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孔,這件事你怎么看?”
一從李學武的辦公室里出來,副總工邱冠霖便急切地問道:“如果這么搞,那咱們…”
“你急什么——”
孔曉博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回頭看了一眼李學武的辦公室。
這是在提醒對方,別忘了自己站在什么地方,說話要謹慎點。
邱冠霖也看出了他的提醒,只是反應過來了,還是忍不住的沮喪,這是紅星廠,他哪躲去?
就是他們的組織關系都要落在紅星廠了,這話還上哪說去?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四人對這句話算是感徹頗深了。
“別說了,啥也別說了。”
副主任白光明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還沒見著這是什么意思嗎?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吧。”
他眼神示意了身后的辦公室,跟他們一起來的上官琪可沒跟出來,剛剛是被李學武單獨留下了。
什么意思?
他們都是701技術團隊的人員,他們還都是上官琪的領導呢。
有什么話是不能當著他們的面說的,無非就是分化瓦解嘛。
他們這些老不死的占據了管理的位置,沒有年輕人的出路。
現在改換門庭,團隊被拆分,權利結構重新洗牌。
年輕人為上位,手段五花八門,層出不窮,真是不講武德。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在來李學武辦公室之前,他們就有所察覺。
很簡單的,李學武在處理這件事的態度上發生轉變,就是在上官琪跟著夏中全來李學武這以后。
也就是說,在這期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才促成701項目組在冰飛廠領導來談判期間的失利。
始作俑者,必然是上官琪。
通盤復查,得以保全家人,并且想要跳出那個圈子的,也只她。
事到如今,他們在內心中對上官琪的印象和態度,早就變了。
說不得有多壞,但腦子里蹦出來的全沒有好話。
站在一邊事不關己的時候,他們都是冷眼旁觀,冷嘲熱諷的。
這場風波真的影響到他們的時候,對上官琪更是不滿到了極點。
尤其是這些管理者,離開了工作多年的冰飛廠,他們成了無根的浮萍,一切都得重新開始。
年輕人當然是不在意的,換一個環境,換一個團隊,他們可能有更多的機會重新開始。
所以不完全的,701項目組在冰飛廠魯副主任公布談判結果后,便出現了一定的分歧。
年輕人被紅星廠的富裕完善的福利體系迷花了眼,更對京城的繁華向往無限。
區別于老同志的戀家,他們對上官琪多了幾分同情和理解。
只看四個管理者的態度就能知道,這種分歧的影響有多大了。
“你要聽我的意見,那我的意見只有一個。”
走出保衛樓,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四下里無人,孔曉博這才拋卻謹慎,皺著眉頭開了口。
在其他三人茫然無奈的目光中講道:“積極配合,服從領導。”
“老孔——”
邱冠霖叫了一聲,見孔曉博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只能是長嘆一聲,望著路那頭的招待所搖頭。
這紅星廠真如洪水猛獸一般,進來了就別想出去。
真如魯副主任說的那般,從701發出咨函的那一刻,人家就在算計他們了,不然如何拿到他們這些人的詳細資料,就連主要家庭成員都在上面,一并協調來京。
當然了,那份名單上,只包括配偶和未成年子女。
如已成年參加工作的親人是不包括在調配人員名單內的。
紅星廠要組織這么大的技術團隊搬遷,也要耗費頗多。
一個專業技術人員值多少錢,早在李學武的算盤子上算好了。
嗯,紅星廠有人說,李副主任那算盤子打的,比財務科那些老會計們打的都好,算盤珠子橫飛。
噼里啪啦,從來都是占便宜,一點虧兒都不帶吃的。
冰飛廠也不都是傻瓜,這件事只能說是陰差陽錯,一步錯,步步錯,錯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首先冰飛廠錯誤地估計了紅星廠的實力,也錯誤地判斷了紅星廠在合作中的目的。
什么特么只專注于民用飛行器的研究和制造領域,全是騙人的!
魯大可來京后托人詳細地調查了一下,紅星廠都特么有自己的兵器制造廠,生產的狙擊步槍和單兵裝備都賣到了海外去了。
你敢說你是專注于民用商品的制造商?我信你個鬼!
這關里人就是雞賊,說話沒有一個是可靠的,全都壞滴很!
合作再怎么順利,再怎么愉快,哪有自己搞項目香啊。
紅星廠就是這么想的,吞了701技術團隊,依托KH4飛機生產線搞雙向科研,直接通過一機部,跟三機部談采購,這不比繞過冰飛廠來的合適?功勞為啥要分出去啊。
所以一開始就錯了,紅星廠搞什么合作談判和協議,搞什么聯營技術研究所,全特么扯淡。
冰飛廠第二階段錯就錯在了內部不團結,出了混蛋,又出了內鬼,以至于造成了今天不可挽回的局面,讓紅星廠一把就抓住了軟肋。
對此,魯大可在跟孔曉博等人談話的時候也做了檢討。
明明知道隊伍里有不穩定因素,為了鍛煉年輕人(一己之私)錯誤地把朱磊這樣思想不成熟的技術員安排在了隊伍里。
談話的時候孔曉博表示了理解,他不理解能有啥用啊。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們也都被賣了,這項目還能挽回咋地。
朱磊就是701工程項目組里一個無關緊要的技術員,他有什么資格能參與到來京籌備合作和技術考察的名單隊伍里,這點事誰不清楚。
上官琪當然夠資格,朱磊在廠里就是這個德行,好不容易抱得美人歸,死死地抓在手里不敢放松。
一聽要來京城,還要出國考察,他更是要死要活地跟著來了。
誰讓他家里有關系呢,領導都照顧著,所以名單里必須有他。
魯大可跟孔曉博做檢討,表態度,姿態放得很低,為的就是跟他統一口徑,別往回亂說去。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朱磊要在聯合調查組出結論以后再回冰飛廠,701技術團隊除了他都要移交給紅星廠。
深知這些心里苦悶,委屈于蒙在鼓里被賣了,魯大可自然是好話說盡,態度放低。
得饒人處且饒人,自己親戚家人還要在冰飛廠工作,早晚要用得著的,孔曉博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所以,魯大可態度放得低,他們也只能背后唉聲嘆氣。
路都讓人家給堵死了,冰飛廠不把他們拋出來,難道要讓聯合調查組去冰飛廠深入調查嗎?
這個時間點,這個時期,甭說魯大可不敢答應,就是冰飛廠也不敢來硬的,理虧的是他們。
事到如今,他們又怎么能看不出,紅星廠是有心進軍飛行器研究領域的,是對更廣闊兵器市場有目標的,只是在對外貿易上顯得很謹慎罷了,總要面子上過得去。
至于說未來要如何實現直供三機部,這就不是他們能想得到的了,不過也不是很困難不是嘛。
一些必要的組件生產出來,在外面組裝,誰又能說紅星廠不對?
“老孔,我不明白啊——”
總工程師施致遠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這會兒背著手邊走邊問道:“他們先前說的聯營,有鼻子有眼的,還說聯系了奉飛廠。”
“你信他們?”邱冠霖吹胡子瞪眼睛地問道:“你還信他們?”
“不一定是真的,也不一定是假的,往后慢慢看吧。”
孔曉博沒說話,白光明語氣蕭索地說道:“奉飛本來就沒有直升飛機項目,他們能合作什么?”
“也許是發動機技術,也許是其他相關的零部件生產業務。”
孔曉博這個時候開口道:“也不完全是幌子,有可能是真的。”
“反正咱們是被騙了——”
邱冠霖氣哼哼地說道:“我不知道他們準備怎么安排咱們,如果讓我不滿意,到時候…”
“到時候怎么著?”
孔曉博看向他,問道:“你還想鬧別扭?不嫌這事大咋地?”
“你把自己當什么了?在冰飛廠是為組織做貢獻,在紅星廠就不是了?紅星廠不是組織的工廠?”
“好好想想吧你——”
“在哪座山頭就唱哪座山的歌,這個道理不用我教給你。”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茶杯,打量著略顯拘謹的上官琪說道:“你們仍然是同事,依然是同志。”
“不要有心理負擔,更不要有負面的情緒,一切都是為了組織需要,為了科研項目的需要。”
剛剛在單獨留下她的時候,上官琪明顯是有些情緒波動的。
尤其是在夏中全進來的時候,好像做錯了什么事。
當孔曉博等人走的時候,她又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似的。
“我答應你的事已經辦到了,剩下的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這話說的,也就是在辦公室,當著夏中全的面,不然非讓人想歪了不可,尤其是李學武這張臉。
“領導,我還是沒明白您的意思,我不知道…”
上官琪猶豫了一下,看著李學武問道:“您是想讓我干什么?”
“你對無人機領域有所了解嗎?”
李學武開門見山地問道:“比如前些年的長空一號。”
“您是說無人靶機?”
上官琪愣了一下,沒想到李學武的思維跳度這么大。
“我是有看過它的相關資料的,不知道您說的是…”
難怪她要猶豫呢,紅星廠的直升飛機科研項目團隊都還沒有落地呢,突然就來了一個無人機。
而且這無人機跟直升飛機也不是一回事,長空一號是靶機。
也就是說,這玩意兒主要是飛行炸彈或為了給訓練當靶子用的。
比如國外的“空中魚雷”和“凱特靈蟲”就是這種飛行器。
但很顯然,擁有直升飛機生產和研究基礎的紅星廠不可能舍近求遠,去搞另一個賽道。
“我個人對飛行器也好,對遙感技術也好,都是門外漢。”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講道:“但我所了解到的無人機所需要的技術主要是遙控遙測技術、飛行控制與導航技術等等,你應該是專家。”
他坐直了身子,看著上官琪問道:“你知道火蜂無人機嗎?”
“我知道,十年前的項目了,我在美國的時候就了解過。”
上官琪確定地點點頭,說道:“但那是渦輪噴氣式無人機。”
“對,就是渦輪噴氣式。”
李學武講道:“我了解到的,其不僅具有鑒定各種空對空和地對空武器系統,還能用以訓練戰斗機駕駛員和防空部隊的功能。”
“而且,它的有些改型還能執行偵察、電子戰、飛行試驗、攜帶炸彈或導彈進行對地攻擊等任務。”
“您是…您是從哪了解到的…我是說這些…”
上官琪有些懵,她是沒想到李學武怎么就想起搞無人機了。
還是渦輪噴氣式的,這玩意兒好像沒有什么經濟前景。
“聽我說完——”
李學武微微皺眉,敲了敲沙發扶手,并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繼續講道:“噴氣式飛機可以實現無人駕駛,直升飛機能不能夠實現無人化?”
“依托輕型直升飛機,壓縮體積,增進動力,模塊化生產。”
他有些含糊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說的也很籠統,但目的是很明確的,就是無人直升飛機。
這轉折讓上官琪又懵了一下,怎么又繞了回來?
“你對701團隊是很了解的,我給你個權限,你自己選人。”
李學武點了點她,交代道:“隊伍一定要有朝氣,有銳氣,還要有膽氣,要在空白領域實現突破的雄心壯志,經費我來負責,你就管研究。”
“而且我不催著你,只要你們肯用功,要技術給技術,要設備給設備,你是知道我的,說話算話。”
“可是——”
上官琪被突如其來的重擔搞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問道:“為什么要搞直升飛機無人化啊?”
“論速度沒有噴氣式的快,論作用無論是偵查還是靶機,甚至是攜帶炸彈,都沒有噴氣式優秀啊。”
“特定的作戰環境和使用環境,直升飛機能做到的,噴氣式飛機不一定能做到。”
李學武手指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上,強調道:“與固定翼無人機相比,無人直升機可垂直起降、空中懸停,朝任意方向飛行。”
“其起飛著陸場地小,不必配備象固定翼無人機那樣復雜、大體積的發射回收系統。”
他并不像自己說的那樣對飛行器一無所知,甚至能說得清楚明白。
上官琪一直都認為李學武是一個行政干部,是保衛體系內成長起來的,擁有更多能力和背景的人物。
就是沒想到他在飛行器的專業領域也有這樣的視角和眼光。
“具體的作用你應該是知道的。”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講道:“在鍕用方面,無人直升機既能執行各種非殺傷性任務,又能執行各種軟硬殺傷性任務。”
“包括偵察、監視、目標截獲、誘餌、攻擊、通信中繼等。”
“民用方面,大氣監測、交通監控、資源勘探、電力線路檢測、森林防火等等領域的作用不用我多說。”
他手指虛點了點,強調道:“在保證優秀性能的同時,體積越小越好,成本越小越好。”
“一名飛行員的培養成本,最夠我養一百名無人機駕駛員了。”
李學武緩緩地點頭,打量著沉著思考的上官琪問道:“怎么?有沒有信心接下這個任務?”
“保證完成任務——”
上官琪還是年輕的,有朝氣的,經過李學武的一番講解,也知道這是紅星廠的秘密項目了。
看著她站起身,很是嚴肅地應了下來,李學武和夏中全都笑了。
他擺了擺手,示意上官琪坐下。
“我知道這是一項空白的領域,你們在設計思路上沒有方向。”
李學武笑著招了招手,示意彭曉力把辦公桌上的文件拿過來。
他一邊接過文件,一邊說道:“我是不懂飛行器設計的,汽車設計還懂一點,這方面你是專家。”
“其實我聽得出來,領導您是很懂飛行器的。”
上官琪謙虛地笑了笑,示意了書柜的方向道:“我看見您在看關于飛行器的書了,您說的很好。”
她又看了夏中全一眼,道:“我們搞技術研究的,思路是有限制的,如果您能給我們啟發那就最好了。”
李學武都跟秘書要文件了,嘴里還說著不懂設計,那一定是謙虛了。
你看他剛才就說不懂飛行器,但在講解項目方向的時候卻頭頭是道。
尤其是對飛行器關鍵技術的掌握和了解,是相當準確的。
“確實如此,我們李副主任對汽車設計懂得可不是一點啊。”
夏中全在一邊敲邊鼓拍馬屁道:“我們廠生產的汽車和摩托車都是李副主任設計的,兼具實用和美學。”
“是嘛——”
上官琪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目光挪到了李學武這邊,一副我果然猜對了的表情,道:“早就聽說紅星廠有自己的汽車廠和摩托車廠了。”
“只是沒想到,設計師就在眼前,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哼哼——
夏中全在一邊心里輕哼,你是沒見泰山,見識了嚇你一跳!
終于來新人了,李學武再也不會可著他一個人禍禍了。
快!靈魂設計師趕緊拿出你的大作來,讓年輕人長長見識。
不然他們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所有的領導都玩謙虛打臉那一套呢。
他為啥夸著李學武說?
一來這都是事實,雖然其中有他的成績和工作,但確實是李學武設計的外觀,也確實好看。
二來他也是壞,在李學武辦公室,自然不能拆臺子,也想看看別人遇到李學武這樣的設計師是啥反應。
三來他還有求于李學武呢,他外甥女王露的事還沒說呢,今天來就有可能提及。
真要是成了,那以后就是親家了,咋能拆臺呢。
所以,他一邊贊許,一邊鼓勵,示意李學武趕緊上大招。
“什么泰山不泰山的,我就是有一些想法供你們參考。”
李學武謙虛地笑了笑,將第一份圖紙擺在了上官琪的面前。
“無人直升飛機,我有兩種設計思路和方案。”
李學武也沒管上官琪的反應,直接講道:“一種是大型無人機,一種是小型無人機。”
“大型無人機就以現在的輕型直升飛機為準,不能再大了。”
“小型無人機,只做偵查和精確打擊,那自然是越小越好。”
他又擺出了第二份設計圖紙,介紹道:“茶幾這么大不嫌小,鞋盒那么大才算終極目標。”
上官琪:“…”
這啥玩意啊?
她愣愣地看著面前所謂的設計圖紙,聽著領導熱情的介紹,蒙了。
學了好多年的飛行器制造,那么多的知識在這一刻失靈了。
大腦一片空白——
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呢,這都是啥玩意兒啊?
小飛機?太空飛船?
“這…領導…”
她見李學武講完了,遲疑著提醒道:“您是不是拿錯了?”
上官琪覺得,一定是領導家孩子調皮搗蛋,把文件掉包了。
領導呢,給她講解的時候也沒注意看,就拿出來了。
其實也沒什么,這個時候熊孩子也不少的。
你瞧瞧這畫的,還挺可愛的,一看就是小孩子畫的。
“嗯?什么拿錯了?”
李學武微微一皺眉,看著她問道:“你是有什么疑問嗎?”
“我是說…”
上官琪剛要解釋,便見一邊坐著的夏總拿起了茶幾上的兩幅畫。
“嗯,這一張有靈魂了,嗯,這一張就很有思維前瞻性了。”
夏中全很是贊許地點點頭,看向李學武夸獎道:“李副主任,您這水平確實是又提升了。”
“哪里哪里——”
李學武謙虛地笑了笑,擺擺手說道:“還得是你啊,夏總。”
你們有病吧——
這啥玩意兒,你們就互相吹噓上了!
上官琪完全懵了,不知道夏中全從這兩幅畫中看出什么了。
這特么明明就是小孩子的信筆涂鴉啊,怎么就靈魂了,怎么就…
她倏地轉過頭,盯著李學武的眼睛,好想給自己一嘴巴啊。
我絕對不是在做夢,但眼前這幅狀況也太特么荒謬了。
哎呀,你看看第一幅畫,直升飛機的尾巴上是什么?
火龍的小尾巴嗎?
這就是冰飛廠魯副主任嘴里的機智如妖?這就是謀算了701團隊的青年干才?
怎么到了這會兒成了兒戲了,就連本分老實的夏總都開始拍馬屁了。
我在哪,我是誰,我在干什么!
我剛剛接到的任務不是研究無人機嗎?是這樣的…吧?
“她還是年輕,缺少鍛煉,慢慢就好了。”
看著一副魂不守舍離開的上官琪,夏中全笑了笑。
剛剛他用李學武的鉛筆,在紙上唰唰幾下,重新勾勒出了輪廓。
在李學武的指導下重新做了調整和布置,新的設計就出爐了。
當然了,第一設計還是李學武,沒有指導思想,他又如何理解和設計呢。
“我逗她玩,你還當真了?”
李學武好笑地撇了撇嘴角,問道:“你覺得她怎樣?有沒有潛力,值不值得投資?”
“這得分怎么看了——”
夏中全喝了一口熱茶,微笑著說道:“你要是高標準,嚴要求,每次都提出這么超前的設計理念。”
“我想,是誰來負責這個項目,都會有壓力的。”
他放下茶杯,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可不認為你是在逗她玩。”
“我雖然不是飛行器方面的設計專家,但我還是懂一些理論的。”
夏中全敲了敲桌子上的第一版設計稿,強調道:“你的思路確實不一般,我是如何都想不到的。”
當然了,他說的是第二張,雖然這兩張團吧團吧扔紙簍里都沒人撿。
第一張只能說是型,告訴上官琪應該往哪個方向使勁。
第二張就有點意思了,他給上官琪解釋設計思路的時候,明顯能看得出這姑娘都要死了。
快被李學武給玩死了。
你說李學武懂設計吧,他給你畫的這叫個什么玩意兒。
可你要說他不懂設計吧,無論是講到的,還是設計到的,都是有具體方向和研究價值的。
來回這么一搞,給這位年輕的飛行器專家搞的都要懷疑人生了。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出核心設計在第二張,像太空飛船那個。
小型無人機,茶幾這么大的,一想到這個,她的腦子就嗡的一下子。
如果能夠實現輕量化,低成本,高標準,這無疑是戰場大殺器啊。
無論是偵查還是投彈,都是目前直升飛機無法做到的。
就像李學武說的那樣,一名合格的飛行員培養成本都夠養一百個無人機駕駛員了。
這是在說專業人才的培養成本嗎?
當然不是!
李學武說的是,一名飛行員只能控制一架成本高昂的飛機。
可如果是無人機呢?
一臺直升飛機能造一百臺無人機是什么效果?
鋪天蓋地,如蝗蟲過境,片甲不留,想想就覺得可怕啊。
成本,成本,李學武一直都在強調成本,真就奔著這個目標去的。
因為她很清楚,戰爭對后勤的要求,對成本的要求。
夏中全就坐在一旁聽著,當然明白李學武話里的意思。
這玩意兒外面有沒有他不知道,但在國內還真就是空白。
看上官琪的表現也就知道了,外面即便是有,也是不多見的。
所以,紅星廠真要是能在這個領域打開突破口,那這條直升飛機生產線可就真的值錢了。
以紅星廠目前的生產模式,就像攢摩托車那樣,500塊一臺,不!
無人機當然要貴一點,1000塊一臺,哪怕是1000塊錢一臺,一架KH4直升飛機也夠買小兩百臺了。
別看李學武有的時候不著調,總拿他們尋開心,但這也是手段。
當你覺得他在開玩笑的時候,這說不定就是個坑。
你看看被李學武坑的迷迷糊糊的上官琪現在是個什么狀態就知道了。
掉坑里,拉出來,再推坑里去,再拎出來,死去活來的。
年輕的海歸,優秀的設計師還有那份隱隱的傲氣和嬌氣了嗎?
這就是李學武啊,總是讓你猝不及防,他以前也是防不勝防。
后來他學聰明了,無欲則剛,你說啥我都信,我服了!
江湖規矩,躺地上就不能再繼續揍了,我已經躺平了。
“少拍我馬屁啊——”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笑著問道:“王露回家跟她爸媽商量了嗎?”
“我可是給你問了啊,我嫂子那邊是同意了,說要見見。”
“王露是個啥態度,那天你不是見到了嘛——”
夏中全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孩子別大了,一大了都是兒女債,當老人的都活該操心受罪。”
“那天跟你說完,回去后我就找她爸媽談了談。”
他也是滿臉惆悵地說道:“其實趙雅軍那樣的小伙子就蠻好的。”
“老實本分,有上進心,重要的是要正經過日子。”
夏中全滋嘍一口熱茶,道:“現在的年輕人啊,呵——”
“現在的年輕人怎么了?”
李學武抬起頭,看著他提醒道:“我也是年輕人啊。”
“你?你還是算了吧——”
夏中全撇了撇嘴角道:“你不具有代表性,沒有可比性。”
“我說的是現在的年輕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
他一歪腦袋,道:“車間里的年輕人,沒少給你惹麻煩吧?”
“這還是站在安全保衛的角度看待他們呢,婚姻呢?”
夏中全放下茶杯,長出了一口氣,道:“就拿王露來說,咱們知根知底的,你知道姑娘就是有點傻。”
“可在外面是個啥情況,我不說你還不知道嗎?”
他搓了搓臉,說道:“其實跟你提完了,我就有點后悔了。”
“年輕,都有犯錯誤的時候,還能一棒子打死啊?”
李學武翻看著文件,講道:“我也是年輕人,我也年少輕狂過。”
“我很理解年輕人的想法,無非是不甘心和隨大流。”
他擰了鋼筆,道:“我跟我嫂子說了她的情況,還是看兩個人相處合不合得來,至于說影響嘛——”
“日子是自己的,鞋跟不跟腳,還得自己覺得,你說呢?”
“你要這么說,我這心里可就好受多了,一直都挺不好意思的。”
夏中全笑了笑,說道:“我當然是希望這事能成的,咱們以后就是親家了。”
“哎——”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玩笑著強調道:“在單位要稱呼職務!”
“哈哈哈——”
從周一開始,紅星廠保衛組便在李學武的指揮和要求下,針對廠職工近期的治安情況做出針對性行動。
宣傳處和人事處配合,進車間,進單位,抓典型,抓先進。
保衛科安排了幾次演練行動,在征求了分局的意見后,對廠職工主要居住區域,再次開展了巡邏行動。
繼去年十二月份,紅星廠的護衛隊重新出現在了東城區。
與去年不同的是,護衛隊的人數、裝備、車輛和形象都有所升級。
一臺羚羊巡邏車搭配十臺摩托車為一個巡邏小組,一臺信號燈指揮車搭配四個小組對主要居住區實現了全覆蓋安全保衛。
當手握56式,身著作戰服,頭頂鋼盔,全身武裝的護衛隊出現在居住區的時候,東城區的治安環境瞬間清明了很多。
不僅如此,保衛科連同分局,在廠職工中挑選了一部分先進青工,組成了治安巡查員隊伍,在晚飯后,十點前對重點區域進行輔助性巡邏。
當然不能指著這些青工把問題解決了,但發動職工參與到安全保衛行動中來,不僅能起到帶頭作用,還能起到監察和宣傳的作用。
只有他們,才是最了解青工隊伍里思想動態的人。
一旦有了風吹草動,保衛科這一次不再是瞎子摸象,定點偵查,定點破除,定點抓捕。
李懷德是下了狠心了,不允許紅星廠在這一次的風氣中露頭。
久病不起的工會主蓆熊本成都出來工作了。
他的任務很簡單,廠保衛處負責抓,他們負責開,一條龍服務。
只要參與到打架斗毆事件中的職工,不論是誰,一律開除。
為此,工會那邊組織了職工代表,隨時都能通過審核,第一天抓,第二天就能開除你。
這效率相當快,相當的果決,而且是很直白地宣傳給職工。
你有熱血上頭的思想,就要有丟工作的準備。
周三下午,李學武處理完工作以后,在彭曉力的陪同下,上了指揮車,直奔京城火車站。
按照行程,李學武今晚抵達津門,明天上午將會去貿易管理中心檢查指導工作,同時與等在那里的意商吉利星船舶公司老板安德魯會面。
其實李學武每周都應該去一趟津門的,但實在是工作多走不開。
他是貿易管理中心的主管領導,只能被動地通過電話遙控指揮。
當然了,每周一次的頻率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每個月一次還是可以的。
之所以不用擔心一個月去一次也不會出現問題,是因為李懷德經常去津門,每次去都會到貿易管理中心轉轉。
別問老李是干啥去的,問就是工作,就是這么的負責任!
李學武這個級別,沒有可能開專用車廂的,倒是能有臥鋪。
但就兩個小時的車程,他也沒討那個麻煩,只跟列車長要了兩張軟座。
不提他的工作證夠級別,就是在車站上車的時候,還是車站領導送上來的,就足以讓列車長謹慎對待了。
軟臥都是稀缺資源,掌握在列車長的手里,是能變現的。
像是這種短途,還是白天,李學武知道他們怕什么。
所以當他提出要軟座的時候,列車長也是連連道謝,還給端了熱茶。
這一趟不是京城段的車,不然一看他的工作證就知道是誰了。
下午三點多上的車,五點多到的津門,是管理中心來接的站。
一臺伏爾加M24就停在站臺下面,惹得出站口的人頻頻側目。
見到李學武帶著秘書出來,接站的辦公室主任主動打招呼問好。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在這里寒暄,便一起上了汽車。
看著高級轎車接的是一個年輕的干部,出站口的人私下里討論,不定是誰家公子呢。
李學武并沒有批評辦公室主任,更沒有要求下一次用普通車輛。
他是管理中心的主管領導,來這里不用這臺車,他們怎么接別人。
這臺車還是李懷德要送給他使用的,但他覺得在京城太招搖了。
便請李懷德安排在了津門,用于貿易管理中心接待使用。
平日里,李懷德來津門,也是用這臺車出行,很是方便。
老李多精明個人呢,聽說李學武要來津門,他才不會來呢。
幾次試探,明白李學武的心思就得了,沒必要非往一塊湊。
辦公室主任問了他,是否需要去管理中心看看,李學武拒絕了。
讓他直接送自己去洋房那邊。
都這個時間點了,管理中心都要下班了,還去扯什么蛋。
他是最討厭領導趕著下班時間來檢查工作的,你說我是走還是不走啊?
走了你說我不懂事,不走我白加班跟你在這演戲虧得慌。
所以,李學武才不會去當惡人呢,要突擊檢查也不是這個辦法。
辦公室見領導如此理解大家,臉上的笑意都濃厚了幾分。
他也是會來事的,知道自己跟李學武之間有差距,所以主動跟彭曉力聊了起來,主要是介紹情況。
說是對接工作,實則是探查李學武此行的目的和目標。
上一次在鋼城高舉屠刀,喀嚓了兩個人,震懾的威力已經波及到了津門,他們都很怕李學武的。
尤其是李學武一貫的不按常理出牌,往往打的人措手不及。
管理中心主任莊蒼舒,跟李學武是一個級別的,但見著他依舊是客客氣氣,可不敢拿架子擺態度。
彭曉力跟李學武時間久了,老滑頭了,當然不會胡亂說話。
在給對方壓力的同時,也表示了領導此行屬于正常工作。
車輛很快便到達了洋房門口,司機倒是輕車熟路,看來李懷德沒少用他。
李學武下車后徑直進了右手邊的院子,并沒有跟辦公室主任多寒暄。
而彭曉力也是一樣,只跟對方點點頭,便拎著行李進院了。
辦公室主任哪里敢在這里多待,上車走人,一氣呵成。
他是見過李主任那位表妹的,可不敢再看見李副主任的表姐了。