼睛,呼吸粗重起來,眼里極為罕見的露出一絲猙獰神色。

  當年天后做皇帝時候,李隆基的親生母親竇氏被人誣告用巫蠱之術詛咒天后,因此遭到后者厭惡。

  竇氏某次入宮朝見天后之后,就與同行的皇嗣妃劉氏一同遇害,尸骨至今無蹤。

  這也是李隆基心頭的一樁大恨。

  “告訴我。”

  他死死盯著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沒說話,默默指了指王鎮,李隆基氣的笑了一聲,伸手點了點她,神情陰郁:“回來的時候伱不告訴我,孤就殺了你。”

  說罷,他抓起王鎮的手就往宮中跑。

  ......

  殿外。

  李隆基站住腳步,喘了口氣,示意王鎮先進去。

  王鎮看了一眼李隆基的臉色,后者仿佛下定決心,沒跟王鎮說話,只是示意他先進去,隨后就轉身離開。

  殿內的人,或站或坐,門口的宦官示意他站在門口行禮,隨即替他通報了一遍。

  “讓他進來。”

  相王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無悲無喜。

  “臣王鎮,拜見陛下,見過相王殿下!”

  看到相王站在面前,他心里略微安定了些,

  “王鎮,孤也不和你繞圈子說話了。”

  相王對他露出一絲笑容,溫和道:“定安公主說你冒犯她,樂壽郡王說你羞辱他,跟他索要錢財,這些事,有么?”

  王鎮沒有立刻回答,他目光在殿內所有人臉上掃過一圈......死死盯著他的定安公主、臉上露出快意的武攸暨,這其中,也包括始終坐在御榻上不說話的少帝。

  面視天子也是不合規矩的,但在場所有人都沒意識到這一點,畢竟對他們來說,少帝本就是被韋后扶持起來的傀儡。

  誰會把一個傀儡放在心上?

  少帝也看著王鎮,只是對視的這片刻內,他忽然微微搖頭。

  王鎮低下頭,心里對現在的處境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如果相王沒有第一時間替自己說話,那肯定就是出現了其他情況。

  而現在在場的人里面,相王也是唯一能裁斷自己命運和幫自己的人。

  王鎮明面上就是他兒子李隆基的手下,又或者,他明面上是太平公主的手下。

  如果相王要弄死他,后面肯定會跟這兩人起沖突。

  “回殿下的話,臣只是奉命行事,但搜查公主府時并未冒犯定安殿下;平康坊搜查安樂公主府時,樂壽郡王忽然帶兵出現,逼迫臣后退,當臣的面,殺光了公主府里的所有屬官,放火焚燒安樂公主府。

  至于說毆打和索要錢財一事......”

  王鎮平靜地回答道:“臣一介五品官,前日更只是一個六品小官,哪來的膽子去威脅堂堂郡王?”

  “這.......”武攸暨當即在旁邊開口道:“太平殿下當時有一句戲言,結果你就借題發揮,想要......”

  “好,大王自己也說了,當時是太平殿下的......命令。”

  王鎮不緊不慢地駁斥了一句,武攸暨頓時意識到自己失言,當即閉上嘴不再說話。

  相王微微皺眉,隨即,他迎著王鎮的目光,回答道:“拋開此事不談,近日來宮中和長安諸多流言蜚語,皆是有關禁軍作亂的,此事,你是萬騎都尉,難辭其咎。

  王鎮,孤說句公道話,你確實做的有點過了。

  不過你放心,定安公主和樂壽郡王都不過是戲言,不至于要你性命。就......先免去你的官職,去大理寺里待一段時間吧,把你的心靜一靜。

  你放心,等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后,孤會還你一個清白。”

  ......

  “武攸暨?”

  公主府后院的一間僻靜廂房內,太平公主席地而坐,長發從肩頭一直垂落到地面,手里拿著一卷佛經在讀,神情慵懶;等聽到侍女的匯報時,她才移開目光,疑惑道:“他腦子有病了?”

  片刻后,太平公主坐上馬車,心里想著武攸暨平日里那種做作的姿態,以及他那天被王鎮毆打后終于壓抑不住的怨毒眼神,她不由得冷笑一聲。

  “沒出息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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